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掐着我,像是掐着前世的仇人,那血紅的眼睛裡,幾欲冒出火來。
“快跑!”
白晨旭突然扔掉了斧頭,一把打掉了我手中的錐子,用一根紅繩迅速纏住了嶽霓裳的手腕。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嶽霓裳緊緊握住我的手竟然鬆開了。
白晨旭猛地拉住我,如同一陣旋風一般,拉着我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對我說:“你忘了師父的話嗎,一旦女屍睜開眼睛,我們就必須跑!”
我的腦子如同被什麼東西猛地敲了一下,頓時一陣嗡嗡作響,接着,便哐噹一聲裂開了一道口子。
對啊,我怎麼忘了十九公的囑咐,對了,我隱約記得,還有一句什麼話來着……
可我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怎麼辦,我努力奔跑着,回想着,可腦子裡卻慢慢陷入了一片空白。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什麼東西突然之間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力道並不大,但是,我卻能夠明顯感覺到,那是一隻手的重量。
嶽霓裳……難道是她?
我微微垂眸,看到了一隻慘白如紙的手,那隻手就那樣安靜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既沒有用力,也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只是,那長長的指甲呈現出青灰色,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一般。
“啊……”
我在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大聲叫了起來,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
那一刻,我驟然停下了腳步,接着,猛地回頭……
然而,漆黑的森林裡,偶有夜風吹過,我的身後,除了幾棵陰森森的大樹,根本什麼都沒有。
“你瘋了,你忘了師父怎麼對我們說的嗎,一旦女屍睜開眼睛,就瘋狂地跑,一定不要回頭!”
那一瞬間,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沉沉壓着,壓着我快要透不過氣來了,恐懼像尖銳的倒鉤刺,來回挑動我敏感的神經。
我剛剛爲什麼突然之間想不起十九公的囑託,爲什麼突然之間就不顧一切地回頭了呢?
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白晨旭背過身去對我說:“快上來,我揹着你跑,天亮之前,若再不逃出這片森林,我們兩個人都要死在這裡。”
沉重的呼吸讓我整個人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我想,我現在也拿不出其他什麼辦法了,只要爬上了白晨旭的背。
他就那樣揹着我,我知道自己很沉,但是,他卻依舊沒有放慢速度,不停往前面跑。
可是,他越往前,四周就變得越來越黑暗,剛剛還時不時吹過一陣陰冷的風,可現在,卻一絲風都沒有了。
就像是被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容器中,我和白晨旭壓抑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跑着跑着,白晨旭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沉重地喘息着。
我問:“你是不是背不動了,要不然,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跑吧。”
然而,他卻沒有回答我,只是不停喘着粗氣。
突然之間,他手一鬆,在我絲毫沒有預料到的一瞬間,我便從他的背上滑了下來。
我聽到他低啞着嗓音對我說:“小辣椒,我是真的背不動了。”
其實我心裡早就猜到了這一點,白晨旭自小體弱多病,膽子又小,能夠揹着我跑了這麼遠,實屬不易。
我拍了拍身上泥土,對他說:“不要緊,我們兩個一起跑就是了。”
正想動身,我聽到白晨旭一邊喘氣,一邊對我說:“小辣椒,你不急記得,師父有沒有說過,一旦你回頭了,會發生什麼?”
我哪裡還記得那麼多,仔細回想了片刻,我搖了搖頭,說道:“十九公好像沒有說過吧,還是……我記不清楚了。”
我的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一些不妥,突然之間,什麼東西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我猛地拉住了白晨旭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膽小鬼,你發現沒有……我們跑來跑去,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原點,你看……”
安靜無風的夜裡,不遠處閃着一陣幽幽的紅光,不是亡失棺,又會是什麼?
心口像是突然之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空洞洞的,好像會透風。
我以爲,我們已經跑了很遠,沒想到,竟然遇上了鬼打牆。
難道註定要死在這裡嗎,不知道白晨旭還有沒有其他什麼辦法,我所有的希望幾乎都寄託在他的身上了。
“你有沒有辦法對付鬼打牆,有沒有辦法從這裡逃出去?”
我顫抖着,緩緩搖動着白晨旭的手臂,然而,他卻沒有回答我,像是陷入了一陣沉思。
倏而,他微微勾了勾脣,露出一抹苦笑,接着對我說:“師父沒有告訴你,一旦你回頭了,被附身的人就會是我!”
突然,白晨旭一下子變了臉色,整張臉如同被漂白劑浸泡過一般,白得瘮人,他一隻手猛地拉住了我,愁眉緊鎖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聽到他沙啞而恐怖的聲音:“你跑不掉了。”
他已經不是白晨旭了,可是,我怎麼也看不出來,白晨旭那張臉裡竟然隱藏着一個嶽霓裳。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雞皮疙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冒了出來,渾身上下都膈應得疼,我慢慢往後退,琢磨着用什麼辦法逃跑,可我的腿還是不爭氣地發軟。
就在這個時候,白晨旭忽然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尖銳,反覆凌遲着我的耳朵。
片刻之後,笑聲戛然而止,白晨旭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邊朝我靠近過來,一邊對我說:“一千多年了,我等這個機會已經一千多年了,柳依依,你也有今天,你終於落在了我的手裡。”
她的聲音好像在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激動,一種壓抑了上千年,終於釋放出來的激動。
“嶽霓裳,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退了幾步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一棵大樹的前面,我的後背幾乎完全貼在了大樹上,根本動彈不得。
“我想怎麼樣?”他搖了搖頭,不悅地說道:“柳依依你搞清楚,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想怎麼樣,一千多年了,你還是要纏着他,哪怕他已經死了,你還是不肯放過他,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在裝瘋賣傻,還是根本就沒心沒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殺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腳下已經完全失去了力氣,我無奈地靠在那棵大樹上,冷汗順着我的頭髮慢慢流進脖子裡,冷得如同整個人泡在冰冷的雪水中一般。
“柳依依,你算現在做了鬼,也不是我的對手。”
他突然之間笑了,難以想象白晨旭像嶽霓裳一樣的笑,那笑容讓我頭皮發麻。
“一千年前,他害你父母,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卻還要死心塌地跟着他,一千年後,他變成殭屍,以血爲食,讓你懷上屍胎,你卻依舊對他情根深種,柳依依,這世界上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我還是甘拜下風。”
就在我分神的一瞬間,白晨旭突然之間迅速移動到我的身邊,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我看到他慢慢變成深紅色的眼睛,和我在棺材裡見到的那具女屍,幾乎一模一樣。
“嶽霓裳,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記住,你永遠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像是突然之間發瘋了似的,完全不顧及那些話有可能會激怒嶽霓裳。
“是麼……哈哈……”
她陡然之間大笑了起來,如同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柳依依,你該知道亡失棺能夠帶你回到過去吧,我現在就送你去重新經歷一下上輩子所經歷過的事情,讓你把所有痛苦的回憶全都拿回來!”
下一秒,我感覺自己渾身一輕,白晨旭的手已經將我整個人舉了起來,接着便狠狠將我砸進不遠處那口亡失棺裡。
渾身的血液如同沸騰的開水一般,恐懼頃刻間蔓延到我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就在我以爲自己會跌進亡失棺,從此萬劫不復的時候,一雙寬厚而有力的手掌突然之間緊緊抵在了我的身後。
恍惚間,我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那張臉,曾經帶給我歡笑,也帶給我眼淚,讓我明白什麼是愛情,又讓我明白什麼是心碎。
阿浪……你終於還是來了……
那一剎那,我只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像是過了一道電流似的,接着,脊背後面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張了張嘴,想要問問他,到底爲什麼又要跑過來救我,可是,眼皮突然之間變得好沉重,就那樣,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有些回憶頃刻間闖進了我的腦子,我好像又穿上了那身潔白的婚紗,在一羣人的簇擁下,緩緩走進了教堂。
教堂的正前方,是一臉嚴肅的牧師,還有高臺下男人頎長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突然轉過身來,臉上帶着微笑,如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他的身後簇擁着一團又一團幽綠的鬼火,那鬼火不斷在提醒着我,我的丈夫是一隻殭屍,一隻千年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