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蔣蕎的高考

週日的事情過了好多天,蔣蕎也沒再主動給董書打電話,董書的日子照過,那時候,董書和蔣蕎的關係,也就是不近不遠的網友,兩個人都沒有刻意去經營。

董書還是每週日給蔣蕎打電話,叫她起牀,聽她念叨半個小時,有的沒的,大的小的。他都耐心聽完,然後很認真得給個評價。蔣蕎說:“叔~連我爸都不能這麼專心地聽我嘮叨……”

董書看了看窗戶外嘰嘰喳喳的鳥,聽着“轟轟轟”的空調聲,覺得他能這麼耐心,完全是因爲能跟他這麼侃的人真的很少……

蔣蕎覺得和董書說話特別舒服,儘管他話不多,但從他說的話裡,就能感受到他真的在認真聽,而不是在敷衍。

眼見着五月就翻了篇兒,六月撒了歡地蹦躂着來了,蔣蕎說她看見班上掛着的倒計時牌子變成各位數,心裡就虛的沒邊兒。

事實上,董書確定蔣蕎已經準備好了,蔣蕎英語一直不好,半吊子水平,聽說董書英語不錯,就充分利用資源,每週六跑去網吧和董書語音。

董書淡淡的,但是做事認真,特地在網上買了高中的課本,平時沒事自己溫習,週六就給蔣蕎講。他覺得這事兒對蔣蕎重要,畢竟是要高考,不能小打小鬧就完事。

蔣蕎挺聰明的,就是犯懶,不喜歡記,又偏生喜歡文科,照她的話說,就是痛並快樂着。董書就說要是蔣蕎能考上一個好大學,他就送蔣蕎一份大禮。蔣蕎就笑盈盈地說:“少於兩千就不叫禮……”

董書知道蔣蕎是開玩笑的,這姑娘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嘴上獅子大開口,實際上根本沒那樣想。

董書待人認真,加上常年寫作的習慣,觀察人的時候就很細緻,很容易就能瞭解一個人,當然,前提是那個人真的沒有刻意掩飾自己。

蔣蕎玩玩遊戲是爲了解壓,沒有打算充錢進去,董書覺得“這茶好苦”也算是他的號,有時也會買一些裝備,幫裡有些對董書有想法卻沒好意思說的姑娘,酸了吧唧地跟董書說:“茶苦這菇涼平時就錢錢錢的,把號給你,指不定就是爲了你的錢。”

董書原本想說蔣蕎不是那樣的姑娘,而且他要真的在乎那些錢,直接修改密碼就好了,最後想了想,還是發了個“^_^”說:“我樂意。”

這一切蔣蕎都不知道,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碰遊戲了,叫囂着等高考完,要狠狠地玩上個三天三夜……董書知道,她只是說說。

刷完兩遍日常,董書揉了揉手,手心溢出點點毛毛汗,看了一眼空調的溫度,又往下調了一點。

董書看着窗外,夏天的時候,樹都是深綠色的,長得高的,遇上不下雨的天,就是一層濛濛 的灰,董書覺得,要是蔣蕎那個十次電話八次都在犯鼻炎的姑娘看到這一切,估計就能立馬打出一個噴嚏。

下了自己的號,董書把“這茶好苦”登上,刷了一遍日常。隔壁考場的鈴聲就響起來了,一門估計考完了。

晚上的時候,董書給蔣蕎打了個電話,蔣蕎接了,不等董書說話,蔣蕎就炸起來:“叔……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語文好像考得很爛!怎麼辦……”

董書點了點手機殼,蔣蕎說過,能喊出來的就不叫事兒,喊不出來的才叫事兒。

董書說:“你別緊張。”還是淡淡的,沒有語調的。

蔣蕎吸了口氣:“嘖,叔,你有讀心術嗎?”蔣蕎的確很緊張,緊張到即使開着空調也不停冒汗。

董書聽見蔣蕎那邊傳出來開關的聲音,然後就是“呼呼”的風聲,蔣蕎“呼”了一口氣,又砸吧砸吧嘴,要說話。

董書在遊戲上說有事,離開一會兒,然後抓過擺在桌上的盒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

“其實那天吧,我是被吵醒的,睡得時候突然聽見窗戶外面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像是隔壁裝修的時候扔的麻袋,我就推開窗子往外一瞅……”蔣蕎頓了頓,深深地吸了口氣。

蔣蕎租的房子在二樓,外邊有個平臺,鄰居裝修水泥沒地方扔,就隨便往平臺上一甩,蔣蕎跟他說過兩次。

董書心裡瞬間閃過幾個猜測,最後作罷,他實在想不出來蔣蕎是看到了什麼才讓她迫不及待地找人傾訴……

“是個人,女生,我隔壁班的。”蔣蕎說着,聲音顫抖,就像是重新經歷了那一幕。“我之前還見過她,穿的還是那身衣服,臉都模糊了……”董書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董書抿着嘴,人,第一次見到死亡的時候,那種恐懼,慌亂……他經歷過,鼻尖和心口都泛着酸氣。

“我整個人都懵逼了,打了110,警察馬上就來了……”蔣蕎還在說,但是聲音已經平靜下來,“我還是第一次進警察局,他們忙,我就坐在椅子上,特別尷尬,這事兒我不能給奶奶說,然後我就想到了你……越是打不通,我就越打,總覺得非要打通不可,結果後來通了吧,我又說不出口了。估計當時那勁兒,也就是找點事做,免得自己亂想。”

董書想,真的事兒,是喊不出口的。

“後來他們調查了,說是她因爲壓力太大,所以……”蔣蕎嘆了口氣,接着說:“我那時候就想啊,要是沒有你聽我叨叨,我估計,估計也就……”

蔣蕎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聽蔣蕎說,就在董書的那個城市,蔣蕎和爺爺奶奶都在老家,蔣蕎從小就懂事,打小就知道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不能說,心裡憋着的事情多了,人就內向了。

董書看了看窗戶倒影裡的自己,他覺得自己還好,沒什麼感覺,依舊是淡淡的。

“今天考完了吧,我就想,她真傻,高考,也就是那麼回事……”蔣蕎的聲音漸漸帶了笑意,她是南方人,聲音有點沙啞,笑起來說話的時候特別軟糯糯的。

董書聽着,一面抹了抹胳膊,他打小在北方長大,基本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一時接受不了。

“叔~謝謝你,真的,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忙……”蔣蕎說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又說“我得去洗把臉,燒得跟猴屁股似的,掛了啊。”

董書仍然是看着窗戶裡的自己,覺得咧着嘴笑的那個男人特別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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