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櫃的當天,許輝不醒人事地躺在120急救車上被拉進了醫院。
許正陽像是要把積壓在心裡近三十年對許輝的埋怨一併發泄出來,他用一根高爾夫球杆把許輝打得遍體鱗傷。
許輝含着金湯匙出生,再加上嬌生慣養,長成了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本事沒有,吃喝玩樂倒是樣樣精通。
許家老太太把這唯一的金孫捧在手心裡,任何人打不得罵不得,許正陽年輕時忙於事業,疏忽了對兒子的管教。
白駒過隙,眨眼間許輝的劣根紮在了骨髓裡,改是改不了了,許正陽無奈下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他不捅出天大的婁子,就隨他折騰去吧!
他沒想到的是,許輝也玩起了出櫃這種事。
這麼多年,許輝的所作所爲很好地詮釋了紈絝兩個字,許正陽對他那些糟心事不想管、懶得管。
但這次許輝的大膽出櫃繃斷了他心裡最後的一點寬容。
他強裝鎮定,板着臉,嚴肅地問他,能不能改?
許輝倒是不怕死,改不了!
他點點頭,平靜地從球袋裡抽出一根球杆,看着倔傲的兒子,朝着他的雙腿重重地揮下去。
許輝跪倒在地上,腿上傳來如火燒般地疼,許正陽厲聲喝道:起來!
許輝咬着牙扶着辦公桌一點點站起來,腿還沒站直,又捱了第二下。
這一下痛得他差點驚呼出聲,咬緊的下脣處滲了血,大滴的汗從額頭滾下。
他閉緊眼雙手攥得死緊,靠着辦公桌強撐着身子不至於又倒下去。
許正陽下了狠心要把這個頑劣子打服了,他偏不信一直嬌生慣養的人能吃得了這種苦。
他在等,等他的求饒,等他的屈服。
許輝的後背上捱了結結實實的一下,他趴倒在書桌上,下巴撞到堅硬的桌面,嘴裡滿是腥甜味。
他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抓着書桌的手一點點鬆開。
他滑倒在地上,許正陽喘着粗氣厲聲問道,改不改?!
許輝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的腿幾乎失去了知覺,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經。
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種沉默就像是抗議,激化了許正陽的怒火。
他扔掉球杆,擡腳狠狠踢向許輝。
三十年裡,他只打過許輝一個巴掌。
如今,他紅着眼往死裡打這個親生兒子。
憤怒燒光了他的疼惜和理智,有一瞬間,他真想就這樣打死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書房外聽到動靜的妻子和妹妹猛拍房門,書房裡蜷在地上發抖的許輝卻閉緊嘴巴連聲哼叫也不發出。
三十年的不滿在這一天爆發,他像對待一個仇人般踢打着無力還手的兒子。
他氣喘吁吁地半跪在許輝身邊,最後一次問他,改不改?
許輝已經失去了意識。
書房門打開,金美宣衝進屋裡。
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姑姑抓着手機聲調不穩地打120
很快,救護車拉走了人事不醒的許輝。
在走出家門前,金美宣回頭看了眼坐在客廳沙發裡佯裝鎮定的男人。
“兒子要是有什麼事,許正陽,我不會放過你。”
許輝清醒已經是三天後的事,許輝媽眼睛哭腫熬腫了,在見到他終於清醒後才被姑姑、小姨勸着回家了。
廖勝英來看他時罵他腦子缺了,要出櫃也不揀個他奶在家的日子,存心找死呢!
剛剛揀回一條命的許輝只問了一句,找到他嗎?
廖勝英知道他沒救了。
許家二老從小兒子那回來後,許正陽解釋說許輝出國旅遊去了。
金美宣天天外出,回來後也是擺着一張冷臉,甚至連句話也不願和自己的丈夫說。
許輝奶看出端倪,把小女兒拉到一邊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許輝姑哪敢說出實情,只編個瞎話說大哥在外面找了小三被大嫂發現,兩口子打冷戰呢!
許輝被關在病房裡養了大半個月的傷。
的確是被關着,門口站了兩個訓練有素的保鏢,就連他媽推着坐在輪椅上的他在醫院裡散步那兩黑西裝也緊緊跟着。
張音說許輝的腿差點就廢了,郝時探病時特意買了束紅玫瑰來噁心他,廖勝英最損,挑了兩身材火辣的嫩模穿着幾乎三點式的服裝在他面前大跳豔舞。
許輝傷口未愈,不能有太大動作,只朝那損友勾了勾手指頭,對着那湊上來的耳朵鏗鏘有力地吼出一聲:滾!
每當夜深人靜,他不死心地一次次撥打那停了機的號碼。
他對着手機裡男人的照片傻傻地發問,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回來嗎?
到底要懲罰我到什麼時候,能不能給個時間?
景安,回來吧……我想你……
照片裡的男人不會動也不會回答他,那張普普通通的笑臉卻把他的心擰成一團。
住院近一個月的時候,他終於得到了吳景安的消息。
用本人身份證購了一張到S市的火車票,抵達時間是下午三點。
掛斷手機,許輝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掀開被子,剛想站起來,卻跌到了地上。
他太開心了,幾乎忘了差點殘廢的雙腿還無法正常走路。
他趴在牀邊摸到手機給廖勝英打去電話:“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一小時以內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掛斷電話的廖勝英一邊罵着上輩子欠了這傢伙的一邊穿外套拿車鑰匙絞盡腦汁想着引開那兩黑超的辦法。
四十分鐘後,一羣專業醫鬧人員闖到了許輝病房外。
醫鬧和白大褂打成一團,有人“不小心”打到了一個黑西裝,黑西裝怒:你們幹什麼?!
那人很有理地嚎出一嗓子:幹什麼?!打人!
毫不客氣地揮出了第二拳。
黑西裝到底是年輕氣盛,禁不住挑釁和那人打了起來,同伴見狀上前幫忙,兩幫人打着打着就打去了別處。
廖勝英推着輪椅閃進病房,許輝扒下他的外套套在自己身上,用命令的口吻說:“你換上病號房躺上去,好歹給我爭取點時間。”
廖勝英瞪大牛眼,“你、說、什、麼?!”
許輝白他一眼,坐着輪椅溜出了屋。
廖勝英望着人遠去的身影,惡狠狠咒罵道,小龜孫,我咒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
換上病號服躺牀上的時候,他纔想起來,媽的,這人彎到姥姥家了,找得到老婆纔怪!
許輝推着輪椅往前走,這裡是三樓,那幫人鬧事的地方緊臨着電梯,他沒辦法只能選擇走樓梯。
望着那長長的階梯,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扶着欄杆咬牙站了起來。
走沒兩步,他直接滾了下去。
躺在樓梯平臺上,渾身上下散架了一般,他疼地直吸氣,卻還是笑了。
吳景安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他抓着欄杆底部一點點往下挪。
他知道景安不會拋下他,再恨再怨到底心還是放不下。
堅硬的階梯硌地他渾身都疼,雙手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沿着樓梯滑下去。
景安還在恨他嗎?這麼久不見,不知他是否變了樣?過得好嗎?心裡的怨是不是減少了一點。
未癒合的傷口裂開,鑽心的疼把眼淚都逼了出來。
他笑,他哭,他喃喃低語着吳景安的名字。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總算把那人等回來了。
好容易爬到一樓,他扶着牆站起來,每走一步都疼得他想撞牆。
他老子也太狠了,下這麼重的手還真想打死他再重生一個啊!
總是沒走幾步就摔到地上,靠着意志再爬起來,艱難地往前挪。
有好心人上前攙扶他,在別人的幫助下他總算坐上了出租車。
虛脫地倒在車後座上,司機問他去哪,他剛報出地名又改了話。
“你知道……哪有賣……柺杖的嗎?”
一個小時以後,許輝拄着雙柺、滿臉傷痕、狼狽不堪地出現在吳景安面前。
揹包掉在地上,吳景安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你……你……”
再見到吳景安,許輝心裡百感交集。
他黑了,也瘦了,想來這段時間他過得也不好。
身體上的疼痛在這一瞬間被淡化了很多,他努力擠出笑臉,氣喘吁吁地說:“回來了……”
吳景安低下頭,忍着關切輕聲問了句:“怎麼搞成這樣?”
許輝靠着雙柺撐住傷痕累累的身體,笑着說:“沒事……前陣子……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吳景安擡眼看着他,許輝的笑臉曾經燦爛如驕陽,可如今,那張遍佈青紫的臉上只剩了黯淡。
許輝把吳景安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知道,這個人還是在乎他的。
他有些得意忘形,撐着柺杖往前挪了一步,“景安,我餓了,給我做點吃的吧!”折騰了一半天,體力耗盡,中午光顧着激動了,飯沒吃兩口,這會兒不爭氣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
吳景安看着那人臉上強裝出來的笑,“這裡,什麼都沒有。”
許輝像是纔想起來他們分開了許久的事實,無奈地“哦”了一聲後,“那就出去吃吧,去你平時愛吃的那家。”
許輝費力地挪動柺杖,這玩意他實在用不好,短短兩層樓,他摔了兩跤,一氣之下他拖着柺杖爬上二樓,好在沒人看見。
剛轉過身就聽見身後那人不帶半點溫度的聲音。
“許輝,我們……已經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