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皮小靴踏在了皚皚白雪上,堪堪沒過了腳踝的位置,擡眼望去的時候正巧見着銀杏樹枝不堪重負,樹枝上的積雪滑落,那光禿禿樹枝在落下了積雪之後輕輕顫抖。
微風吹過,揚起了細碎的雪花,杜瑩然仰頭看着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兒,伸出手,其中一片雪花落在了手指上,還沒有感受到雪花的涼氣,就化成了細小的水滴。雪面上潔白晶瑩,泛着光,完全不同於後世那雪面上泛着的淺淡的黑色。想到了這裡,杜瑩然的脣角越發向上勾了起來。見着如此的雪景,心中也覺得開闊起來。
春季有新綠芬芳,夏日裡有鬱鬱蔥蔥,秋日裡是紅葉繾綣,冬日裡則是銀裝素裹,自從來到這裡,已經體會了兩季的美好,等到了冬雪消融,同三公主踏青訪友,鮮衣怒馬那時候又是一番帶着活力和生機的快活了。
杜斐知道了杜瑩然大約要進宮的事情,只不過簡單叮囑了她一番,便去了藥房。雖然不再有萬壽節的歌舞,舞蹈房卻爲杜瑩然留下了。足尖點地提出,一個有一個的迴旋,雙手送出宛若在空中結成一朵朵的花朵,雖然沒有樂曲奏響,杜瑩然的心中自有樂曲的節律。
杜瑩然練了約摸兩刻鐘,杜瑩然正一個下腰,視線之中出現了倒影的鳶尾,心中數了三下之後,腰身用力,雙手舒展,站了起來。從架子上拿起放置在上的巾子擦去了面上的薄汗,開口說道:“宮裡的人來了?”
鳶尾把手中的銅壺放下,合攏了門扉,點點頭,道:“就在外候着。”
搪瓷盆地的蝶戲水仙隨着水的注入,靈動了起來,水面上也是氤氳水汽,鳶尾放入了巾子,手指碰了水溫,才讓杜瑩然細細潔面。鳶尾瞧着杜瑩然。一大清早用過了點糕點便在舞房之中,杜瑩然的面若桃紅,一雙杏眸也帶着清亮的水意。現在的杜瑩然同齊府之中的杜家小姐,相似的只有容貌,神態還有那種帶着怡然自得的性情,和以往骨子裡有着自卑的杜小姐,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杜瑩然見着鳶尾看着自己,笑了笑,把手中的巾子遞給了她,自個兒披上了斗篷,繫上了繫帶走在了鳶尾的前面。杜瑩然一早就猜到了宮中的人不會太晚過來,回房換好了衣裳之後,就出了院門,就見着了趕車的是宮中的青衣太監,劍蘭捧着食盒就在馬車邊候着,旁邊站着的就是三公主身邊的丫鬟了。
等到杜瑩然上了馬車,馬車之中的暖爐燃起,放下了帷幕,整個馬車之中暖洋洋的。
“春桃姑娘,可用過了?”杜瑩然問道。
春桃笑着說道:“已經用過了,姑娘用上這些便夠了?”
杜瑩然點點頭,“吃了點糕點墊墊肚子,看到下了雪,我猜到三公主當會請人來,便讓廚房備下了這些。”
春桃面上也帶着淺笑,“可不是,一早起來的時候,公主見着外面一片敞亮,就連忙打發了我過來了。”
劍蘭此時已經展開了食盒,裡面擺放着的是白粥和小菜,杜瑩然用小勺配着小菜,用過了粥,最後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杜瑩然吃食的速度很慢,馬車行駛回皇宮的速度卻要更慢,朱雀大街上雖然有清掃積雪,這般的天氣,在外行走的馬車都不約而同放緩了步伐。
等到喝完了一杯茶盞,也就入了宮門,此時和上一次來到皇宮又是另一番的心情,上一次是同三公主給聖上拜壽,她還記得在御花園偶遇時候那明黃?色的衣角,和繡着祥雲金色紋路的黑靴。這一次入了後宮,首先並不是去尋三公主,而是去長樂宮拜會皇后。
等到了長樂宮的宮殿口,正好見着三公主從肩輿上下來,三公主也看到了杜瑩然,笑着說道:“來得正是恰恰好。”見着長樂宮殿門口兩尊石獅子栩栩如生,毫毛畢現,杜瑩然的右手手側正是三公主,此時說道:“母后就是想同你說說話,說上次給父王拜壽的時候也顧不上同你多說幾句,今日裡好不容易有這般的機會。”想了想又說道,“母后的性情溫和,她一定會喜歡你的。”三公主這般說着,還肯定似的點點頭。
三公主的動作讓杜瑩然心中發笑,進入宮殿前理了理身上的繫帶,對着三公主笑着說道:“咱們進去吧。”
推開了硃紅色的大門,便覺得暖風拂面,炭盆燒得旺盛,春桃替杜瑩然解開了斗篷上的繫帶,而三公主也任由身邊的丫鬟解開斗篷。有丫鬟打簾子,進入到了內間便見着了端坐在最上方的皇后。頭上金鑲珠石雲蝠簪在燈火下熠熠生輝,妝容恬淡同她的容貌想和,一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衣裙上隱隱流雲像是在衣裙上流動一般,腰間只懸着一塊兒碧翠色的玉佩,整個裝束淡雅無比。
杜瑩然曾經見過皇后,此次的裝束並沒有上次那般的雍容華貴,反而多了一種別樣的韻致,如菊之芬芳。皇后的容貌並不能算是頂尖,不過周身的氣度讓人心折。
如同三公主說的那般,皇后見着了杜瑩然之後笑着招了招手,杜瑩然也就上前,任由皇后拉着自己的手,皇后說道:“前些日子,恬然生了病,心裡也是一直記掛着你,我就同她說,等到病好了,把杜家姑娘接到宮中就是。我可從沒見過她對誰如此上心,可見是你們兩個的緣分了。”皇后還記得齊家的灼華姑娘,如同怒放的薔薇一般,雍容華美比杜瑩然多了一種大氣,也多了一分讓人想要遠開的疏離。恬然先是同齊灼華要好,也不曾這般記掛着。
杜瑩然笑了笑,眼眸也是彎起,“如同皇后娘娘說的那般,確實是我同三公主的緣分了。”
“可不是。”見着杜瑩然的笑容,皇后娘娘也忍不住笑了,如同恬然說的那般,不說話,單見着杜家姑娘的笑容,心中也是敞亮,“先是你救了她,接着有跳出了那般動人的舞蹈,真真是一場緣分。我聽恬然說,上次周御醫家的少夫人,也是你出的手?”
見着杜瑩然點頭,皇后點點頭,“好孩子。”舒緩柔軟的聲調甜入了心底,讓人覺得心底一片柔軟,是一個淡雅如水的女子。忽然想到皇后所住的宮殿爲長樂宮,顯然皇上同皇后兩人伉儷情深。
之後杜瑩然的想法則是被印證了,太監的尖細的唱諾聲響起,是甄和帝到來。
甄和帝見着了杜瑩然,微微一笑,“起來吧,先前就聽着恬然絮絮叨叨說要請你入宮,今日裡怕是也一大早就讓人去了帽兒衚衕。”
三公主在旁插科打諢,一幅其樂融融的樣子,杜瑩然面上呷着淺笑,聽着幾人說話。
“我知道聖上在,你這個小輩也會不自在,你同恬然去玩吧。”皇后淺笑着說道,微微推了杜瑩然一把,把她推向了三公主的方向。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拉着杜瑩然的手看向了甄和帝方向,甄和帝見着女兒如此,失笑着說道:“去吧,我同你母后也有事要說,你且去。”
“好。”三公主同杜瑩然給皇后皇帝兩人行禮之後便先行告退。
到了自己的宮殿,三公主越發自在了,聽到春桃說了在馬車上杜瑩然只喝了一小盅的粥,連忙說道:“杜小妹子,先吃些糕點,等到中午有烤鹿肉呢。”
“好。”杜瑩然也不推辭,如同皇后說的,她同三公主是有些緣分的,朋友相交貴在真誠,若是一直虛僞推來推去,只會讓兩人生厭。
三公主托腮見着杜瑩然捻起了一塊兒糕點,吃了兩塊之後便捧着紅茶湯,三公主說道:“這茯苓糕,周御醫說是女子冬日食用最好不過的。”
杜瑩然跟着微微頷首,“冬日裡是最好滋補的時節。”
“周御醫也這般說。”三公主點點頭,接着神神秘秘對杜瑩然招招手,湊到她的耳邊,溫熱的鼻息噴在了杜瑩然的耳廓,“周御醫最近在外呢。我聽說是孟府的老夫人磕着了頭,狀況不太好。”
杜瑩然手中捧着杯盞,此時聽到三公主的話語,雙手一顫,紅茶湯蕩起了陣陣漣漪,杜瑩然放下了杯盞,忽然想到了三天之前在藥鋪之中模模糊糊聽過的話,想到竟是那位睿智的老者撞在了假山上,心中一嘆。孟府老夫人的那雙眼是另一種不同於孟府老太爺的通透,也當是個有故事的女子。
“那現在可好了?”杜瑩然問道。
“我幫你打聽了一番。”三公主說道,“聽說人雖然救回來了,但是狀況還是不太好。說是腦中殘留了淤血,老夫人年紀大了,只能慢慢排開,能不能醒過來說不準,若是一年的時間還沒有醒來,恐怕越發困難了。”
杜瑩然心想着,等到回去了以後要多問問父親這樁事,現在老夫人的身體狀況是如何。一年的時間,杜瑩然的眉頭微微隆起,畢竟年歲已經大了,腦中的淤血恐怕想要消散是十分艱難了。心中嘆了一口氣。
一年的時間,不僅僅是杜瑩然在揣摩這個時間,柳蓮安也是如此。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她再等等,若是祖母醒了,她撒下這般的彌天大謊定然是不行的,若是祖母醒不來……她衷心地期盼老天爺憐惜她,保佑牀榻上的趙老夫人不要醒來。
柳蓮安雙手合十,對着屋外的白雪盈盈一拜,這讓如墨開口問道:“小姐,你是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
柳蓮安笑了笑,捏了捏如墨的臉頰並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