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着一個年輕的男人,那張臉,就是二十年前我死去的爸爸。
爸爸,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我這麼思考着,張了張嘴,竟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明明爸爸就在我眼前,可我卻遲遲張不開嘴?
爸爸的臉色十分沉重,他看着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沉沉嘆了一口氣,他的臉雖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只是,那神態卻稍顯蒼老。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爸爸還活着,到今年應該已經五十多了吧。
“依依……”
爸爸突然之間喊我的名字,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頓時感覺喉嚨裡好像卡着什麼東西,好像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我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爸爸的臉上,第一次覺得,我們相距那麼近。
我嚥了咽口水,卻發現喉嚨好像乾涸得如同吞進了沙子。
依舊說不出話來,我僵硬地點了點頭,希望爸爸能夠明白。
他卻一直看着我,眼睛裡似乎有眼淚在打轉。
“你們父女兩個,要這樣相互看到什麼時候,何不坐下來,好好吃點東西?”
冥王陡然之間開口,讓我的心不由微微一顫。
二十年了,我想過很多次,爸爸和我能夠像普通的父女一樣,坐下來好好地吃頓飯,可是,這二十年來,我發現即使這樣一個小小的夢想都實現不了。
今天,我竟然有這樣一個機會,心裡很高興,高興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爸爸願意不願意坐下來陪我吃頓飯,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對他說。
正猶豫着,他卻朝我笑了笑,接着說:“丫頭,爸爸想和你一起坐下來,好好聊聊,你願意嗎?”
我沒有想到爸爸竟然會這樣說,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奈。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爸爸走了進來,在看到冥王的時候,身子微微一怔,但很快又露出一抹笑容,問道:“丫頭啊,這位是?”
“他是……”
爸爸竟然看不出他是冥王嗎?
那一刻,我想告訴他,只是,我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而且,冥王之前早有交代,讓我不要對他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對他說:“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他……他叫吳川。”
“哦……”
爸爸看上去似乎發現了什麼,只是礙於冥王也在場,所以,不好意思說。
他慢慢走到我們跟前,接着在座位上坐下,動作稍稍有些僵硬,似乎很受拘束。
“本來我應該離開,讓你們父女兩個好好聊聊,但是,我捨不得依依。”
他說完,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之所以捨不得,是因爲我們之間的約定只有一天,一天的時間真的太短了,我想,他大概連一分一秒都不捨得放過吧。
“沒關係的……”爸爸訕訕一笑,接着,又轉過臉來對我說:“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慌忙擺手,可是,當我的目光落在冥王臉上的時候,卻發現,他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我楞了一下,把微微擡起的手收了起來,接着擠出一絲笑容,默默點了點頭。
爸爸似乎並沒有什麼意見,但目光卻上上下下將冥王打量了個遍。
片刻之後,他突然對我說:“丫頭啊,你這個男朋友,似乎不簡單啊。”
我有些驚訝,眼睛順着爸爸的目光轉移到了冥王的身上,嚥了咽口水,他的確不簡單啊,可是,我卻不能告訴爸爸,他究竟是什麼人。
見我沒有回答,爸爸也不想讓我爲難,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對我說:“也好……也好……”
他的眼神稍顯無奈,我感覺,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只是遲遲沒有開口。
“看到你現在生活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心裡還是有些愧疚,不僅僅是因爲你,還有……還有你媽媽。”
爸爸微微垂眸,眼神中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奈。
我看到他微微向下的眼角,感覺他的神態好像已經再也不是以前的爸爸了。
“我知道你也不放心她吧。”
爸爸突然擡起了頭,目光看向窗外,讓我的心跳突然停頓了片刻,接着,才猛烈地跳動起來。
“我……我想知道,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沉重,我好像有種預感,媽媽她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唉……”
爸爸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接着對我說:“我一直以爲和你媽媽一起死了也好,至少,死了還能在一起,也算是長相廝守了,只是沒有想到,我死了之後,去了靈魂客棧,而你媽媽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我唯一的線索是,她好像被困在什麼地方了,是一座墳……沒錯,就是被困在了一座墳裡。”
那一刻,我感覺一股冷流慢慢從腳底蔓延上來,不費吹灰之力便深入到我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讓我渾身都冷得顫抖。
我很害怕,不是害怕找不到媽媽,而是害怕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和以前不同了,又或者,這些年她受盡了折磨,即使她站在我面前,我卻早已認不出她。
“什麼墳,那座墳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然而,眼前的爸爸卻搖了搖頭,面色稍顯沉重。
他不說,但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你不知道嗎,還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我凝視着爸爸的眼睛,總覺得,他的眼神中似乎隱藏着什麼。
“你好好想想!”
我又提醒了他一句,語氣有些重,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這樣和我爸爸說話。
我以爲他會生氣,然而,他臉上的那種表情卻依舊讓我摸不着頭腦。
片刻之後,他終於很認真地對我說:“你媽媽,她……她在白雲山莊……好像是白雲山莊的後面,一座枯墳裡。”
那一瞬間,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會在白雲山莊的,難怪爸爸不敢輕易接近。
這個地方太邪了,不管是人是鬼,都不敢輕易接近,即使那裡陰氣很重,即使那裡是最適合鬼魂補充能量的地方。
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那種不安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上次去白雲山莊的時候,我離媽媽那麼近,可是爲什麼,我卻絲毫也感覺不到。
白雲山莊的那個白公子,他的臉竟然和白無憂一樣,阿浪說過,那是因爲白公子奪走了白無憂的魂魄。
腦子裡空空的,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我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我想,這些年你媽媽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去替她受苦。”
爸爸的話讓我的心情變得愈加沉重,我微微轉頭,看了冥王一眼,他眼中似乎沒有任何驚訝,彷彿早已經知道答案了一般。
“我告訴你,丫頭,白雲山莊不是普通的地方,你千萬不能爲了救你媽媽,就去冒險。”
爸爸緊緊盯着我眼睛,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我,可是,如果我不去,那麼我怎麼可能弄清楚真相呢?
當我問起媽媽的時候,他的態度總是猶豫不決,他擔心我,擔心我冒冒然然去闖白雲山莊。
我有點亂,亂得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爸爸,這些年你也受了很多苦。”
醞釀了許久,我終於說出了一句埋藏在心裡很久很久的話。
當他聽到我稱呼他的時候,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
但很快便露出一絲欣喜的微笑,我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很開心的。
“爸爸不要緊,依依,你聽我說,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救出你媽媽,但是,不要硬來,白雲山莊太危險了。”
爸爸說道白雲山莊的時候,臉上似乎露出一抹擔憂的神色,我知道,以他的個性,他一定偷偷去闖過白雲山莊,只是沒有成功。
“我知道。”
我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冥王卻突然之間握住了我放在桌子上的一隻手,他的掌心是溫熱的,讓我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
冥王臉上掛着一抹淺淺的微笑,彷彿他天生就是爲了保護我。
渾身上下像是過了一道電流,我好怕,怕自己會依賴冥王。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我根本沒有預料到門會被推開,可下一秒,包間的門就那樣陡然之間打開了。
那一刻,我有些措手不及,可當門打開的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看到一張如此熟悉的臉。
阿浪斜斜地靠在門檣上,臉上掛着一絲不明所以的微笑,彷彿早已經洞穿一切,又彷彿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
他的目光與我相對,讓我的新不由微微一顫。
“阿浪……”
我支支吾吾喊了他一聲,可是,他的目光卻分明是落在我被冥王緊緊握住的手上。
那灼熱的目光如同激光一般照在我的受傷,讓我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吳老闆,好久不見。”
阿浪突然之間和冥王打了聲招呼,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在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