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修建龍宮所在之海域。
水波澹澹,曲折的水路之上奇花朵朵盛開,鬱郁馥馥。
花瓣之上,紫青之氣垂落,託舉着一座座飛宮亭閣,欄杆相對,一層接一層,一路接一路,密密麻麻。
萬千金光自其中升騰,演化種種異象。
時不時的會有鐘聲響起,遠遠傳開,有着沉重,有着肅容,還有着壓抑。?
在一處大殿內,半人高的香爐冒着煙氣,嫋嫋不絕,如煙似霞,言元江端坐在上首,沉着臉,正在聽着下屬的彙報。
此戰雖說完成了預定的目標,破壞了周邊的龍族法陣,但自身也是損傷嚴重,光是元神境就折了七位。
沒辦法,龍族大軍佔盡了數量優勢,而擎燎的參戰,更是直接打破了平衡,好在有玉虛門人伏紀出手,不然此次損傷至少還要增加一倍。
言元江眉宇間一片沉凝,上下的光影浮沉,手持玉如意,摩挲着掌中的花紋,現在的局面依舊很嚴峻,龍族法陣接引的東海偉力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令他也是壓力大增。
想到這,言元江起身,眉宇間光影沉凝,緩緩地踱着步子,大袖如翼。
下屬則是微微擡起頭,仔細聆聽。
“你接下來去做這兩件事,首先是要穩固人心,千萬不要亂。”
下屬表示明白,這確實是頭等大事。
“其次,龍宮修建的進度要快,現在暫時掐斷了海獸的源頭,我們更要加快度。”
這次出戰,天庭和龍族之間都心照不宣的沒有動用高層次力量,都是洞虛以下,雙方都還在做着準備,而龍宮對天庭接下來在東海有很大的幫助,是以,龍宮修建的越快越好,對天庭也越有利。
“是。”
下屬點點頭,接下來夠他忙一陣子了。
……
三個月後。
閣前雲影鬆光,冉冉上浮,掛於檐下三尺之內,晶瑩如畫。
水光綿綿長長,有着溼意。?
伏紀頭戴蓮花道冠,身披法衣,站立閣前,看着鼎爐中燒着的香料的煙氣,嫋嫋不斷。
識海之中,不可估量的篆文在生滅,似乎是世界開闢,異象頻頻。
“越來越清晰了。”?
伏紀踱着步子,只覺得隨着時間的推移,洞虛之境已經對他露出了一角,不再像往常那樣混混沌沌。
“這股力量……”
在識海之中,有一股浩瀚到難以想象的偉力,任何時空,任何規則,似乎都無法觸及。
冥冥之中,有一種難言的悸動。?
“這就是位格之力麼。”
伏紀不由得想到宗門的典籍中記載的有關於位格之力的信息。
位格之力,又稱神聖之力,天道之力……幾者本質相同,只是外在體現有所不同罷了。
後兩者太過虛無縹緲,而位格之力,現在去封神界,以他玉虛弟子的身份,隨手可得,河神,山神,甚至是上等神位,只是這般的位格之力,但凡追求長生之道的修士都不會沾染。
“時也運也命也。”?
越往上走,才越知道,前路之艱辛。
無有大智慧,大毅力,大機緣,大決心,難以攀登。?
很多時候,也會造化弄人。?
這次無意之間,得以窺得一絲這象徵着東海主宰的位格之力,實在是莫大的機緣。
“呼~”
伏紀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心念一轉,頭頂之上一片雲氣衝出,一顆葫蘆藤在其中浮沉,同時雙手捏訣,殘影紛亂,晃人心神。
不多時,在雲氣之中浮沉的葫蘆藤陡然一震,旋即一股微弱的玄妙氣機瀰漫,在伏紀識海之中盤踞的東海偉力突然朝着葫蘆藤衝去。
霎時,一顆看上去頗爲古舊的黃皮葫蘆出現,掛在了葫蘆藤上。
看着結出了黃皮葫蘆,伏紀雙眸中登時浮現一抹喜色。
他修的是五十萬年前,執劍長老傳下的‘先天葫蘆’之術,此術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修此術最開始得去宗門那裡求得一顆葫蘆籽,然後各種天材地寶悉心澆灌,然後……然後就等着能結出什麼葫蘆了。
傳說有七種葫蘆,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從未有人能種出七種葫蘆出來。
這黃皮葫蘆在七種葫蘆之中,攻伐第一,少有人能種出。
上一個還是萬年前,他的三師兄不知道走了什麼大運結出了,很是在他面前炫耀了一番,讓他好一陣眼熱。
“叮~”
這個時候,一個紙鶴自半空中翩然落下,口中銜着紫青的書信,往下一落,繞着伏紀低飛。
伏紀擡手一摘,自紙鶴喙中取下書信,展開一看,片刻,收起書信,身子一轉,劍光縱起,劍嘯清清如玉,化爲澄明之光,護佑自身。
不多時,前面出現水榭樓臺。
言元江坐在臺中,鼎爐中檀香細細,凝而不散。
“言道兄。”
伏紀收攏劍光,只是一念,就到了水榭樓臺前,然後踏水徐行,大袖似翼,道:“好興致啊!”
言元江穩穩端坐,聽到伏紀的話,擡起頭,眉宇沉凝,搖頭道:“諸事煩擾,只能享得這片刻閒暇。”
言元江沒有客氣,自顧自的坐下,道:“可是龍族又有什麼謀劃了?”
最近這三個月伏紀都在參悟那東海偉力,對外幾乎不怎麼關注。
言元江眯着眼,用手扶了扶道冠,道:“這次龍族動作很大,法陣重重,要將這裡變成一個水泄不通的孤地。”
說到這,言元江站起身,道:“現在這裡已經被完全封鎖了。”
“完全被封鎖?”
伏紀眉頭微皺,屈指一點,驅動身上法器,只見暈開漣漪,卻是聯繫不上外間。
他試了幾次,依然如此,完全沒有動靜,展袖收起,道:“堂堂正正的陽謀,龍族決心不小。”
“完全被孤立了,兩眼一抹黑,外邊發生什麼事情咱們都不知道。”
言元江沉着臉,來回走動,聲音有一種壓抑,道:“這是要將我們困死啊。”
伏紀皺着眉頭,這樣可不行,雖然天庭不會對這裡的情況無視,但現在的情況是孤立無援,萬一有什麼事牽制住了天庭,到時候他們就會被龍族源源不斷的數量優勢逐步蠶食,然後一敗塗地。
想到這,伏紀目光變得幽邃,似乎能夠看透虛空,道:“想把我們鎖在此處,我們得要打破僵局,不能坐以待斃。”
不管天庭的支援什麼時候來,但現在的情況,他們自己也得想辦法自救。
“是這個道理。”?
言元江穩了穩心神,開門見山,道:“伏道友,這次請你過來,就是想談一談這事。”
“哦。”?
伏紀坐直身子。
“看看現在的局勢。”
言元江屈指一點,在兩人中央浮現一面光鏡,徐徐煙雲在上面生滅,照出波瀾壯闊的景象。
伏紀展目看去,只見龍宮之外,萬萬千千的蝦兵蟹將在遊弋巡邏,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仔細看去,他們身上都交織着細膩的金光,隱有紋理,像是一根柱子,鎮壓乾坤,巋然不動。
除此之外,更令人感到驚心動魄的是,細細密密的法陣金網衍生,覆蓋四下,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而在法陣的節點上,有如龍似蛇的法器在沉浮,上映天光,下引水氣,時時刻刻淬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這陣勢,單單只是看一眼,便給人一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壓抑感,令人頭皮發麻。
“大手筆。”
伏紀運起法目,眼中的景象倏爾放大,目光投在節點上,要仔細看一看究竟。
就在這個時候,有冷哼聲突起,鏡面之上,出現了一頭金青交雜的龍,探出爪子,龍鱗上的花紋泛着不一樣的寒光。?
莫名的力量涌來,順着鏡光,襲向伏紀。
在這一刻,伏紀聽到了水聲滔滔,驚神的咆哮聲隨之而來,震懾人心,讓人在其威嚴下戰慄不已。
“哼!”
伏紀目光一凝,有劍氣浮生,只有三寸,卻是霜白如雪,晶瑩剔透,有一種斬斷所有的鋒銳。
“咔嚓~”
劍光落下,乾淨利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飛旋。
下一刻,張牙舞爪,呼之欲出的雜色龍頓時散去,一道略顯蒼老的冷哼傳來,透着殺機,道:“玉虛弟子,早晚我們有見面的時候,走着瞧。”
話語冰冷冷的,在閣前回蕩,甚至有冰雨落下,噼裡啪啦地打在四下,如刀似劍,清清冷冷的,寒意襲來。?
“雕蟲小技。”
伏紀笑了笑,彈指一揮,冰雨登時散去,剛纔的凌厲寒意消失不見。
“上次那擎燎差點被道友你斬殺,沒過多久,就有不少龍族宿老出現。”
聽完言元江的話,伏紀搖搖頭,道:“這可稱不上龍族宿老,頂多是活得久罷了,看來咱們目前暫時還是安全的。”
“這也是個麻煩,到底活得久也是一種本事,他們聚在一起,配合那法陣,將這裡圍堵的水泄不通。”
提起這些‘宿老’,言元江也很是頭疼,不然的話,他早就像上次一樣,再次讓天庭人馬出動,破壞周匝的的法陣了。
“原來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伏紀放下清清如玉染着煙雲般釉彩的茶杯,想了想,道:“要是來的都有剛纔那般的戰力,確實是有些不好辦。”
根據他和那個老龍隔空交手的一剎那,伏紀已經確定,對方已經在元神境沉浸良久,之所以沒能突破,不過是底蘊不足以及資質所限,但是在元神境之間的戰力,卻是實打實的沉澱,所以說,活得久也是一種實力啊。
“據我觀來,來得不下十位,再加上隱藏的,可能更多。”
言元江沉着臉,踱着步子,目光幽深,道:“龍族壽命悠長,又不缺天材地寶,能夠活得這麼久的,即便血脈駁雜,但是其實力卻是不可小覷。”
伏紀擡起頭,看着遠處,緩緩道:“那就有些麻煩了。”
這個麻煩,不是不能力敵。?
而是有這羣活得久的‘宿老’坐鎮,他們就無法再衝擊法陣,只能看着龍族鋪設速度加快。
這樣下去,日夜蠶食,遲早將他們死死地困在這裡,只能坐以待斃。?
何況現在沒有了海獸,龍宮的修建也不能拖延,這裡又被牽扯了一部分精力……
收回目光,伏紀看着身前的枝葉,上面暈着光彩,像是在跳動,道:“道兄作何打算?”
“現在的局勢,不能坐等上邊的支援,越往下拖越是對我們不利。”
言元江聲音如金石,帶着一股子鏗鏘有力的堅定,道:“如今局面,唯有藉助外力了。”
伏紀聽完,眉頭一跳,道:“道兄找我來,可是要我衝出此地,聯絡宗門?”
“什麼都瞞不過道友。”
?言元江笑了笑,大袖一展,自雲榻上坐下,然後斂去笑容,莊重地道:“距離東海最近的,站在天庭這邊的,便只有崑崙玉虛了,道友已經助我等很多,本不應讓道友冒險,但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道友有這個能力了。”
“龍宮修建,我脫不開身,只有求助道友了。”
坐在雲榻上,言元江言語很誠懇,道:“當然,若是道友不便,自是一切休提,我們再想辦法。”
“道兄哪裡的話,龍宮修建離不開道兄,值此局面下,當然得坐鎮此處,不應外出。”
伏紀搖搖頭,說了一句後,就閉口不言。?
水榭樓臺中,一片平靜。
言元江言語之間還有另一層意思,雖說崑崙玉虛與天庭的淵源甚是深厚,單單是天界開闢之主便是玉虛執劍長老,第一代與當今天帝更是玉虛門人,這樣的關聯,天然便是同一陣營。
只是若是要求助玉虛,還是由伏紀這位玉虛掌門獨子開口更爲合適。
畢竟,現在還只是天庭與龍族兩方之間的比鬥,其他大勢力都還在坐觀,沒有插手。
伏紀雖然是玉虛弟子,但也有個天庭閒散職務,勉強也能算作天庭之人。
而若是玉虛大規模的派出門人,這其中的意義可就不一樣,到時候局勢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大多心裡都有數。
當然,這些都說遠了,即便是要衝出去,還得看有沒有這份實力。
要突圍而出,是要冒不小的風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