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李奇和李衛從小就認識,兩家的關係不錯,以前李奇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李衛家經常會找一些縫縫補補的活兒給她做,老太太善心,覺得李奇娘一個寡婦帶着個孩子不容易,給她的活兒不多,可工錢總是會多添些,還時不時地拿家裡李衛還沒穿過的衣裳充作舊衣服讓李奇他娘拿回去給李奇穿。
也就是靠着李衛家的接濟,李奇這小子才能念得起書,後來,李奇看上了成管家的長女如意,成管家見他會讀書,也挺上進,就把女兒嫁給了他,老太太知道之後,還特意給添了一份兒不薄的嫁妝,可以說,李奇家現在的那點兒家底兒,都是用他媳婦的嫁妝置辦的。
這一次李衛請客,特意把他們夫妻倆安插在和自家關係比較近的幾桌裡,李衛的大兒子李星垣,明德家的嵐珏就坐在李奇對面。
看到這種安排,芷雲忍不住瞥了自家相公一眼,歐陽還真是惡趣味,李衛可不是個大度的人,雖然李奇告狀又撤銷狀紙的事情,算不上路人皆知,可他李衛好歹也是位高權重,順天府尹周慶怎麼可能比給他消息,以李衛的性子,不把李奇滅了,那已經是看在成管家的面子上,哪可能像現在這般當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
有現在這和諧的一幕出現,肯定是歐陽提前叮囑過,就是不知道,歐陽在盤算些什麼?
“想什麼呢?”歐陽笑眯眯地夾了一塊兒魚肉,挑乾淨刺兒,擱在芷雲眼前的碟子裡,“咳,你家相公可沒琢磨什麼壞主意,只是覺得留着這個李奇,能讓幕後那幫人提心吊膽一陣子,好好琢磨琢磨我的想法,說不定,晚上連覺都睡不着,他一個小人物,可他計較,不是很掉價兒……當然了,李衛會把他安排在這麼好的位置上,我也沒想到。”
芷雲一個白眼飛過去,說得還真義正言辭,李衛那小子根本就是歐陽肚子裡的蛔蟲,要不是歐陽想看戲,李衛能做這些無聊的事兒?
“別胡思亂想了,媳婦,看看,你家小侄子好像正準備拉着李家那小子開溜……呵呵,我這個做姑父的有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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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李衛和明德很不對付,可李星垣和嵐珏要好得很,兩個小子雖然纔沒見過幾面,可是都好武,很快就混在了一塊兒,李星垣對嵐珏崇拜得很,好幾次說要拜師。
這會兒,李星垣一見嵐珏從屋裡走出來,臉色不大對,不由笑道:“嵐珏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見到了老虎似的?”
嵐珏咕噥了句,老虎算什麼?小爺我敢一個人去擒猛虎,裡面那位,可比老虎兇猛得多了。這小子自從讓歐陽整治過一次之後,從此一見自家總顯得很溫和儒雅的皇上‘姑父’,就渾身不自在。
他可不敢隨便暴露自家姑父出宮的消息,趕緊轉移了話題,笑道:“昨天和五阿哥約好,今要要一起去楓香樓喝酒看戲,你們家這宴有什麼好吃的,等會兒抽個機會開溜,五阿哥估計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其實,嵐珏最主要是不願意再和自家姑父碰面了,面見聖顏,的確是別人輕易求不來的好事,但對他來說,那就是大災難,壓力太大,和萬歲爺不過是輕飄飄的幾句交談,就比在訓練營訓練一整天還要費精神,乾脆用弘晝爲藉口,逃出去再說,可惜,小姑香香軟軟的懷抱是再難享受得上。
嵐珏搖搖頭,唉聲嘆氣了一陣子,皺着眉道:“對了,還得叫上春和還有那拉家那個呆小子,最近御前侍衛那兒有了空缺,五阿哥的意思是看看阿輝是現在就去,還是清閒一陣子再說……”
“我怎麼聽說阿輝想考科舉?”
“是嗎?”嵐珏笑了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那拉家的那位與他和李星垣不一樣,自己是不喜歡讀書,李星垣是看見書本就頭暈腦脹,人家可絕對的文武雙全,除了有些天然呆之外,那是絕頂聰明的小子,想走正經科舉的路也不是不行,“那好,要是他定了,我讓翰林院的周先生給他吃吃小竈,以他的能耐,中個進士不是什麼難事兒。”
那拉家的映輝一開始其實並沒有混進嵐珏的圈子裡,嵐珏是什麼人,人家姑姑是皇后,和下一任皇帝,現在的太子殿下一起長大的,交往的全是達官顯貴,那爾布的兒子,還夠不上他們的層次,可是,誰讓那爾布生了個漂亮可愛,還很萌的女兒呢。
敏茹那姑娘,不但很得弘昊喜歡,連芷雲都喜愛得不得了,圓圓更是一見面,就拉着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再不肯放,所謂愛屋及烏,一家子全喜歡人家的***,做哥哥的自然也就入了弘昊他們的眼,其實,映輝並不起眼,學問可以,也不頂尖,武藝只能算強身健體,弓箭能射中靶子,可要想正中紅心,就需要幾分運氣了,可是,他有一點兒好處,人夠老實,說白了,就是比別人慢半拍,不會說謊,一說謊就磕巴,還長了一張憨厚的臉,很容易讓人信任他。
這樣的人,用着放心,弘昊也挺看重他的,對他甚至比對春和還要好上一些。
嵐珏和李星垣漫不經心地說了會兒話,沒多久,就趁着李衛不注意,和桌子上坐着的幾個熟人擠眉弄眼,點頭哈腰,逗得大家忍不住微笑,然後一出溜,溜出門去。
李奇喝了兩杯酒,臉上帶了幾分醉意,冷眼聽着周圍的人對那兩個小子一頓誇獎,什麼少年英才,氣質不凡……哼,不過是黃毛小子,好大的口氣,似乎在他們眼裡,進士是大白菜一樣便宜的東西,御前侍衛這種皇帝近臣,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位置,就是專門爲他們準備的……
李奇打了個酒嗝,目光閃動,隱隱透露出一股子嫉妒,看見李衛端着酒杯,側着頭正勾着戶部尚書,當今皇后娘娘的親哥哥的肩膀說話,忍不住暗恨得咬牙切齒,他李奇自幼飽讀聖賢書,可是,屢試不中,他李衛一個大字不識的粗人,卻隨隨便便就位極人臣,搭上皇室,這是什麼世道……
當初,自己那個沒出息的娘,時不時地跑到李衛家去‘乞討’,弄回來一堆破衣爛衫,縫縫補補地,修改一下就讓他穿上,害得自己在李衛面前總是覺得擡不起頭來。
李奇討厭李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從很小的時候,每一次同鄉的孩子們在一起玩耍,他明明會讀書,也識字,可是,永遠都是不起眼的那一個,而李衛,明明小小年紀就囂張跋扈,總用鼻孔看人,可大家都喜歡他,都聽他的話,不就是有錢嗎?除了出身好之外,他李衛哪一點兒比得上自己?
那時候,李奇就經常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參加科舉,考中舉人,當大官,做京堂,然後衣錦還鄉,好好讓李衛見識見識什麼纔是真正的出息,到那時,他還可以提拔提拔李衛,嗯,就讓他給自己做個看門的好了,宰相門前七品官嘛,李衛用不着讀書,就能得一個七品官,還不得對自己感激涕零,自己也隨隨便便從指頭縫裡面露出去一點子殘渣碎屑,就當賞賜他了……
這樣的夢,李奇做了好多年,等他終於考中秀才,李衛卻花錢買了個官,雖然只是個很不起眼的員外郎,但李奇還是比他低一頭,不過,李奇是不屑的,大字不識的李衛,能有多少能耐,他是做官的料子嗎?就他那樣的,花錢買個官又有什麼用?說不定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得闖下大禍,丟官罷職是小,抄家滅門也不是沒可能。
可惜,自此,李衛不但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很快就栽下來,反而是平步青雲,官越做越大,還得了雍親王的看重,現在更是了不得,可以說,和他同齡的人裡面,也就如國舅爺那樣的寥寥幾個能比他位置更高了,而自己,卻屢試不中,懷才不遇,蹉跎至今。
哎,老天無眼啊。
李奇低下頭,把自己難看的臉色掩蓋住,他雖然不着調,可是不傻,他知道,李衛不是現在的他得罪得起的,上個月,他剛來京城,還還鬧不清楚狀況,就一時昏了頭,被忽悠着狀告李衛,又莫名其妙的讓人家當成顆棄子給甩了,當時真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自己是個小人物,李衛根本沒放在眼裡,現在他李奇究竟還有沒有命在,恐怕都很難說。
想到那張狀紙,李奇咬了咬牙,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竟然留了下來,沒給燒掉,也許,那狀子寫得太好?還是因爲,他看到那狀子上寫的李衛,真真是一副醜惡嘴臉,任誰看了都要罵他一句僞君子,居然侵吞老管家的財產,還強搶了成家的千金,看得他都,捨不得燒掉
想起自己的小姨娘,李奇頓時覺得口乾舌燥,都是成家的女兒,可他那小姨娘長得可比自己的媳婦漂亮多了,說一句雲泥之別,毫不過分,可惜啊,可惜,便宜了李衛這麼個粗人,要是這小姨娘早出生幾年多好,說不定,他的妻子就能換成這位小姨娘。
歐陽和芷雲遠遠地看見李奇古怪的臉色,歐陽冷哼了一聲,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