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雍親王府不大平靜,有傳聞說四爺要請封世子,自然,這僅僅是傳聞罷了,大概是德妃擔心自家十四不在京城,胤禛會逐漸勢大,爲了給他添點兒亂子,故意琢磨出這麼個主意,放出風聲,要挑動得胤禛後院不寧。
別說,這主意不錯,屬於陽謀,就算李氏能看明白德妃的用心,也很難不上當,所以,這一陣子她不知道跟弘時說了什麼,弘時那孩子在上書房表現越發搶眼起來,平日裡弘時稍嫌有些孤傲,不大愛和別人說話,如今卻軟了性子,與在上書房讀書的一幫小阿哥們關係好了不少,和他相比,衆位皇孫中最得萬歲爺看重的弘昊,難免被那幫子小阿哥們嫉妒,耳朵裡面沒少聽見各種酸話。
對此,芷雲和歐陽都不大在意。
弘時的性子改變是好事兒,別人的些許酸話弘昊要是都不能應付,他也很難討得那位康熙爺的歡喜了。
所以,芷雲依舊不動如山,哪怕李氏三天兩頭兒地藉着請安的機會偶遇見歐陽,拐彎抹角地說自己那個孃家兄弟有多麼出息,還託了德妃的關係,想把她弟弟安排去廣州那等富庶之地當差,芷雲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過,歐陽貌似對李氏那個叫李浩的小兄弟挺感興趣,聽說確實是個聰明人,腦子靈活,不光書讀得好,難得還不是個被八股文搞壞腦袋的書呆子,平日裡在翰林院,對他的前輩們總是畢恭畢敬,會說話得很,哪怕有些做了大半輩子翰林,腦筋僵化,性子頑固的老人,也沒少說他的好兒。
兩夫妻琢磨着,要真是個可以造就的,提拔提拔收攏在手裡也不錯,反正胤禛是弘時的阿瑪,李氏的孃家人,就是天然的四爺黨。
當然,他們兩夫妻能這麼悠哉,實在是李氏的歪心思根本沒動多久,因爲,她現在可正忙着給弘昀相看嫡福晉呢。
這些年,因爲弘昀的身子骨一直時好時壞,總不是很健康,上一次選秀的時候,便只納了兩個格格,可他年紀畢竟大了,終身大事要緊,如今又逢選秀,她這個做額孃的哪裡還耐得住,雖然李氏更疼愛小兒子弘時一些,但弘昀也是她懷胎十月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哪有不愛的道理,此時便費盡心力,瞪大了眼,仔仔細細地瞅着那一幫青蔥水靈的小秀女們。
可惜,她這媳婦選得是真不輕鬆,很是有些糾結的味道,既想着媳婦出身好些,也能給兒子添一助力,又因爲自己出身不高,擔心兒媳婦出身太高的話,她拿捏不住,爲了這個,李氏已經接連好幾個晚上輾轉難眠。
李氏的頭痛,歐陽和芷雲可並不知道,最近萬歲爺給歐陽壓下的擔子不少,虧空那一塊兒依舊是最麻煩的大問題,哪怕清理了好多年,還是舊賬了了,新賬又來,弄不太清楚。
一連小半個月,都在折騰戶部那些賬目,這一日,歐陽終於得閒,打發了明德,晌午未過,就帶着弟弟十三一路回府。
進了芷雲住慣的正房主院,十三看了矗立在院門左側的漢白玉石碑一眼,覺得那‘梧桐院’三個大字不大像四哥的手筆,可雋永有力,似乎也不像四嫂的字兒,不過,一進大門,他就顧不上感慨那些字兒了:“四哥,我發現你住的地方是年年大變樣兒,弟弟這纔多久沒登門,這園子都快認不得了……”
歐陽一笑,難得不曾板着臉,放鬆了精神道:“你嫂子就喜歡種些新鮮玩意,她也有那個耐心打理,四哥我向來是不管的。”
怪不得十三驚奇,芷雲不說,一向懂得什麼是享受,就連她身邊的丫頭們在浮空城上住了這麼多年,眼力也和以往不一樣了,每一次回來,多少會着意打理打理院子,整治一下家居環境,務求能讓自家主子,也讓自個兒,住得舒服些。
其實,因爲並不在雍王府常住,而且,院子住房,一開始設計的時候,便很合心意,所以,芷雲她們也沒有在這上面花費太多的心力。
她們甚至沒弄多少嬌貴的珍稀植物,天井四周陰涼處,種了幾從金銀花,栽了兩棵梧桐,內院的果園兒沒動,另外院門上種了藤木香,蜿蜒着攀爬了一門,很有幾分鬱鬱蔥蔥的美態。
靠窗戶的幾排,去了原來的薔薇系植物,種了一池子茉莉,栽了幾支芭蕉,房子後面又栽了一排開白花的玉簪。
隨意看看,她這院子裡,秋天果木飄香,而春夏冬日,大部分時間開的花都還算素淨,這是孩子們喜歡的,而芷雲本愛的那些豔色迷人,香氣稍濃郁的花卉,自從有了兒女,到一年年地去了不少,現在已經很罕見了,果然,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會事事爲孩子着想,哪怕爲此委屈了自個兒,心裡也一樣樂意得很。
當然,現在這些花,芷雲也不是不喜歡,畢竟是丫頭們細心挑選過的,對身體無害,茉莉還能驅蚊驅蟲。
至於屋裡,總體根本用不着變動,一開始的時候就是往舒服裡設計的,不過,最近浮空城出產的絲綢布料也好,各種魔法道具也罷,更新換代很快,所以,每一次回來,十月她們都不得不跟着裡裡外外地折騰那些細羅軟緞。
爲了讓主子永遠用最時新最舒適最喜歡的東西,下人們一來,就自動自發地動手,把那牀罩、被單、門簾、窗紗,連帶那貴妃榻和椅子上的墊子,都給換了個遍。
丫頭們在浮空城上讀的書越來越多,人也長進了,十月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在網上找一些有關顏色搭配對心情的影響之類的小知識,現如今,讓她負責顏色搭配,那絕對是能讓大小主子全滿意不已的,經過十月巧手搭配。佈置完成,芷雲的這屋子自然而然便給人了一種溫馨舒適的感覺,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家’,這裡不只是雍王府,還有‘家’的感覺,能讓人平和安寧。
至少,十三進了屋,瞪着窗戶上水藍色的大塊兒玻璃,滿是嫉妒,一個勁兒地揪着自家四哥的衣袖,也要讓四哥給他家安上這玻璃。
歐陽搖頭失笑,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不過,還是調侃了兩句:“別人家也就算了,你好歹是皇子,玻璃難道還會很難得嗎?”別以爲他不知道,玻璃這玩意是浮空城實驗室的副產品,除了內務府之外,還有不少商家能找到門路拿到貨,已經算不得太奢侈了,現在京城裡,稍稍有些權勢的人家,幾乎沒有不安玻璃窗的,更何況是皇子府上。
“我們家的能和這個比嗎?”十三張開手臂,誇張地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塊兒的,弟弟連見都沒見過幾塊兒好不好,家裡那些都是小塊玻璃拼接的,而且還模糊,一點兒不通透。”
歐陽苦笑,聽着十三這滿肚子的抱怨,一邊拉了他進屋,一邊吩咐下人們準備點心,叫幾個小阿哥來作陪,順便把福晉貯藏的好酒拿兩瓶過來。
上房。
炕桌上擺了幾盤兒小點心和水果拼盤兒,薰香依舊是水果香,不刺鼻,聞着舒服。
屋裡通透敞亮,桌明幾淨,十三舒舒服服地坐在墊了軟墊兒的椅子上,手裡捧着瑪瑙的酒杯,看着裡面紅而清冽的酒液,深吸了口氣,笑道:“孩子們都大了,四哥,你也別太嚴苛,咱們滿人的小男子漢們,哪有不會喝酒的。”
歐陽一低頭,見弘昊和弘晝兩個小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個兒,不覺翻了個白眼兒,哪是自己不讓喝,弘昀和弘時就沒少喝酒……明明是媳婦芷雲定下的規矩,在歐陽看來,男孩子喝點兒酒有什麼,他小的時候酒量差得不行,還沒少喝酒呢,可芷雲卻擔心傷身,一向不許孩子們沾酒,未成年之前,一滴也不許,當然,在芷雲心裡的成年,恐怕要二十幾歲之後了。
心裡雖然爲難,看看着兩個孩子小鹿一樣的眼睛,歐陽到底抵擋不住,咳嗽了一聲,吩咐人換了套小一點兒的杯子,親自給弘昊和弘晝倒了一小杯:“嗯,這是你們額娘釀製的葡萄酒,窖藏了好些時候,可度數不算太高,應該不會醉人的,想喝就喝一點兒吧,不過,千萬不可讓你們額娘知道,聽見了沒?”
弘時的眼睛一閃,神態間隱約有些不自然,低下頭去,看了眼自己杯內琥珀色香醇的米酒,忽然覺得以往一等一的佳釀,這會兒卻沒了滋味……
正想着,歐陽一伸手,胡嚕了下弘昀和弘時的小腦袋,笑道:“至於你們兩個小傢伙,到是要陪着你十三叔多喝幾杯……十三,我們弘時的酒量可是很不錯,你不一定比得上他呢”
頓時,弘時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薄紅,精神大振,剛剛升起來的那還來不及醞釀的一點兒嫉妒,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