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皇貴妃之威(還有
所謂高人一等,這幾位貴人常在,因稍得皇帝喜愛,更因此被允許隨扈出巡,比起其他同齡進宮的或年長几歲的,自視不凡也並不爲過,她們定不知覺禪氏與納蘭容若的舊情往事,這會兒不過是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但嵐琪擡眸看覺禪氏,人家靜若止水淡定從容,全然不是從前爲情所困的模樣,瞧見嵐琪看着她,更是淡淡一笑,示意她不在乎。
嵐琪想說:“這樣纔好,你本就該爲自己好好活着。”可到底沒有說出口,曾經一句你們的愛情太卑微,已然讓她後悔不已,自己哪兒來的自信和魄力,竟也想在別人的生活裡指點江山。
這些年她漸漸領悟,不該以自己眼中的世界,去否定他人的存在和追求,別人從來不是爲自己而活,擅自否定他人,並因此自鳴得意,自己纔是最愛卑微渺小的那一個。遵守禮法規矩和擅自否定他人,本就是兩回事。
“書中常說,江南之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今不過略見風光一角,已是賞心悅目。”嵐琪言辭溫婉,不提什麼納蘭容若不提什麼私宅沈宛,笑着與覺禪氏道,“貴人覺不覺得越往下走,連皮膚都變得舒展柔嫩,往年這個時節,在宮裡環春她們不盡心保養自己,都要開始皴裂了。”
覺禪氏見德妃如此,自己更放得下,與她緩緩同行,說着氣候水土的話,說起江南女子個個兒都水靈靈,德妃則與她玩笑:“咱們北邊也不少絕色佳人,覺禪貴人你就是其一。各地水土滋養各地容顏,不過是江南風花雪月之地,文人墨客吟詩作對,沒事兒給起的好名頭,但咱們也不輸人吶。”
兩人之間氣氛甚好,榮妃與佟嬪瞧見,也來問玩笑什麼,之後四人竟是對坐小飲一杯,賞江景月色,十分愜意。
之後行程不斷,衆人隨皇帝遊覽各處美景,皇貴妃果然也比剛出發時精神很多,身體彷彿適應了日夜奔波的疲憊,可以陪着皇帝到處走走,隨行妃嬪都是安分守己之輩,沒人給她眼裡揉沙子,皇貴妃心情自然更好些。
轉眼十月二十六日,大部隊抵達蘇州,駐蹕蘇州織造府,此番停留將有數日之久,擬定十一月再轉至江寧,隨行一衆都能好生安歇。
江南魚米之鄉,富庶繁華,文人士子云集,而滿人既是做了漢人的主,必然要安撫士紳、招攬民心、瞭解輿情、掌控勢態。內務府掌管的織造署便是皇帝的線人與耳目,江南三大織造,蘇州、江寧、杭州,皆可直接向皇帝呈遞密摺,把包括降水、收成等等在內的各類民生訊息源源不斷地送往紫禁城。
如今聖駕首次親臨,更加要多多瞭解當地經濟政治,遊覽人間天堂的美譽,要在蘇州停留數日,早在預定行程之內,而停留的日子一久,有些事就不得不防備了。
這日初至,女眷們分別在各自住處歇下,嵐琪洗漱更衣後,便往皇貴妃處接胤祚回來,這孩子一路都黏着他的四哥,連親孃都不要了,可總不能時時叨擾皇貴妃,嵐琪心裡也有分寸。
這會兒帶着環春紫玉幾人過來,纔到門前時,聽見裡頭有男人的聲音,宮女迎出來請德妃娘娘入內說不礙的,入廳堂便見一道煙紗屏風橫在中間,屏風前頭跪了身穿朝服的大臣,宮女迎着嵐琪繞過屏風,她朝皇貴妃行了禮,皇貴妃且讓她坐在一旁。
“蘇州織造祁國臣,叩見德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屏風之外,那大臣再次行禮,嵐琪從容道:“大人免禮。”
說罷朝座上皇貴妃瞧一眼,不知哪個惹了皇貴妃,一路過來都是歡歡喜喜,這會子卻虎着一張臉,不耐煩地看了眼嵐琪後,便冷聲道:“出行前太皇太后和太后示下,叮囑本宮與德妃諸人,南巡路途遙遠,難免車馬疲憊,一切當以皇上龍體爲重,不得有半點閃失。眼下茶水飲食,自有從宮裡帶來的人伺候,你這裡的閒雜人等,都不必入內。”
“臣遵旨。”屏風外祁大人再叩首,恭恭敬敬不敢言語。
“再有……”皇貴妃輕輕擡手,纖長的護甲上鑲嵌晶瑩剔透的碎玉寶石,每動一下都閃爍耀眼的光芒,似乎能穿透屏風,震懾外頭的人,她冷然笑道,“一路過來,略盡江南風光,又見不論是田間勞作的農婦,還是路邊閒逛的姑娘,真真個個兒標緻水靈,到底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是你們蘇州人傑地靈吧。”
外頭靜靜的,那大人大概是知道皇貴妃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該不該接嘴,時下都寂靜下來,嵐琪覺得有人瞪着她,轉過臉便見皇貴妃在朝她使眼色,似乎要她接下去說,嵐琪心裡一咯噔,後悔早知道打發環春來接胤祚便是了。
可皇貴妃又使了使眼色,一副勢必要她開口的模樣,她只能定下心,肅然道:“皇上爲體察民情,少不得與諸位大人微服私訪,其間的事皇貴妃娘娘與本宮就都指望大人保聖駕周全,不得有任何損傷。”嵐琪頓了頓,到底將那些尷尬的話說出口,“再有太皇太后懿旨,凡引聖駕往煙花之地者……”
“臣不敢。”不等德妃開口,祁大人叩首連聲道,“臣一定保全皇上出行安危,請皇貴妃娘娘、德妃娘娘放心。”
祁大人自然也不敢說什麼去不去煙花之地的話,兩位娘娘說出口已是壞了規矩,他必須要了然於心但不能宣之於口,座上都是聰明的人,也不會追着他要他保證什麼。
“退下吧。”皇貴妃的確不至於蠢得非要人家大人許諾什麼,這些圍着皇帝轉的大臣肚子裡,花花腸子還不比她們多麼,幾句話就能聽得懂,而且皇貴妃自己也明白,她多此一舉的叮囑,也不過是警醒他們些,皇帝真要去尋花問柳,他們也不會攔着,只要皇帝一個眼神,他們就能揣摩出皇帝要做什麼。
祁大人顫巍巍地退下,走遠後宮女們來撤下屏風,皇貴妃起身稍稍舒展疲倦的筋骨,對嵐琪道:“已經傳了戲班子,明兒在前頭隔水看戲,都說這裡的戲好,我可是盼了一路。”
嵐琪勉強笑着答應,又說要帶六阿哥回去,皇貴妃似乎滿意德妃剛纔那幾句話,便大方地說:“他們兄弟倆如今誰也離不開誰,你帶走胤祚他一定要哭鬧,把胤禛也領過去吧,我這兒也清淨兩天。”
這倒中了嵐琪的心懷,謝恩後要走,皇貴妃又叫住她問:“剛纔你說那些話,真的是太皇太后懿旨?太皇太后私下與你說過,不能讓皇上去煙花之地?”
嵐琪尷尬地笑着:“臣妾覺得,萬一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聽講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不會怪娘娘或臣妾多事,反正那日在慈寧宮太皇太后示下訓話時,說得也大概是這個意思,臣妾只不過將那些話整理了一下,也不算欺君吧。”
皇貴妃長眉微挑,滿意地笑道:“還是你聰明有膽魄,我就不敢把太皇太后搬出來,既然這話是你說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嵐琪面上應承,心裡則苦笑,暗暗想:不打緊,誰說都一樣,反正我也不樂意玄燁往青樓妓院跑,便是沈宛那種賣藝不賣身的,也不配近皇帝的身。
卻是此刻,恰好有皇帝身邊的人過來,兩人都唬了一跳以爲皇帝這就知道了,但來的只是說皇上要往宮裡送東西,問幾位娘娘是否有要捎給太皇太后的,皇貴妃打發青蓮去準備,嵐琪則早就自己精心預備好,把胤祚和胤禛帶回去後,便讓環春把東西和信函送到前頭去。
而環春不多久回來,就笑着告訴主子:“皇上好像出門去啦,前頭神神秘秘的,奴婢覺得皇上一定不在裡頭了。”
嵐琪立時撅着嘴不大高興,手裡帕子緊緊繞在指間,酸溜溜地嘀咕:“出門也不說一聲,誰知道去哪兒,就不怕人家心裡擔心麼?他若真要去那種地方,別想再睡我的牀。”
環春便笑她:“都過鎮江好些日子啦,主子的醋還沒喝完?”
玩笑歸玩笑,是個女人都不願有這樣的事,嵐琪若大度裝沒事,自己都覺得假,好在一雙兒子可愛聰明,多少教她安慰些。
同是這一日,有東西送到紫禁城,自然慢了幾天的路程,還是前幾站捎回的東西。但因日程早有定數,太皇太后看着信函物件,還與蘇麻喇嬤嬤說:“該到蘇州了吧?”又叮囑蘇麻喇嬤嬤,“我病了的事,不要告訴他們,他們急了又有什麼用,只會掃興。”
自然太皇太后只是偶感風寒,並非大症候,將養幾日已見康復,此刻外頭通報幾位娘娘來請安,太皇太后因覺得她們被留下難免委屈,自己再撂着不理會更讓人寒心,便宣進來都見見,更將皇帝送來的東西,讓蘇麻喇嬤嬤分送給她們。
這會兒是溫貴妃、惠妃、宜妃和僖嬪敬嬪幾人過來請安,大概是知道皇帝又送東西回來,都想來看看究竟。難得太皇太后肯接待她們,衆人也不敢嘰嘰喳喳地吵着老人家靜養,只是隨意地說幾句話,再由蘇麻喇嬤嬤將東西分送給她們。
但畢竟是高興的事,惠妃又領着八阿哥來,小孩子膩着太祖母奶聲奶氣地說話,時不時嬉笑幾句,正歡歡喜喜時,敬嬪突然道:“貴妃娘娘,您怎麼了?”
衆人循聲望過去,但見溫貴妃臉色極差,她笑着應一聲:“什麼怎麼了?我……”可話未說完,忽然就兩眼一黑,重重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