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瑩然的手指搭在眼前人的腕子上,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於是杜瑩然笑了,眼眸彎起起來,對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婦人說道:“恭喜恭喜,是喜脈。”
那婦人略帶着蒼白的面色浮現出一抹笑容,那婦人倒也罷了,身側的嬤嬤是老淚縱橫,雙手合十,“謝謝孟少夫人,可曾有些滋補的方子?”
“不客氣。”杜瑩然笑着說道:“方子是不用了,藥補不如食補。”眼前的婦人是禮部尚書之妻,喚作錢氏,少時落水之後便有氣血不足,第一次懷胎之後小產落下了病根,下身是淋漓不盡,求人問診皆不見好,已經是足足有兩年的時間了。半年前求到了杜瑩然的面前調理身子,調養好了葵水之後,也再次懷上了身孕。故而此時知道有了身子,主僕兩人都是驚喜。
錢氏忙不迭點頭,她也是聽到了杜瑩然治好了王家二姑娘之後,才求到了杜瑩然這裡,自然知道王二姑娘就是靠着食補這個方子好起來的,“那就聽孟少夫人的,不用藥。”
王嬤嬤說道:“剛剛我們夫人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面色蒼白,更是扶着樹吐了出來,真真是嚇了我,沒曾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好消息。”擦乾了眼淚之後,那王嬤嬤又笑了起來,“有什麼適合我們夫人的方子,孟少夫人不妨同我說一說,老奴都記下了。”
杜瑩然抿脣一笑,“正是初冬,吃些斂汗生津的就好。”堂中是淡淡的藥香的味道,房間的四角生了炭盆,縱然屋外是嗚嗚的初冬的冷風,屋內也是帶着暖意,此時已經是初冬時候,距離柳蓮安的殤亡,已經足足有半年多的時候了。“我之前就擬好了。”杜瑩然從袖籠之中拿出了一個小卷,直接遞給了王嬤嬤。
主僕二人又是住不住的道謝,王嬤嬤拿了這一次的診金之後,杜瑩然親自送了兩人到了門口,錢氏笑着說道:“孟少夫人不必送了,外頭風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杜瑩然的手不自覺放在了肚子上,小腹還是平坦,外人根本看不出什麼痕跡,但是杜瑩然知道腹中孕育着小生命,目光柔軟,她也懷孕了有二個月了。
錢氏笑了笑,把披風裹得更緊一些,就出了藥鋪。
錢氏剛走沒有多久,杜瑩然就迎來了三公主,秋日裡的時候,這位被帝王和帝后捧在手心中的掌上明珠就嫁人了,她一身火紅色的披風,見着杜瑩然站在門口,眼睛一亮,就急急地攏住了杜瑩然的手,“怎麼站在門口,若是着了涼怎麼辦?”
“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樣。”杜瑩然笑着說道,“我沒站多久,剛剛送走了章夫人,只不過是在藥鋪門口略站了一站,就看到了你,你瞧我的手還是溫的。”
“你可是雙生子的人,不許淘氣了。”三公主說完之後,便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是十分可笑,就彎着眉眼笑了起來。
三公主爲人單純,就算是嫁人了,李府之人也是知道三公主的身子並不打好,事事順着她的心來,此時依然是一派天真的模樣,說起了不許淘氣,老氣橫秋的樣子也逗樂了杜瑩然,杜瑩然就順着三公主的話說,“嫁人了就是不一般,此時還當真是有些姐姐的模樣了。”
三公主小嘴一撅,“你笑話我。”嫁了人之後,三公主很快就適應了李家的生活,不僅沒有消瘦,反而胖了一點,氣血充足,很是嬌俏,這讓杜瑩然忍不住捏了捏三公主的臉。
一揮手,拍開了杜瑩然的手,“算日子,是不是孟少爺要給你信的日子了。”
杜瑩然說道:“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忘記了,可不是有五日了。”孟舒志並不在京都之中,事實上距離孟舒志離開京都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結束了假期之後,孟舒志在翰林院再待了半年的時間,便在杜瑩然的支持下自請外放。杜瑩然本是打算和孟舒志一塊兒去的,誰知道自請外放的時候,腹中是珠胎暗結,等到半個月之後定下了外放的地方,爲襄陽郡,杜瑩然也診出了有孕。既然有孕,前三個月又是最不穩的,就留在了京都之中。杜瑩然準備過了三個月之後,再赴襄陽。
三公主笑了,捏了捏杜瑩然的臉頰,“小騙子,你肯定是掐着手指在數,什麼時候孟舒志給你信呢。”
兩人是說說笑笑,杜瑩然剛嫁人和孟舒志濃情蜜意的時候,三公主鮮少上門,等到孟舒志外放之後,三公主便時常來陪杜瑩然在藥鋪裡說說話。
說話間的時候,杜斐也拎着藥箱回來,杜斐給三公主行禮之後,看着杜瑩然的目光閃亮,對着女兒說道:“先前那火罐之法,在邊城的戰事之中立了大功。今個兒我聽若禾說起,邊疆有奏摺,要替你立功。”杜斐的語氣很是激動,女兒得了榮譽,比他自己還要高興,尤其是剛開始那個藥皂和藥膏,原本就是屬於女兒的主意,借用了他的名聲,他一直有些過意不去,此時從周若禾的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告訴了女兒。
火罐的事情,三公主是聽夫家姐姐說起過的,此事忙不迭說道:“我知道這火罐之法,在邊城戰事立了功?”
“正是。”杜斐說道,“三公主有所不知,兩軍開戰,將士受了傷,尤其是膿瘡之傷,只能夠是祈求天命,有了火罐這個法子,對膿瘡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三公主拉着杜瑩然的手,“能夠救人,做大夫可真好啊。”
“我們外出去走走。”杜瑩然見着杜斐回來了之後拉着三公主的手,“聽說凌璇閣又有了新料子。”
“真的?”三公主直立起身子,眼眸眯了起來,“我要替他選一身合適的料子。”指得正是杜瑩然的肚子。
“都不知道男女。”杜瑩然說道。
“把脈也摸不出?”
“要再晚一些,才能夠摸出來。”
“那也沒有關係。”三公主說道,“多選一些就是了,早晚都是可以用上的。”
杜斐見着杜瑩然要出去,吩咐說:“外面的風大,記得不要着涼了。”
杜瑩然點頭,盈盈一拜之後跟着三公主離開了。
如同三公主說的,不知道男女,選了一匹藍色的還有一匹粉色的,三公主也不送給杜瑩然,反而說着自己要給未來的孩子做小衣服,杜瑩然抿脣一笑,忍不住說道:“你會做衣服?”
“我可以學啊。”三公主說道,“總不會比你學醫還要難。”齊灼華在別院之中得不到杜瑩然答案,在柳蓮安的葬禮上,有私下裡求了杜瑩然一次,還說了當初是自己不對,在齊府的時候對不住杜瑩然,想要知道柳蓮安究竟是怎麼死的,那時候齊灼華的話正好被三公主知道了,杜瑩然就乾脆把自己和齊灼華的恩怨都說給了三公主聽,一聽杜瑩然是快要及笄時候纔開始學醫,心中是敬佩不已,纔有了此時的言語。另外三公主知道了齊灼華少時便有如此的心機,加上親眼見着齊灼華對杜瑩然的排斥,昔日裡溫柔可親的華姐姐已成爲虛影,在她的心中消散不見。
從凌璇閣出來之後,兩人便在茶樓雅座坐下,二樓的靠窗位置就見到了王家的二姑娘王然。
桌上的汝窯青瓷花瓶裡插着花,三公主瞧見了王然,就折了一隻花朵丟在了王然的身上。見着王然往上看,就招了招手。
三公主原本是極其討厭王然的,因爲柳蓮安的事情,又覺得王然這姑娘很是有些意思。在柳蓮安的葬禮上,孟府的人不怎麼悲切,倒是有一個外姓人哭哭啼啼,悲切到讓孟府上下有些尷尬了,那人便是王家二姑娘王然了。王然在柳蓮安的葬禮上哭得跟什麼似的,等到了柳蓮安的七七,又彷彿不記得柳蓮安是什麼,提到了柳蓮安便沒什麼好氣。
這樣的反差讓三公主有了興致,軟磨硬泡從王然那裡知道了緣由,原來柳蓮安覺得王然還可以更消瘦一點,被走火入魔的王然引爲知己,等到柳蓮安的七七的時候,王然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便發覺到了先前自己狀態的不對,覺得柳蓮安把自己引得更偏了一些,若不是後來母親和姐姐細心教導自己,恐怕那時候就去了。所以後來就對柳蓮安多了一絲埋怨。
王然上來了之後打了招呼就坐在了對面,像是炮竹一樣說道:“我還以爲我是昔日裡的潘安,有人擲果盈車了。”她說完了之後,自己拎着桌子上的茶盞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王然好勝總體上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雖然說在給她治病的時候她着實是討人嫌了一點,說的話很不中聽,但是心裡上轉變過來了之後,她也很是誠懇和杜瑩然道歉,加上杜瑩然自覺心理年齡比王然大不少,也就不同王然計較了。三公主卻是覺得王然很有趣,敢說別人都不敢說出的話,坦坦蕩蕩,比那藏在黑暗之中的例如齊灼華者好得多。
三公主聽到王然的話,笑着說道:“你想得美,你身子好多了,怎麼不去舞樂院?”
“休沐日啊。”王然說道,“養病的時候日日待在府中,所以就出來逛一下。”說完了之後就抱怨着說道:“你日日去尋瑩然姐姐,根本就忘了我,我休沐日都不記得了。”
三公主尷尬地笑了笑。
王然來去就像是一陣風,蹬蹬蹬地上了樓,不過是坐了一刻鐘的功夫,見到了樓下她姐姐,就又下去了,王然走後了,杜瑩然把三公主送了回去,三公主說道:“我先不回去,我想進宮裡,問問邊城的戰事如何了,父王準備給你一個什麼獎勵。”
杜瑩然失笑着說道:“進宮就進宮是了,還要替我討什麼獎勵。”
三公主搖了搖手指,“我是定要問問的。”
杜瑩然沒有放在心上,她所求的不過是醫術臻於極致,嫁入到了孟府之後,孟府上下更是沒有禁着她行醫,杜瑩然每日裡就乘着馬車到了爹地的藥鋪裡,中午和爹爹吃過了飯,傍晚時候再回府。全府上下都不曾說什麼,更是因爲孟老夫人的甦醒,對這位少夫人的醫術十分敬仰,話語之中也以杜瑩然爲傲。
舞樂院的休沐日,等到杜瑩然回到藥鋪的時候,便見着了孟玉溪,“嫂嫂。”孟玉溪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奔了過來。
“對不住。”杜瑩然說道,“剛剛三公主過來了,我同她去走了一走。”
“沒關係。”孟玉溪笑着說道,“其實也沒有等許久,我正好走累了,歇歇腳。”
杜瑩然看到茶盞之中的茶水並無霧氣,便知道她等了有一會兒了,“既然是你休沐日,你想逛街嗎?我陪你。”
“不用。”孟玉溪搖搖頭,“嫂嫂要顧着身上的小寶寶。”
杜瑩然失笑着說道:“我已經停了跳舞,走路是不礙事的。”
孟玉溪到底是害怕杜瑩然累着了,拽着杜瑩然回孟府,口中說道:“已經五日了,我們回府,哥哥的信箋說不定送來了。”
孟舒志的信啊,杜瑩然的心中有些火熱。杜瑩然嫁入到了孟府的日子過得舒心又順遂,只是少年夫妻遠離別,想到這裡心裡頭就有些難受了,他離開已經一個月的時間了。相處短短的半年的時光,清晨時候是畫眉的繾綣,傍晚時候是攜手與共的柔情,夜深時候是水·乳交融的歡好,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夜晚閒下來的時候,心裡頭是有些寂寞的,唯有那一疊疊的信箋,是她深夜裡的慰藉。
杜瑩然拆開書信,信箋之中說說不出的相思之意,那熱烈的詩詞,饒是不怎麼懂詩詞意境的杜瑩然也有些面紅耳赤,那詩詞的感情如同是熊熊烈火,燒得炎炎。
今日裡有他的信箋,又是一場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