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樂院的休沐日,孟玉溪如約而至。
此時的趙茜已經可以慢慢走上一炷香的功夫,面色也紅潤了起來,聽風左臉上的傷並不大嚴重,大半的膿腫都已經消退,還有零星幾個坑窪的紅包,右邊的面上則是要更嚴重一些。
孟玉溪瞧着是心中歡喜,偎在老夫人的懷中說話是香軟甜糯,就如同吃了蜜糖一樣,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其實原本的孟玉溪是並未如此嬌纏老夫人的,大約是失去過後才格外懂得珍惜,讓祖母傷了的,更是有自己信任的表姐的手筆,嗅着老夫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如是我聞的味道,孟玉溪的眼圈一紅,腦袋埋在了老夫人的懷中。
趙茜並不知道孟玉溪的眼眶發紅,摟住了孟玉溪笑着說道:“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怕你嫂子笑話。”
“嫂子纔不會笑話我。”孟玉溪隔着布料,甕聲甕氣地說道。
孟玉溪很是纏着祖母說了會話,才離開了房間。一想到等會要見到柳蓮安,心中是說不出的難過。
孟舒志又吩咐了孟玉溪幾句,到了末了孟玉溪準備去尋柳蓮安的時候,杜瑩然反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理了理孟玉溪的的衣袖,柔聲說道:“也知道她做了什麼了,若是真的懶得同她周旋,撕破了臉也不怕的。”
孟玉溪低聲說道:“我也想要聽聽她說些什麼。”
孟玉溪踏入了柳蓮安的房門,一瞬間有些神色恍惚,上次進來時候和這一次進來的心緒是天壤之別,或許這一次是她最後一次來見表姐了。
“玉溪。”柳蓮安笑盈盈站了起來,她緩緩走了過來。
孟玉溪看着柳蓮安,她穿着的是一襲淺杏色的長裙,裙裾上繡着翠綠的青竹,青竹竹葉繁茂,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盈盈一握的纖腰束住.將一頭青絲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說出的雅緻,她的面色紅潤,脣不塗而丹,指甲上是新染的丹寇,十指纖纖如蔥根。
柳蓮安見着孟玉溪看着自己的手指,笑着說道:“我啊在屋子裡帶着也是怪悶的,就自己用鳳仙花塗了丹寇,好看不好看?”
“你身上沒事了。”孟玉溪說道。
“沒事了。”柳蓮安說道,“昨個兒腳上的傷已經差不多了,多休養了一日,今日裡走路已經好了。至於說是舌頭上的傷……”柳蓮安想到之前自己平白受的罪,身上打了一個寒噤,不想去回想口中含着烈酒時候那種疼痛自舌尖擴散的感覺,“舌頭上的傷也好了。”
孟玉溪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沉默地並不言語,柳蓮安見着孟玉溪並沒有說話的意圖,今日裡的孟玉溪也是沉沉悶悶地,就柔聲說道:“怎麼瞧你興致不高的樣子,有誰給你不痛快了?”
給自己不痛快的不就是眼前人?孟玉溪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你上次同我說的話,甚至好幾次都想要和哥哥說。”
“只是我的揣測,你和表哥說了?”柳蓮安試探性地開口。
“並沒有。”孟玉溪搖頭。
柳蓮安小聲說道:“其實我這幾日也在想,是不是我誤會了表嫂,我想……”柳蓮安說道,“我想和表嫂私下裡談一談!”柳蓮安擡起了頭,面容是說不出的鎮定,原本飄忽不定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孟玉溪,就彷彿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柳蓮安說道:“平妻的事情,我和表嫂解釋清楚,讓表嫂知道,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思,不必嫉恨於我。”
頭幾句話還說着是不是誤會了表嫂,後面的話語已經給杜瑩然定了性。孟玉溪的心中涼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你想和嫂子說這些?”
“恩。”柳蓮安點點頭,雙頰有些暈紅,點點頭說道:“今日裡花園風光正好,水廊之中,我和嫂子聊一聊。”說完了之後,柳蓮安對着孟玉溪小聲說道:“不過我還是有些怕,我說的話會不會惹怒了表嫂。”
孟玉溪的神情木然,“有些話,你既然決定了要說,早晚都要說了。”
柳蓮安只覺得孟玉溪的話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孟玉溪是同意了自己的說辭,心中一喜,接着說道:“你等會別走遠了好不好。”柳蓮安小聲說道,“單獨和表嫂說話,我有些怕,但是你像是你說的,我已經決定了要說,早晚要和表嫂說清楚的。”
“好。”孟玉溪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道。
柳蓮安獨自出現了院門口,她行的很慢,姿態窈窕,敞開的院門可以看到樹下石凳上的兩人,俊秀倜儻的孟舒志一襲青衫,捧着清茶含笑看着對坐的杜瑩然,今日裡的杜瑩然穿着的一身胭紅色的對襟褙子,衣衫上的繡紋是精緻的百合花,此時的杜瑩然托腮看着面前的棋盤,背對着大門並沒有看到柳蓮安,從棋盤上撿起了兩粒白子,對孟舒志說道,“你剛剛落得子不算,你得讓我。”
兩人在別院之中濃情蜜意,丫鬟們都打發下去了。此時的孟舒志眼中更是隻有一個杜瑩然,沒有看到門口那晃動的衣角。孟舒志柔聲對着杜瑩然說道:“你自個兒說說看,你這是毀了幾次了。”棋盤邊有一柄摺扇,就敲在了杜瑩然的手背上。
“最後一次了。”杜瑩然說道。
“你說了幾次最後一次。”
“這是這一局的最後一次。”杜瑩然甜甜地說道,“好夫君,你就依了我。”
柳蓮安在門口再也聽不下去了,輕輕叩響了院門,身影一閃,就跨入了院內,“表哥、表嫂。”
孟舒志的笑意自從見到了柳蓮安,就凝固了,從鼻腔裡應了一聲,柳蓮安的心中有些苦澀,歉意說道:“我身上好些了,就想着過來同嫂子說說話。”
“那就進屋子吧。”杜瑩然說道。
“嫂子不用了。”柳蓮安搖搖頭,“我先前傷着了腳,在屋裡帶了很久,嫂嫂不如陪我在花園之中走一走。”
休沐日特地讓孟玉溪過來,卻並沒有和孟玉溪在一塊兒,反而是獨自個一人甚至連丫鬟也沒有帶,說要和杜瑩然走一走。孟舒志的眉頭皺了起來,杜瑩然還沒有開口,孟舒志就說道:“不必了,瑩然本就是學醫之人,行醫看病本就是常理。”
柳蓮安小聲說道:“表哥,我和表嫂有些女兒家的私話要說呢,玉溪也在花園裡等着呢。”
孟舒志還想說話,就被杜瑩然扯了扯衣袖,杜瑩然更是微微一笑,“冠玉,你這樣的語氣都嚇着表妹了,莫不是表妹是獅虎,還會吃了我不成?”
杜瑩然轉身給孟舒志理了理衣袖,手指拂過他的手掌捏了捏,示意他不用擔心,柔聲說道:“你在院子裡等我,等會我和表妹說完了話,重新開一局。”
“好。”孟舒志回握了妻子的手。
郎情妾意的樣子讓柳蓮安看不下去,就別開了臉。
杜瑩然跟着柳蓮安走着,“玉溪不在?”
“是我想和嫂子說說話。”柳蓮安說道。
水榭的亭閣是柳蓮安發覺的最好的說話的場合,昨個兒柳蓮安特地試了試,在水榭的亭閣之中視野開闊,其他人聽不到亭子中人的說話聲,柳蓮安又看向了假山的方向,那假山石後站着的就是孟玉溪了,柳蓮安見着一切都順着她的心意走勢,定了定心神,開口說道:“嫂子,我有些話,在心裡頭已經是在心中是很久了。”
“什麼話?”
“外祖母沒有昏倒之前,曾經對我說過,讓我做了表哥的平妻。”柳蓮安說道,一邊緊張地看着杜瑩然,整個人如同經緊繃着的弦。這樣精神緊繃着,柳蓮安的心跳就快了三分,蘇和丸本就是活絡氣血的藥物,今日一早晨她就服用了蘇和丸,此時緊張的情況下,心動過速,藥效就越發發了出來了,面色帶着醉人的酡紅,像是少女羞澀自己的婚事。
杜瑩然挑挑眉,柳蓮安是肯定了老夫人醒不過來,纔敢這樣信口胡掰,“這不可能。”
“是真的。”柳蓮安低聲說道,“我犯不着用這樣的事情糟蹋自己的名聲,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若不是那時候我在守孝,夫家有出了事,我已經嫁人了。”
杜瑩然等着柳蓮安繼續說話。
“外祖母同我說這些,我是又羞又惱。”柳蓮安說道,“但是這也是老夫人的心意啊,她知道我的身子不好,纔有了這般的提議。”柳蓮安擡起頭,“我身子不好,平妻我是不奢求了,只求一個妾位罷了。”柳蓮安這句話是真心實意,若是杜瑩然同意許她一個妾的位置,暫且她是不準備鬧了,目光灼灼看着杜瑩然,等待她的答案。
“不可能。”杜瑩然搖着頭。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柳蓮安眼眸劃過一絲的釋然,就跪了下來,抱住了杜瑩然的雙腿,杜瑩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顯然沒有料到柳蓮安會來這一出,
柳蓮安聲音也大了起來,喊着說道:“嫂子,讓我做平妻,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啊。”說完之後不等着杜瑩然反應,手指撩了撩杜瑩然的衣襬,整個人順勢一滾,口中喊着,“嫂嫂饒命。”聲音是淒厲,之後則是撲通一聲響,整個人就落入到了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