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笑怡活得久,對這句話瞭解的比別人都要深。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她自己一個人沒關係,可孩子們還要過日子,孃家也在京城裡。
有了四爺的許諾,她慌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主子,五福晉跟前的蘭嬤嬤來了。”
她這纔想起來,陷入妒婦漩渦的,除了她之外,還有其餘幾位妯娌。張佳氏早已“自然”心肌梗死,先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是個死人,沒人扒墳。
剩餘的,就只剩她和淑瑩還有廷芳。
笑怡攤手,對着四爺苦笑:“我們還真是好姐妹。”
“是啊。”
整理下發髻,她傳蘭嬤嬤進來。蘭嬤嬤雖是太后所賜,但十年如一日的陪在淑瑩身邊,早已成了其最親近的人。
甚至於因爲出自慈寧宮,她在恆郡王府的地位,比蘭嬤嬤在雍郡王府還要高。
“給雍郡王、福晉請安。”
笑怡踩着花盆底,親自上前扶起她。
“在我面前,嬤嬤不用如此多禮。”
蘭嬤嬤脣角上揚,彼此熟得不能再熟,她也就順帶客套了句:“福晉體恤老奴,真是老奴的福氣。”
“鼓瑟,快給蘭嬤嬤看座。”
四爺使了個眼色,徑自走了出去。笑怡坐在上首,抿了抿鬢角,望着下面的蘭嬤嬤。
“淑瑩可還好?”
臉上滿是皺紋的老嬤嬤神色微變:“福晉有些難受,好在有大阿哥和大格格安慰着,爺回府後便好了。”
笑怡知道淑瑩向來心寬,果然現在也是如此。
“如此便好,此事都是我連累了淑瑩他們。”
“我們主子就猜到四福晉會如此,所以纔派老奴前來。她說論起阿哥格格,恆郡王府纔是這些人家裡最少的,此事卻與雍郡王府無關。
老奴也在宮內住過一段時日,見慣了這種流言蜚語。老奴斗膽,福晉此時切莫多言,這種事越描越黑。”
笑怡知道她的一片好意:“我自然知道,勞煩嬤嬤掛心。”
“當不得福晉謝,此時前來只是爲了傳達我們福晉的邀請。”
蘭嬤嬤從袖中掏出一張請柬。
笑怡打開一看,是淑瑩邀請她明日進宮,拜見各位長輩。
“我定會如時到達。”
又說了會勸解的話,蘭嬤嬤起身退下。
“嬤嬤慢走。”
笑怡將她送到門口,回來慢慢琢磨着此事的經過。
雖然一切的證據指向太子,可她總覺得事有蹊蹺。她印象中的太子雖然偶爾有些激進,但絕不是沒腦子的人。
況且,她始終堅信那個初見時芝蘭玉樹的二哥,內心深處始終是顧念這份兄弟情的。
雖然有時候,他的方法有些不對。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除了太子,此事還有誰最得力。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笑怡心中升起,想起四爺的閃爍言辭。
不行,她得去問清楚。
顧念着現在是四爺處理公務的時辰,她並沒有貿然去書房打擾。
不住的在房內轉悠,她想着各種可能。
“主子,福晉來看你了。”
“額娘來了,快請。不用,我親自去接。”
花盆底早已被扔到一邊,現在她也懶得換。踏上平底鞋,她直接往院門口走去。
走到半路,她就與額娘和嫂子遇上了。
走到跟前,瓜爾佳氏焦急的問候着女兒:“你這孩子,急躁什麼?我跟你阿瑪昨天下午去了莊子,今早回來就聽到這事,你沒事吧?”
笑怡扶起請安的嫂子,抓住額孃的手朝她搖搖頭。
“外面太陽大,快點進去。”
穿過碧紗櫥,掀開簾子到了正房。笑怡看着面前的額娘,歲月不饒人,儘管保養得好,但她兩鬢還是染上了白霜。
“額娘。”
靠在她懷裡,她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瓜爾佳氏拍着她的背,輕聲說道:“瑤兒還在呢,你這是做什麼。”
“就是難受。”
鑽進額娘懷裡,她再也不願意出來。
該來的總會來,如果可能,她願意一輩子做阿瑪額娘膝下那個放風箏踢毽子的小格格。
無憂無慮,歡喜一生。
齊佳氏向來把小姑子當妹妹,現在她趕眼見的遞上帕子,退到一邊當隱形人。
其實她也有些羨慕,看婆婆跟小姑這母女關係,天底下這麼親的娘倆就找不出第二對。她家中額娘雖然疼她,但比起哥哥和長姐,她這個嫡次女就差遠了。
“可憐的孩子。”
前有四爺的保證,如今又在額娘身邊,笑怡的情緒得到了徹底的宣泄。
“你不知道,你阿瑪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我們回府時他坐在馬車上,聽到外面有人嘴碎,他直接騎馬追了那人五條街,最後他把交給了巡邏的八旗步兵。”
想起阿瑪那副模樣,最後一絲憂愁終於徹底散去。
“額娘,你說這事是誰做的?”
瓜爾佳氏坐了下來,眉頭皺成一塊疙瘩。
“你阿瑪剛纔已經查過了,雖然所有的證據指向太子,但越是這樣才越古怪。咱們家在內務府也有人,發現其中幾個嘴碎的奴才,是皇上劃給八阿哥的包衣。”
心裡一個咯噔,果然是他麼?
笑怡有着兩世的記憶,雖然這輩子大阿哥沒倒臺,八阿哥沒浮上臺前。但一個人的心性是不會變的,此時他也該蠢蠢欲動了吧。
沒有外家支持,想要上位難於登天。但這並不代表,他心中的野心會熄滅。
那個成親時見過的,臉圓鼓鼓的小阿哥,終於也下定決心,要走上這條路了麼?
雖然還沒有完全證實,但笑怡心裡卻有些悲哀。
永遠有人,願意踏入這沒有回頭路的局。
“額娘,讓阿瑪小心些。八阿哥此人,極其擅長籠絡人心。”
送走了額娘,笑怡望着窗外的藍天失神。
一道陰影傳來,她沒擡頭。
“爺早就知道了吧?”
嘆息後,兩隻大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他不是最喜歡八福晉麼,爲什麼會做出這等事。”
“畢竟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因爲這樣,纔不會有人懷疑他。”
這是承認了,笑怡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她想起那個明豔而驕傲的郭絡羅氏,她將整個安親王府,以及其從順治朝時期積累的人脈綁在八阿哥的戰車上。
世人都知被康熙帝批評“素受制於妻”的八阿哥對福晉有多好,卻從沒考慮過,那個被雍正帝挫骨揚灰的八福晉,在這段婚姻中付出了多少。
她本以爲,最起碼她獲得了他們這些膽小鬼永遠奢求不到的完整愛情。沒曾想,神仙眷侶後卻隱藏着這樣的齷齪。
“八福晉知道麼?”
“八弟不會說,她也不會問。”
也就是說,八福晉是在委曲求全!屬於皇家的神話,其結局終歸還是歸於幻滅。
“你們這些爺們,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低聲說道,她起身。到了準備完善的時候了,弘暉練箭肯定餓了。
“你別一棒子打死。”
沒再說話,她掀開簾子。外面綠樹成蔭,晚霞透過濃密的樹葉,一點點的,煞是好看。
暉兒喜歡吃什麼呢?
紅燒肘子,不行,晚上吃那個不便消化。
四爺手維持着伸着的姿勢,他能感覺,原本離他很近的笑怡,如今卻是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等他解決掉這事再說吧。
八弟想挑起事端,就得承受着其中的後果。至於推波助瀾的太子,不管是不是他授意凌普做的,他都不想再對這位兄長讓步了。
今天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在小廚房內忙活着,笑怡不自覺的哼起了過年時聽過的戲。
強調雖然不準,但總歸也是種樂趣。
“主子。”
烏嬤嬤急匆匆的過來,笑怡已經被接連發生的事打擊到麻木。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嘆口氣,她將菜抄出來,拿刀削着蘿蔔花做裝飾。
“是大阿哥,大阿哥他出事了。”
哐噹一聲,刀落地。快要完成的蘿蔔花也掉在地上,被一刀劈成兩半。
腰間的圍裙沒摘,她快步往正院跑去。
上輩子弘暉是明年纔出事,不可能是現在!
“到底是怎麼了?”
“大阿哥的馬被人刺傷,摔下來破了頭。”
怎麼可能,暉兒不是在府裡射箭麼,怎麼會出事了。
小廚房就在正院,笑怡跑進弘暉房間,看到滿屋的文房四寶,才察覺到兒子已經搬到前院了。
“他現在在哪裡?”
“大阿哥在爺的書房,爺已經叫太醫了。”
扔掉圍裙,笑怡馬不停蹄的朝前面跑去。經過抄手遊廊,出了門,踏在青石板路上。旁邊的亭臺樓閣已經不能引起她的任何興趣,頭一次她抱怨,爲何雍郡王府修的這麼大。
大到從後院到前院,路程竟然如此的漫長。
擡腳被旁邊的奇石絆倒,後面傳來烏嬤嬤上氣不接下氣的驚呼聲:“主子,慢點,慢點。”
爬起來,雙手往裙子上一抹,她繼續朝書房跑去。
院門口處守着侍衛,見她來趕緊讓路。一路跑進去,打開中門卻只看到四爺。
“暉兒呢?”
“太醫在爲他診治。”
“怎麼樣了?”
笑怡低頭,卻看到了地上的一灘血跡。從馬上摔下來,再流這麼多血,怎麼會好了。
“他不是跟爺一起在前面麼?”
四爺有些懊惱:“爺回去看了你一下,回來就聽到他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