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她會好好活下去(二更到
“沒想什麼,聽見皇上開始說朝政了,臣妾就想是不是該回避。”嵐琪隨口敷衍,至於真正在想的事,不提也罷。
玄燁不知爲何心情很好,便促狹地對太皇太后說:“皇祖母可否知道,孫兒回京前嵐琪在永和宮裡摔了一跤的事?”
太皇太后大驚,忙問怎麼回事,知道肯定沒摔壞,可責備嵐琪瞞着她,又是一頓數落,嵐琪今天就是跑來捱罵似的,等兩人一起離開慈寧宮時,她理也不理皇帝就要走,玄燁拉住她,她才氣呼呼地說:“皇上就那麼喜歡看臣妾挨訓,您說您沒事兒嚇唬太皇太后做什麼?”
玄燁嗔道:“你這是在教訓皇帝?膽大包天。”
“臣妾不敢。”嵐琪低垂着腦袋,看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囁嚅着,“今天真是後悔極了,再也不要有下回了。”
“皇額娘替你照顧孩子,你好好養身體,連着兩年懷孕,朕真是擔心你的身子。”玄燁半命令的口吻說,“朕要你健健康康的,孩子總有人撫養,孩子總是你的。”
說話時,前頭樑公公過來,躬身稟告:“萬歲爺,納蘭容若大人已在乾清宮等候。”
嵐琪聽見不敢再糾纏皇帝,讓玄燁先去辦正經事,可玄燁反問她:“你覺得納蘭這件事,該怎麼辦?”
嵐琪一愣,當即的反應是不該干涉朝政,玄燁笑說這是納蘭的家事與朝廷無關,她纔跟着玄燁一路往前走,思考後回答:“三綱五常之中,常有不近乎人情的事,可畢竟是少數,天下若無綱無常,豈不是要亂了套?臣妾一直聽傳言,說納蘭大人與這位女子住在外宅,明珠夫人每每上門都遭冷遇,不管她是什麼名分,丈夫的母親來訪,不說上座款待,竟還冷臉無視,怎麼都說不過去。臣妾不知這個女人究竟怎麼想的,鬧到今日這步田地,她自己也有很多的錯。小公子終究是納蘭家的血脈,臣妾也是做母親的,盼的是兒子錦繡光明的前程,可是小公子跟着她無名無分,能有什麼前途?臣妾這樣說,或許是太清高太自以爲是了,但爲人妻者,讓丈夫跟着自己一起不幸,她到底爲了什麼要跟着納蘭大人呢?”
玄燁淡淡而笑:“所以呢?你覺得朕要不要出手干預?”
嵐琪心裡一震,想起皇帝方纔對太皇太后說的話,她不敢胡亂揣摩皇帝的用意,可她有不想刻意地迎合討好玄燁,說中了固然沒什麼,若沒中皇帝的心意,玄燁不悅她自己也不甘心,何苦來的?
遂本着自己的心意說:“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明珠夫人要定了這個孫子,而少夫人才失去一個孩子,怎麼看都不該再讓人把這個孩子帶走。雖然那個女子一定會悲傷,可如果她一開始就好好尊重納蘭大人的家世,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臣妾希望皇上別管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是去是留,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吧。”
“好,朕聽你的。”玄燁輕描淡寫地就定下了,吩咐環春她們好好送德妃回宮,自己徑直往乾清宮來,一件能讓妃嬪幾句話就定下的事,真真是對皇帝而言毫無分量,如今鬧得他們家雞犬不寧,玄燁的目的就達到了,之後再怎麼樣與他不相干。
納蘭容若來,是告病好幾日後初見,玄燁如常與他說些朝政要務,半字不提他家裡的事,末了則吩咐他:“八月經筵大典,大學士以下皆侍班,你自然也要參加,過了八月另有一樁外差派給你。替朕到黑龍江跑一趟,朕要在那裡駐軍對陣沙俄羅剎,你去考察當地的一切,如今那裡的地貌氣候、風土人情以及農耕經濟,朕都要知道。十月回京向朕覆命,十一月朕要犒賞平臺將士,你也參加吧。”
容若領命,以他的才幹,這些事都不難辦,當初去江南賑災,那麼一個爛攤子他都收拾回來了,去一趟黑龍江有什麼難,皇帝對他的器重遠勝於同齡的其他人,可他也明白,皇帝屢屢插手他的私事,都是爲了以此牽制他父親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權勢。父親常罵是他不忠不孝的孽子,可明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作爲兒子不僅沒有給他添麻煩,更一直在爲他贖罪。
玄燁見他淡定從容,反而爲此高興,也覺得男兒當如是,便索性提起臺灣的事,平臺大捷是天大的喜事,可隨之而來的分歧,卻讓玄燁舉棋不定,此刻問容若道:“眼下朝廷和閩浙地方的不少官員主張放棄臺灣,只守澎湖,你怎麼看?”
容若想了想說:“臣與施將軍見過幾次,施將軍認爲臺灣是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是爲國防重地,且臺灣土壤肥沃物產豐富,農耕經濟大有前途。當年鄭成功就是從荷蘭人手中收復臺灣,彼時荷蘭人竊窺邊場,逼近門庭,才種下前明之禍,倘若如今我大清再次放棄,恐怕重蹈覆轍,遺患後世。臣以爲施將軍所言極是,他是最瞭解那裡的人,朝廷許多官員並不懂,不過是隨波逐流的附和,至於閩浙地區那些主張放棄的官員,興許是他們開始貪圖安逸了。”
玄燁點頭,這些話他聽施琅說過,心中很以爲意,沒想到容若與施琅也有些許往來,可見施琅爲了能說服自己,沒少在朝廷裡走動,心裡漸漸有了主意,放下幾件大事,忽然就笑道:“經世治國,你是朕的臂膀股肱,朕從來不懷疑你的才幹。”
“臣惶恐。”容若俯身,心中惴惴,果然皇帝便問他,“家裡的事,卻爲何屢屢鬧出笑話,你可知道這一堆摺子裡頭,有人也參了你兩本?”
容若面色嚴肅,不曾言語,玄燁起身離開了桌案,如兄似友地走近他身邊,輕聲道:“男兒當志在四方,英雄美人,朕不反對你的兒女情長,可千萬不要讓這些成爲自己人生的絆腳石。”
“皇上恕罪。”容若單膝及地,玄燁卻虛扶一把要他起身,淡然說,“去黑龍江時,帶上沈宛吧,帶她去看看遼闊的土地,讓她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她習慣了江南方寸閨閣,難怪心胸不寬廣。至於孩子的事,你們自己看着辦,有本事就讓你額娘送還,沒有本事,也別做不孝之子。”
“臣遵旨。”容若再次屈膝,待欲退下,突然又被皇帝叫住,轉身來時,見皇帝背對着自己,慢聲道,“覺禪貴人和你從前的那一段段,朕也是在得了她之後才曉得的,沒想到在朕這裡,也會有君臣爭一女子的笑話。”
納蘭容若大駭,驚恐地伏地說:“皇上,斷沒有此事,臣與覺禪貴……”
“爲人臣爲人子,爲人夫爲人父,你且安心做好這些你該做的事。”玄燁淡淡道,“朕許諾你,朕不會追究過去的事加罪於她,更不會讓人虧待她,她會好好在宮裡活下去,何況她還給朕生了八阿哥。自然,朕再也不想聽見任何關於你們的傳言,朕不想八阿哥的生母,揹負什麼不貞不潔的污名,往後不論何時何處,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該看得不該說的,心裡要明白。”
容若臉色蒼白,緊張得不能言語,皇帝卻霍然轉身揚長而去,只聽得外頭說擺駕承乾宮,不多時樑公公客氣地進來說:“納蘭大人,您該走了。”他才慢慢緩過神,恍惚間,彷彿都不記得皇帝剛纔對自己說了什麼。
深宮中,有小太監跑回鹹福宮,冬雲聽罷嘆了一聲進來稟告,說皇帝去承乾宮了,炕上身懷六甲的溫貴妃驀然失望,神情悽楚地說:“果然那麼多人懷孕,他就想不起我來了,皇貴妃的小公主沒了,她要傷心到幾時,皇上這一天天地哄,也不嫌煩嗎?”
覺禪氏端坐一旁,靜靜地看着她,溫貴妃發了一會子脾氣,沒想到前頭卻有人來了,皇帝雖然去了承乾宮,卻派手下的人來問問溫貴妃怎麼樣,她是頂頂在乎皇帝是否在乎她的人,光只是這樣一句問候,就足夠她歡喜一陣子。
心情一好,溫貴妃話就多起來,絮絮叨叨說近來的事,免不了支開冬雲幾人,說起明珠府的笑話,可不料覺禪氏卻毫不在意地說:“娘娘,往後明珠府的事,您不必費心爲臣妾打聽,臣妾已經不在乎了。”
溫貴妃很意外,眼珠子一轉,激靈之下緊張地問:“難道你也對皇上動情了?”
覺禪氏暗覺不好,忙解釋道:“臣妾的心您最明白了,不想知道明珠府的事,並不是移情,而是擔心長此以往難免落人把柄,臣妾命賤不足爲道,娘娘何苦被臣妾牽連?還請娘娘不要誤會,臣妾還是從前那樣的。”
溫貴妃唏噓道:“這樣纔好,若是連你也動了情,你的樣貌你的智慧,我可怎麼辦?”
覺禪氏一陣心寒,笑不由衷,這是她的命。
此刻承乾宮內,安養許久的皇貴妃身體已見康復,皇帝來看她自然是最高興的事,本以爲只是說說閒話的歇息,不想皇帝卻有正經事問她:“宗室貴戚王公大臣各家裡,在胤禛這些年齡的女孩子,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