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真……
那個,已經故去的女人。
一個喬安心從未見過,卻不斷聽人提起過的女人。
第一次,是蔣明樂,他告訴自己,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初中時轉到他們學校,被秦易風喜歡上,後來,死去了,死去的原因他沒有說,但卻因爲她的死,讓他開始與秦易風等人決裂。
然後,安娜也提起過,蔣明真,她說,她的死另有隱情……
現在,是蔣明樂,他告訴自己,蔣明真,是秦易風的禁忌。
這個禁忌,關係到一年前的她,爲何突然遭到了秦易風那般的對待。
一年前,不對,是兩年前,她愛慕秦易風,幾乎每天一封的,給他寫信,說是寫信,其實更多的,像是她的日記,後來,她把這些東西給他看……
他是看過的,在那些信還沒有寫很多的時候……
她一直以爲,那是他的默許,默許了她的愛慕和表達……
但……
一年前,他親手撕碎了那些信,摔在她的腳下,他說,喬安心,你讓我覺得噁心……
那個時候……
她似乎……遺忘了什麼……
一年多過去了,自從那一晚過去,她的回憶,每每都是止步於此,再想下去,便是撕裂般的痛……
——喬安心,以前我以爲你至少安分守己,如今看來,你跟那些女人沒什麼兩樣……
——喬安心,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很難看?
——我現在突然後悔,或許當初就不該,把你帶回來!
——喬安心,給我脫!
脫……
她心底狠狠的抽痛……
當時……
她的身下,都是撕裂的信紙,還帶着墨香一般的碎片,隨處可見的,他的名字……
他就那麼冷冷的,居高臨下的,望着她,望着螻蟻一般。
鄙夷的,不屑的,不耐的。
彷彿她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他的眼神死死鎖着她,狠狠道:“脫!”
那個字眼,現在想起,彷彿還在耳邊一邊……
她的臉上,痛色流露……
回憶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亦或是,她自己早晚知道,這些……
若是永不敢回憶,想必……
就會永遠是她的心結。
潛意識裡,她想解開這把鎖,而現在,很可能,蔣明樂帶來的,就是那把鑰匙。
痛色淋漓,她喉間乾澀,甚至有腥苦的味道。
回憶傾瀉……
徹骨的夜風裡,她彷彿再次回到那個晚上……
那一晚,他的眼神,比這夜風,還要冷一些,就那麼看着她,讓她脫了身上的衣服……
一年前,也是個冬天,她在他的房間,房子裡並不冷,她卻如置冰窖……
瑟瑟發抖。
見她沒有動作,他薄脣微啓,吐出一句:“脫,或者滾出楓泊居。”
他……
讓她走……
屈辱裡,帶着些微的酸澀。
她知道,她還……不能走,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她哆嗦着手,開始解身上的衣服……
那是件新衣服,出現在她的房間,明明……是他送給她的,略帶復古的款式,漂亮,卻帶着灑脫的氣質,初見時,她歡喜不已,以爲他終於……
他從不委屈了她的生活,衣食住行精緻無比,給她秦太太的名號,也給她該有的矜貴生活,但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是小林在置辦,只有那一次,是他親自置辦的,她問過小林,小林並不知情的……
所以她纔會,那麼衝動的抱着最後的信到他面前,說了那些傻話……
所以也纔會,換得了他那般的對待……
手哆嗦得厲害,怎麼都解不開那釦子……
他的目光,刀削一般,從未離開半刻。
她的衣服下,穿得是貼身的小衣,隨着衣服落下,大片大片的瓷白的肌膚,落在空氣中。
冷。
從心底到身體,捂不熱的涼。
她微微顫抖着,與他同一屋檐下住了一年,他從未要求她如此,她從未將自己,暴露與他的目光下……
第一次,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屈辱……
眼淚囤積在喉,憋得她幾乎窒息。
他彎下身子,她下意識一個激靈。
他笑了一下,是那種,冷到極致涼薄的笑……
——怎麼,以爲我會碰你?
他的語氣已經在告訴她,那是她的癡心妄想罷了,他……是不會碰她的……
是了,他沒有碰她,他只是,彎下身子,撿起那件衣服,說……
滾回你自己的房間。
語氣涼的,徹骨。
喬安心起了身,那個時間,已經是晚上,似乎是很晚了,傭人都已經休息,外面沒有人……
她忘了怎麼出的那扇門。
從他的房間,到她的房間,不過分分鐘的距離,但……
她卻感覺,那是她走過的,幾乎最長的路,甚至比,她當初,走到夜總會的門口,還要更遙遠一些……
房子裡很溫暖,空蕩蕩,只有她一個,她卻好似,被脫了所有的衣服,寒冬臘月裡,暴露在衆人眼中一般。
莫大的屈辱感。
……
後來,她看書的時候看到過,回憶這種東西,是會騙人的,往往會粉飾事實,將那些不好的情緒一天天的清楚替換一些,所以到了最後,放不下的,也終究躲不過時間,終究會釋懷,但……
爲什麼她現在想起這些,依舊……
心裡,刀割一般。
她……
是愛他的。
愛是真的,那些屈辱,也是真的。
她微微閉了眼,涼涼的風打在臉上,讓她漸漸從回憶裡抽身……
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的,再次回想了那件事……
像是重新經歷了一遍一般。
再次睜開眼,對上的,就是蔣明樂的目光,看着她,竟還帶着些心疼的味道。
她扯起嘴角,做出個笑的表情,“所以呢,你要告訴我的,到底是什麼,我觸犯的,又是秦易風何種的禁忌?”
他的禁忌,如果是蔣明真,但……她哪裡觸犯到了嗎……
“不想笑就別笑了。”蔣明樂難得的,沒有笑,琥珀色的眸子,幽深許多。
喬安心嘴角隱下:“你不用如此,不過,你看到了吧,我就是個這麼記仇的人,別人對我好的,我記得,對我不好的,我也忘不掉,所以,你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對你有所改觀。”
他頓了下,眉尖微挑:“安心,你不適合說謊。如果你真的記仇,我想,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你錯了,正是因爲記仇,我纔會出現在這裡,”她眉眼靜靜,“知己知彼。”
蔣明樂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探究她話裡的真假,喬安心眉眼靜靜,迎着他的打量,良久,他笑了:“好,記仇也好,至少,不也是記着我的?”
喬安心沒有說話,他繼續道:“一年前的事,你就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嗎?安心,以你的聰明,我想應該感覺到的,只是你自己,不想去多想吧,但痛苦這玩意啊,你越藏,就滋生得越多。”
她……
是知道一些的嗎?
思緒,在那些回憶裡快速移動着,最後,定格在……那件衣服上……
她幾乎只穿着內衣,從他的房間,推門而出……
關門的一瞬,餘光裡,看到的,是他擡手,那件衣服,就搭在他的手上……
他微低頭,那麼看着,眼神,溫柔……
與看着她的時候,完全不同的模樣。
那件,衣服。
“是……衣服嗎?”
她開口,聲音沙啞,撕破了一般,難聽。
蔣明樂看着她,眼睛裡星星點點的光,“我就知道你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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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死的時候,是她生日的前夕,那件衣服,據說是姓秦的,打算送她的生日禮物。”他嘴角微揚起,“安心,你知道了嗎,我姐,是他唯一的禁忌,那件衣服,是他跟我姐最後的聯繫,他不會讓你碰的。”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