謝明蕊嬌養的千金小姐,拔火罐上身一會,就開始喊疼。
葉芷青的這套陶罐都是特意訂製的,由陶土燒製而成,罐的兩端較小,中間略向外展,形同腰鼓,口徑大小不一,口徑小的略短,口徑大的較長,而且比之後世的玻璃罐以及吸氣罐要重不少,因此吸力較大。
謝明蕊喊疼,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這個世代的嬌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從出生之後就輕拿輕放,跟名貴瓷器一般養大,脫了中衣一身肌膚玉般潤滑細膩,小姑娘羞紅了臉趴在那裡,葉芷青身爲女子都不敢下手了。
約莫時間差不多了,她取了陶罐,但見謝明蕊背上深紫色近乎泛黑的痕跡,她趴在那裡眼淚都下來了,尤其是腰臀處很疼。
“這是什麼?會不會留疤?”
謝夫人見到女兒後背上觸目驚心的印子,頓時嚇了一大跳。女兒家一身肌膚引以爲傲,打小就怕磕着碰着,留下痕跡,沒想到葉芷青一頓罐子拔下來,都不忍看了。
葉芷青將陶罐反轉,讓謝夫人瞧裡面,她瞧了一眼,並沒看出什麼玄機。葉芷青無奈,只能示意她:“夫人把手伸進去摸摸罐壁。”
謝夫人伸手摸進去,頓時驚訝了:“竟然還有水汽?”
葉芷青點點頭:“謝小姐體內溼寒之氣太重,所以才這樣。等過段時間,她若是體內溼寒之氣少了,背上罐印的顏色也會漸漸淡下來,到時候也不會有這麼重的水汽了。”
她原本還準備給謝明蕊做個刮痧,但是就她這嬌嫩的皮膚,說不定連肌膚都要被刮破了,哪裡忍受得了這種疼。只能讓她穿好了中衣,平躺了下來,吩咐虎妞去灌個湯婆子。
虎妞一直在門外候着,她不曾進來,謝家的婆子丫環們也在外面候着,房間裡只有葉芷青跟謝家母女兩人。
她將謝明蕊的中衣捲起來,在肚腹之上鋪上一層艾絨,又鋪了兩層松江細布,向謝夫人解釋:“《本草綱目》有載,艾以葉入藥,性溫、味苦、無毒、純陽之性、通十二經、具陽氣、理氣血、逐溼寒等功效。謝小姐體內溼寒之氣深重,有宮寒之症,用艾最好。此法名艾餅炙,夫人見過了,回去可吩咐家裡婆子丫環們也照此法每日爲小姐驅寒氣。比艾條炙要好上許多,不怕燙傷了小姐的皮膚,留下疤痕。”
謝夫人現在最擔心的卻是謝明蕊背上拔火罐之時留下的深紫色印子,只能將信將疑。
一時裡虎妞提了裝了熱水的湯婆子進來,葉芷青接過來之後,便拿湯婆子在謝明蕊腹部鋪了艾絨的地方來回溫熨,並時不時問及她:“小姐可覺得燙?”
謝明蕊只覺得被湯婆子所過之處,說不出的酸、脹、麻、熱、重等各種感覺,卻又難以描述。尤其每天秋冬之日,手腳寒涼,連小腹也冰涼不已,極難暖和起來,似乎腹中東西凝滯成一塊,倒好似懷裡也揣着個冰塊,冰的手足俱涼。
以往她早早就用起了手爐取暖。但她抱着手爐,卻只能讓肌膚表皮熱起來,似乎內裡的寒氣並沒有被驅散,只要手爐離開,寒意就又滲破皮膚,整個人都冷的不行。
但是現在情況大有不同,湯婆子熨過之處,似乎腹部深處的寒意都被驅散,也不知道葉芷青用的什麼法子,這暖意直抵四肢百骸,似乎讓她從內到外都暖了起來,她不禁舒服的哼哼了兩聲。謝夫人緊張壞了:“怎麼了怎麼了?可是哪裡疼?疼的受不住嗎?”
謝明蕊眉眼帶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夫人的錯覺,似乎往日蒼白的面色都有了點紅潤的顏色:“娘,好舒服,好暖和。”
謝夫人長吁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嚇死爲娘了我還當你疼的受不住了。”之前拔火罐,謝明蕊疼的要把罐子取下來,葉芷青不肯,謝夫人還心有不忍,尤其是見過了她背上的痕跡。
謝明蕊在這種溫暖的感覺之下,幾乎要昏昏欲睡了:“娘,好舒服。”
謝夫人眼眶都溼潤了,她最爲心疼女兒手疼冰寒,而且她每次葵水來了之後都疼的死去活來,讓做孃的心疼不已。做到一半的時候,謝明蕊已經睡着了。葉芷青收工之後,將旁邊疊着的被子拉過來,蓋住了謝明蕊,房間裡攏着火盆,小姑娘脣角帶笑睡的香甜。
她將燙婆子塞到了謝明蕊腳邊,替她攏了攏被子,跟謝夫人相視一笑,示意一起出來。
“這房間裡的被子枕頭等物雖然不及夫人府上的精細,卻是全新的從來沒用過的,夫人別嫌棄。”
謝夫人輕笑:“你倒細心。”
等到了外間,二人坐在臨窗的雅座裡,謝明蕊有丫環婆子在門外守着,倒也不怕有人打攪,謝夫人已經相信了葉芷青的能爲,感激的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自從明蕊落水之後,這些年我常常自責,當時沒有強硬的將她帶在身邊,才讓她大病了一場。聽說當時她差點沒命了。”做爲母親,她深深自責:“尤其她還落下了寒症,每年秋冬手腳冰冷,也調理。但都是男大夫,也不好詳細說,吃過幾副湯藥沒效過就算了。若是姑娘能替我調養好了明蕊的身體,姑娘但有所求,我定然也要想辦法替姑娘辦到!”
葉芷青似乎語帶羨慕:“要是我孃親活着,她也定然像夫人疼小姐一樣疼我。”她心裡卻對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自嘲不已,都是爲了餬口,不容易啊。楊開山的原配長什麼樣兒她都不記得,根本也沒感受過一絲她能給予的母愛。前世的葉媽就更不用說了,重男輕女的典型代表。
但是也許她打心底裡期盼着有一個人能夠毫不計較的去疼她愛她,所以她這句話聽起來竟然像真的一樣,引的謝夫人都替她難過:“你這小丫頭本領強,就是……命忒苦了些!”
謝明蕊這一覺醒來,就到了下午,廚房裡的當歸羊肉湯都燉好了,正好熱熱的喝了兩碗,吃了幾口別的粥菜,坐着馬車回家去了。路上她還在回味方纔的那一覺,整個人都神采奕奕:“娘,方纔真是睡的好香啊。我每次睡着,半夜裡腳都要凍醒來了,真奇怪,今天睡的時候暖暖和和的,醒來的時候手腳竟然都不冷,羊肉湯雖然有股藥味,可是也不難喝,喝下去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熱呼呼的。”
謝夫人將女兒的碎髮別到了耳後,心道:那是你沒瞧見自己後背的印子,不然準得嚇着你。
謝明蕊愛美,得虧那深紫色的印子在後背,她自己也看不見。
謝大人今日下衙之後,還沒見到夫人女兒回家,等到謝夫人回家,發現母女倆似乎心情都極好。謝明蕊回房去換衣服,謝夫人才向謝大人提起今日在葉芷青開的藥膳坊裡的經過。
“……果真有這麼好的效果?”
謝夫人抿嘴輕笑:“老爺,其實最開始妾身真的沒想過會有這麼好的效果,只是想着去光顧一下葉姑娘的藥膳坊,沒想到她一眼就瞧出了明蕊身上的毛病,還出手幫忙調理。明蕊下午在她那裡睡了一覺,還說手腳都暖和。葉芷娘真是好本事。”
“真是沒想到,葉姑娘生就的俠肝義膽就算了,竟然還有幾分真本事。她纔來揚州多少日子,竟然做下了這麼多事情,真是難得。她有沒說過,明蕊幾時能調理好?”
謝夫人頓時笑了:“老爺竟然比妾身還着急。回來之前妾身也問過了,葉姑娘說調理身子是要慢慢來的,急不得。不過往後明蕊身上的小毛病會慢慢好起來。”她也不好跟謝大人提起,葉芷青提起,往後謝明蕊葵水來了之後,腹痛之症會減輕許多,但是心裡卻恨不得盼着女兒的葵水早點來,也好驗證一下葉芷青的話。
謝府後宅子因爲謝明蕊找到了會調理的好大夫,從主子到奴僕都喜氣洋洋的,沒想到晚上睡覺之前,謝明蕊的房裡卻傳出了一聲尖叫。
謝明蕊的院子就在主院的隔壁,爲着方便照顧女兒。謝夫人跟謝大人才準備安歇,聽得這聲尖叫頓時嚇壞了,披上外袍就往女兒的住所跑。等到了謝明蕊房門口,但見丫環婆子在門口候着不敢進去,房間裡還有一聲聲的尖叫。
謝大人踹開門就要往裡踹,謝明蕊的乳母忙擋在面前:“大人,小姐方纔已經經脫衣安寢了。”房裡只留了個小丫環。
謝夫人推開丈夫,自己闖了進去,繞過屏風,但見謝明蕊滿臉的水漬,整個人都嚇傻了一般,還準備再叫,手裡拿着個銅鏡,旁邊地上跪着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頭。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了?”
見到謝夫人,謝明蕊頓時崩潰大哭,指着自己的後背語無倫詞:“娘,我背上這是怎麼啦?我就知道姓葉的沒安好心,這下子可怎麼辦?”
她到了說親的年紀,一身白玉無暇的肌膚最是引以爲傲,方纔脫衣服的時候被小丫環看到,驚呼出聲,才讓她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