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好像被一股陰風籠罩着,雞皮疙瘩一瞬間冒了出來。
我縮了縮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夜,靜謐得有些可怕,讓我的心莫名發顫。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素素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一陣陰風吹了進來,捲起一地樹葉,恐懼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一步一步爬上的我的臉頰。
“沒錯,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母親,現在她的母親死了,你覺得,她會去什麼地方?”
阿浪的一句話讓我的心頓時久久不能平靜,誠如他所言,素素一定放不下李大媽的。
“走,我們馬上去李大媽的墳地看看。”
我壯起膽子拉着阿浪準備走,可怎麼拉都拉不動。
“怎麼了,你不願意去?”
我轉過頭來問了一句,阿浪卻搖了搖頭。
我看到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娘子,別去,會有危險!”
他臉上的表情凝重,深邃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帶着沉沉的憂慮。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全身的毛孔一瞬間張開了,好像快要爆炸一般,“你……你告訴我,李大媽出事的那天晚上,你明明知道那隻鬼找上的人是她對不對?”
阿浪依舊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看到他眉心緊皺,似乎並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
沉默的空氣令人窒息,讓我劇烈跳動的心臟驟然一緊。
“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救她?”
我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我緊緊地扣住阿浪的胳膊,不停地搖晃着,根本忘記他其實是一具殭屍。
良久,他慢慢拉開了我的手,淡漠地說道:“其他人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會保護你。”
我被他拉開的手緩緩垂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肉裡,卻感覺不到疼痛。
“可我不能不管素素,越是危險,我越是不能棄素素於不顧,阿浪,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拉着他的手,語氣中帶着懇求,這是我第一次求一隻殭屍。
我竟然忘了,他是殭屍,他的血是冷的。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後悔剛剛質問他爲什麼不去救李大媽,因爲,我深深的知道,一具殭屍會有什麼感情呢?
他之所以會保護我,只是因爲,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給她生孩子的女人。
“算我求你了,阿浪,幫幫我,幫幫素素吧。”
我的眼淚沾溼了眼眶,我害怕當我們趕到李大媽墳頭的時候,素素已經被殺死了。
我看到阿浪眼裡的猶豫,他似乎有些動搖了。
良久,他微微轉過身,輕甩衣袖,沉聲道:“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可我的腳步並沒有因爲黑暗而變得緩慢。
我知道自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如果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忽然之間,一滴水打在我的額頭上,我伸手探了探,發現,下雨了。
雨勢越來越大,雨滴也變得越來越密集。
我內心的恐懼卻也因此而變得越來越沉重,我緊緊地握住阿浪的手,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慢慢被雨水淋溼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雨滴一點點沁入我的皮膚,冰冷得如同臘月天裡掛在樹枝上的冰錐,刺痛着我的心臟。
我的腿好像已經麻木了,根本不聽使喚地往前走,速度越來越快。
就在我幾乎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我只覺得身子一輕,接着,月白的袍子迅速將我的身子裹住,我恍然發現,自己竟然被阿浪緊緊摟在懷裡。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冷風,明明抱着我的是一具冰冷的身體,可我卻好像感覺到溫暖。
他在飛,他在抱着我飛……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看到他如瀑布一般的黑髮在風中飛舞,雨滴打在他的身上,飄飄欲仙。
我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他明明沒有心跳,我卻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臟在跳動,和我的心有着一樣的頻率。
很快,我們就到了李大媽的墳頭,就在阿浪將我放下的那一刻,我竟然真的看到了素素。
“素素……素素……”
我想要衝上去,可是,阿浪緊緊地扣住我的肩膀,我根本就動彈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阿浪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她已經不是你的同事李素了。”
我整個人愣住了,能夠感覺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讓我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我的心跳就像是沉重的鼓點,那跳動的聲音帶着深深的恐懼和憂慮。
周遭的空氣又溼又冷,吸進肺裡好像結了冰一般。
內心的恐慌像是尖銳的鉤刺,緊緊鉤住我敏感的神經。
儘管阿浪還在我的身邊,可是,我卻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畏縮了。
突然之間,素素僵硬的身體微微朝我轉過來。
明明四周沒有月光,我卻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臉。
她渾身都被雨水淋溼了,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像是被水泡腫了一般,白得愈加透明。
她的嘴脣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整個人就像是被漂白劑漂過一樣,比紙還白。
我以爲,她被我喊醒了,沒想到,她卻忽然之間,對我露出一絲笑容。
我看到她的嘴脣微微上揚,幾乎快要咧到耳朵根了,露出空洞洞的完全看不到牙牀的口腔。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就像是一具被人控制的軀殼。
我嚇得尖叫了起來,緊緊抱住我身邊的阿浪。
雨滴和我身上的冷汗混合在一起,一滴一滴,落在胸前。
素素的目光就像是鞭子一般抽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覺背脊傳來陣陣刺痛。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素素緩緩地蹲下身子,渾身僵硬,卻瘋狂的像是中了邪一般的刨着她母親的墳。
溼漉漉的泥土很黏,在她幾乎用盡全力地刨挖下,那些泥土慢慢裂開了一個口子。
泥土粘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衣服都染成了褐色。
素素是最愛乾淨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不顧一切的去刨墳呢?
難道真的就像是阿浪剛剛在我耳邊說的,我眼前的素素,早已經不是素素了?
我的心裡非常害怕,我不顧一切地衝進雨裡,緊緊扣住素素的肩膀,想將她拉回來。
可她的肩膀竟然比鋼筋還要硬,我看到她的手,一下一下直插進泥土裡,接着狠狠地將泥土刨開。
她的手指被泥土染得烏黑,可我還是能夠看到到她指尖滲出的血跡。
儘管她已經刨到手出血了,卻還在用力地刨着墳,臉上的表情僵硬、恐怖、猙獰。
我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直直地往腦門兒上衝。
我緊緊扣住素素肩膀的手,顫抖得厲害。
她的身體是冰冷的,在強烈的雨勢下,我幾乎感覺不到她的體溫。
我的手就像是扣住一具冰冷的屍體,這種冰冷的觸感讓我頭皮發麻。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救素素?
就在我失神的這一段時間裡,素素竟然將那微微拱起的墳頭挖去了大半,即使她的手指已經滿是鮮血,可她卻好像依舊渾然不覺。
“素素,快停下,素素,你瘋了嗎?”
我大聲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密集的雨水打在我們的身上,我發現,眼前的素素似乎根本就聽不見我說的話。
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阿浪,我希望他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他卻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我說:“她的靈魂已經被控制了,我即使想幫也幫不上。”
我怔怔地看着他,無奈鬆開了手,看着素素依舊奮力地刨着墳,我的心就像是在滴血。
然而,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雨越下越大,這座墳建在半山腰上,四周光禿禿的,幾乎沒有什麼植被,因此,我們待在這裡可能隨時會有泥石流或者山體塌方的危險。
“阿浪,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救救素素?”
冷風吹來,雨水不斷打在我的身上,像冰刀劃破我的皮膚,我看到阿浪陰沉着一張臉。
片刻之後,他回答我說:“辦法不是沒有,可是,你會陷入危險,我不能讓你輕易嘗試。”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記得奶奶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有人被鬼附身,那麼就必須將鬼的魂魄逼出來,依附到其他東西上。
而此時此刻,這四周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依附了,所以,那隻鬼一定會往我身上來。
怎麼辦,我到底應不應該用這種危險的方法救素素?
我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恐懼像病毒一般擴散到四肢百骸。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恍然發現,李大媽的墳竟然已經完全被素素挖開了。
那口棺材經過雨水的洗滌,竟然烏黑髮亮,好像被人打過蠟一樣。
就我完全不知所措的時候,耳邊竟然傳來一陣尖銳又刺耳的笑聲。
那笑聲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認識,是那個穿大紅色花棉襖的傻大姐。
我微微擡眸,順着那笑聲的方向看過去。
就在這座山的頂端,我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在電閃雷鳴的環境中,我彷彿能夠看清楚她的臉。
她蓬亂的頭髮幾乎將半張臉遮住,卻露出一雙恐怖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是沒有瞳孔的,只有光禿禿白色的眼球。
她正咧開嘴發出恐怖的笑聲,牙齒稀稀落落的,像是看着獵物一般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