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德全,芷雲還來不及說什麼,弘昊就一頭扎進了她懷裡。
此時寒冬,外面天冷,傍晚的時候甚至飄了雪花,今天晚上也是寒風凜冽,弘昊身上涼得毫無溫度,芷雲嘆了口氣,抱着兒子進屋,支使着崔嬤嬤趕緊打來熱水,備下點心,親自給寶貝兒子換了衣帽、把一張小臉和小手洗乾淨,端了一盤好消化的點心給他,這才板起臉,把伺候弘昊讀書的哈哈珠子叫進來。
“說說吧,奴才們到底是怎麼衝撞四阿哥了?”
弘昊年紀還小,剛去上書房讀書,還沒有選伴讀,身邊跟着的兩個哈哈珠子是正黃旗下包衣,萬歲爺親自給挑的,自然是聰明伶俐,這會兒一聽芷雲詢問,嘴皮子一碰,利利索索地就把前因後果給交代清楚了。
樂樂這孩子生性沉穩,每天的飲食起居,行走坐臥都很有規律,今天也和往常一樣,照例在睡前描紅三大張。
可今天還沒描完第一頁,弘昊就一下子扔了毛筆和字帖,墨盒也打翻在地,還說今天的筆墨不對,上面有東西,結果驚動了萬歲爺,還驚動了太醫,這位小阿哥更是倔強着一定要回家,沒辦法,萬歲爺就讓人把他送回來了,至於那幫子奴才秧子是怎麼處置的,現在還不知道。
“主子,福晉……奴才們每一次都會把小主子的各種用具泡到滾水裡煮了消毒,纔會給小主子用……這一次是奴才們失職,請主子責罰。”一個看起來頂多十歲出頭的哈哈珠子滿臉惶恐地跪下磕頭行禮,解釋的時候,語調忍不住有些發顫。
歐陽臉色大變,芷雲也怒了,可也知道這與兩個哈哈珠子無關,再說,他們是萬歲爺的人,縱是處罰,也該康熙來做,只是冷着臉把他們打發走,也沒說什麼。
兩個人一走,房間裡便安靜了許多,芷雲恨不得逮住一臉委屈地扭在自己懷裡的小子打一頓屁股,不過,還是先讓十月把這小子帶下去,從頭到腳扒乾淨,用消毒水洗個澡,收拾妥當了,才揪着他的耳朵提溜到眼前來。
臥房裡,七月和十月知道兩位主子心情都不好,低眉順眼地尋來靠背引枕,伺候着兩位主子脫了鞋,就着背墊,坐靠在炕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芷雲板臉蹙眉,看着一臉無措的樂樂氣道:“弘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規矩沒學過嗎?身爲一個皇家阿哥,你身上的那些小毛病,一定得改了,怎麼說了這麼多遍,你就是當成耳邊風,不肯聽呢……你看看,這有多危險,萬一你哪一天忘了佩戴護身符,人家往你的筆桿上塗抹了毒藥,你就是被毒死了,那也是活該……”
弘昊叫自家額娘連小名都不叫了,顯然是氣得狠,偷眼看了看歐陽,見一向疼愛自己的阿瑪也黑着臉,趕緊老老實實地跪地磕頭,咬着脣道:“兒子錯了,兒子以後一定改正。”
芷雲心下嘆氣,樂樂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一些小孩子大多有的毛病,他長這麼大了,還是改不了——比如,平時讀書或者想什麼東西的時候,總喜歡時不時地就用嘴去咬手裡的筆桿子。
爲了這個,歐陽和芷雲也說過他幾次,可向來很沉穩,像個小大人一般的弘昊,在這個問題上,就是死活糾正不了,好在他年紀小,芷雲也沒當一回事,還覺得有點兒小毛病的寶貝兒子纔像個小孩子,總以爲長大了自然就好了,可現在看來,這毛病萬不能由着他,說什麼也得讓他改了不可。
此刻已經夜深,弘昊臉色不大好,有些蒼白,看起來蔫了吧唧的,歐陽見芷雲氣還沒消,連忙握住媳婦的手,悄聲道:“咱們這次嚴厲些,讓樂樂改了就是,現在天晚了,孩子明日還要早起,讓他睡吧。”說完,就給崔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哄了弘昊下去休息。
這一夜,夫妻兩個翻來覆去睡不着。
芷雲倚在歐陽的肩膀上,這會兒氣消了一些,勾了勾脣角道:“這幾天有好戲看了,敢在孩子身上下手,那些人真當我是病貓啊。”
樂樂身上護身符一大堆,帶有自動反擊功能的也不少,而且通過精神波自動追溯‘源頭’,所有出手的,一個都不會放過,當然,現在芷雲做的護身符還比較粗糙,萬一要是誤傷了一部分‘有賊心,沒賊膽’的,也只能算他們倒黴了……
第二日,康熙和德妃都送來一大堆壓驚用的各類名貴藥材補品,康熙還派了個太醫過來,說是怕小阿哥嚇到了,又下了旨,要弘昊暫時在家裡休息兩日,養好了身子再去上書房讀書。
至於拿起子伺候弘昊讀書的奴才到底如何,背後黑手找到沒找到,芷雲和歐陽都不曾問,康熙要是願意說,自然會主動說出來,他要是不樂意說,誰又能從一代帝王嘴裡套話,想知道的話,最好是自己查,別人查出來的,芷雲還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呢。
日子並沒有因爲這件風波有什麼改變,依舊平平穩穩,日復一日地過去,只是芷雲要下人們把弘昊所有的筆具全塗上最苦的黃連沫子,只要他再去咬筆桿兒,就只有一個結果——有苦說不出了。
很快,年關將近。
身邊的小丫鬟們個個換上新衣,拿了雙倍的月錢,還有一大堆賞賜,有家的開始琢磨着回家看看,家不在京城的,也打算出門逛逛街。
這天,松竹齋派人送來兩口樟木箱子,七月和十月打開一看,見是一箱子衣物,和一箱子珠寶首飾和擺件兒,這些首飾,顯然都是還不曾上市的,全是沒有重複過的新花樣兒,其中用天鵝絨包裹着的十二枚花卉胸針,都是彩鑽,熠熠生輝,漂亮得讓人捨不得眨眼。
芷雲看她們愛,乾脆一人一個分了下去,反正她自己的鑽石配飾是幾輩子都用不完的,實在不需要再添,反到是幾顆碧璽,和一堆蛋白石,黑曜石,綠松石,雖然不名貴,但因爲是上好的施法材料,讓她收了起來。
另外還有幾個孔雀石的擺件,因爲幾個丫頭都不大喜歡,讓芷雲通通扔給十月,讓她碾碎了做魔藥材料。
看完首飾,剩下的那些衣物和往常沒什麼區別,芷雲就讓丫頭們隨便挑了,這邊兒剛折騰完,十月給她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杏仁茶,窗外一隻身姿矯健的海東青,一聲低嘯,飛進來平平穩穩地落在芷雲的手臂上。
七月一看見這隻海東青,立即一扭頭,冷哼了一聲,惹得崔嬤嬤和十月哭笑不得,七月和主子的這隻愛寵之間的恩怨糾葛,可是好些年過去,依舊沒有改善的跡象,人家海東青根本就是不理會那丫頭,最多眼睛四十五度朝上看,不正眼看人罷了,可七月每一次見着,都想湊近乎,不是拿新鮮豬肉牛羊肉哄騙,就是直接上手想要摸一摸,結果,次次不能得逞,人家根本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每每把這丫頭氣得咬牙切齒。
芷雲也是莞爾,笑着搖頭,伸手從海東青的脖子上摘下一顆水晶石,握在掌心裡,嘴裡唸了顯影咒語,一瞬間,水晶石上方,便出現一篇工工整整的楷體文字。
芷雲一目十行的看完,勾起嘴脣,目中隱約露出一絲冷意。
塗在樂樂筆桿子上和混在墨裡的,竟然是銀硃粉,還是特製的濃縮版,如果真的直接入口,恐怕區區幾次就會上癮了。
芷雲眉宇間隱約帶了怒意,隨手把手裡的水晶石扔回桌子上,抓了一張紙箋,在上面寫下德妃、宜妃、年如玉、李氏的名字,這幾個,都是事後有精神不濟,身上臉上起了浮腫等等症狀的人,正和護身符自動反擊的結果相符。
看了看,芷雲又劃去德妃的名字,她的症狀不嚴重,很有可能是誤傷,再說,弘昊在永和宮出事,她怎麼也逃不了干係,這人一向精明,怎麼會留下如此嚴重的把柄。
寫完,審閱了一遍,芷雲纔將紙箋摺疊成一隻小船,手輕輕抖動,這隻船便發出一絲淡藍色的光,消失不見了。
這些年,隨着歐陽的勢力漸長,而他和芷雲又不是那種對宅鬥宮鬥很上心的人,再加上對本身實力很自信,總覺得什麼樣的陰謀詭計,如果衝着兩位達到傳奇級別的法師來,也絕翻不起風浪,他們倆對皇宮內院的關注,反而還比不上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雖然得到消息還是有不少,但也不可能做到細緻入微,每一件事都瞭解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些陰私,別人做起來肯定隱秘得很,說話也不會明明白白的表露,所以有時候消息延遲,那也是很正常的。
芷雲把信箋送出去,伸了個懶腰,倚在炕上讓丫頭們拿來幾樣兒小點心吃,怒也怒過了,該教訓的教訓一遍,拔了她們的牙,剁了她們的爪子也就是。根本沒必要因爲這麼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功的所謂陰謀,讓自己的日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