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月滿則虧(還有
見主子激怒,燕竹從旁勸:“眼下風聲正緊,娘娘是不是低調行事,且看大人們在外頭如何佈置?”
惠妃緩緩搖頭,眉宇間凝聚怒意:“這不是能傳說的事,既然已經是等皇上回鑾升朝就要有動作,他們已經來不及防,能做的是之後見招拆招看如何能搬回局面,我在宮裡做什麼,對他們沒有影響。”
“娘娘的意思?”
“平貴人這種東西,最愛落井下石,若等明珠受挫,她必然在宮內另有一番說辭,難道我這把年資,還讓她一個小貴人來奚落?”惠妃恨意綿長,緊緊抓着迎手道,“赫舍裡一族那麼久不來管她,如今突然進宮,必然是知道她在宮內的動靜,又知宮外的形勢,不論最壞的結果是什麼,我在宮內的尊貴,容不得他們來踐踏。我若失了尊貴,大阿哥也就要叫人看不起了。”
燕竹聽得有理,陰瑟瑟地問:“娘娘打算怎麼做,吩咐奴婢便是了。”
惠妃眼珠子幽幽轉着,腦中生出一計,冷聲道:“現下雖然捉她對太皇太后不敬,是最好打壓的法子,可牽涉太皇太后唯恐惹皇上之怒,事情鬧大了反而不好。而他們家管着內侍衛,難免有些許往來,昔日覺禪貴人遭詬病之事,你可知道?”
燕竹也是經年在宮內的人,只是從前不在妃嬪之間當差,宮內瑣事秘聞知道得不少,那位覺禪貴人曾惹下私通的禍端,此刻聽主子這樣講,心中便會意,連連點頭道:“娘娘放心,這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眼下太后娘娘、皇貴妃娘娘都不主事,這上頭,還不是您說了算?”
惠妃長長舒口氣:“便是我不如意,也輪不到她在宮裡興風作浪。”
主僕倆定下計策,就在皇帝迴鑾前一日,宜妃帶着章答應被請來長春宮,佟嬪、端嬪和僖嬪幾位都在側,好端端的,竟說平貴人與侍衛有染,這事兒鬧得可大可小,惠妃淡定地坐在上首,嘆息說:“皇貴妃娘娘已說了話,讓我一手裁定,這事兒不宜鬧得太大,請姐妹們來只是做個旁證,莫要叫人以爲我玩弄權術欺負平貴人。”
“呸!”被摁在地上跪着的平貴人幾乎瘋了,她只是聽說家裡有人傳話來,要她去御花園裡拿私下遞送的物件,因事情要緊,不可有宮女太監代替,這樣的事之前也有過,一時沒了防備,等她在御花園被“當場拿住”,才發現自己被算計,一路扭送來長春宮,等她要爲自己辯解,這裡什麼都準備好了。
“我看你能有什麼好結果,你們家就要倒臺了,你還能驕傲到幾時?皇上不在太子不在,你們就敢欺負我,我會好好留着這口氣,等着看你哭。”平貴人尖叫着,若非被兩個粗壯的宮女壓制,她恨不得撲上去撕爛惠妃的臉。
一旁僖嬪哼笑:“宮裡如今是越來越沒規矩,做錯了事的還這樣囂張,一屋子娘娘坐着,輪得到她一個貴人大放厥詞。”她伸出纖長的護甲朝身旁宮女指一指,“惠妃娘娘好脾氣,我可容不得,教教平貴人規矩。”
跟着僖嬪的宮女,臉上刻板得跟石雕似的,主子要她做什麼,只管照着去做,衆目睽睽下走到平貴人跟前,揚手正反兩下,噼啪聲響,平貴人重重吃了兩巴掌,白皙的面頰上浮起五指印,看得人觸目驚心。
宮裡頭連宮女都不興打臉,何況是有名分的妃嬪,僖嬪這樣做,不過是平日不得意積怨太久,趁機出口惡氣,換做旁人她未必敢落井下石,可平貴人進宮以來鬧出這些是是非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註定了沒前程。
邊上坐着的佟嬪是平貴人昔日一宮主位,可柔弱如她,此刻也倍覺解氣,坐在一旁一語不發,其他人更加不會攙和,堂上竟無一人爲小赫舍裡說話,想想當初覺禪貴人被指私通時,也不至於如此境遇。
“沒鬧出難堪的事,就小事化了吧。”看着捱打後要發作,卻被死死捂着嘴的平貴人,宜妃終於開口,不耐煩地對惠妃說,“畢竟沒什麼了不得的事,讓平貴人回去反省就是了,她正好獨門獨戶的院落裡住着,礙不着旁人。”
惠妃幽幽看向衆人,詢問意見,大家都沒有異議,這件事便定下了,把平貴人拖走後,她又叮囑衆人:“聖駕明日迴鑾,大家也歇了好一陣子,該打起精神,宮裡不能出任何岔子。”
這些話都是場面上的大道理,衆人聽過則以,但自長春宮散了,總有人作堆說閒話,端嬪因榮妃授意,離了長春宮便徑直往永和宮來,將事情始末都告訴了嵐琪。
彼時嵐琪膝上坐着十三阿哥,她正拿銀勺子刮果泥給孩子吃,十三阿哥很乖巧,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端嬪說着說着也來逗孩子,等宮女捧水來伺候洗罷手,端嬪才抱着十三阿哥對嵐琪說:“聽說前些日子平貴人欺負了章答應,我聽榮姐姐嘆息來着,今天瞧見,她手上纏着紗布,不知是被怎麼了。”
“在景陽宮我還能過問,離了榮姐姐,我就管不着了。”嵐琪在端嬪幾人面前,依舊是與杏兒反目,當然不能流露出真情,只懶懶地說,“她運氣不錯,比起平貴人走運多了。”
又提起平貴人,端嬪才道:“聽她口口聲聲說惠妃孃家就要倒臺了,我這幾天也聽宮裡傳聞,難道明珠府真的不成了?”
嵐琪不以爲意,溫和地笑:“姐姐,咱們不該說這些朝政的事,明兒皇上就回來了,若是發現宮裡女人們不是追思太皇太后,而是惦記朝廷裡的糾紛,他該多寒心?”
端嬪一唬,心想果然是這個道理,遂閉口不提,坐下與嵐琪話話家常,乳母們將小公主與十四阿哥抱來,端嬪問道:“好些日子不見溫憲了。”
嵐琪頗欣慰地說:“我也想她,可是她一直在寧壽宮,環春去瞧過,天天跟在太后身邊伺候,小小的人端茶送水很有模樣,我真是安心了,總是瞧她混世魔王的架勢,天不怕地不怕,生怕寵壞了,將來離宮在婆家也不好相處,沒想到皮歸皮,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端嬪笑道:“終究是你福氣好,生養的孩子都那麼漂亮聰明。”
說話的功夫,外頭似乎有人來,環春在外支應着,許久也不見人進來,便以爲是不要緊的瑣事,等端嬪要走了,環春送客後回來,才笑眯眯地對主子說:“方纔端嬪娘娘在,奴婢不敢得意,您猜猜剛纔誰來了?”
見環春高興的模樣,知道是皇帝派人來問候,果然聽她笑:“樑公公手底下的人來的,問您好不好,聖駕就在京城附近了,明天一早就回宮。”
嵐琪讓她拿鏡子來,左右細細看了,問環春:“我看起來可好?”
環春卻感慨:“皇上那晚來,進門前也問奴婢他看起來是不是憔悴。”
嵐琪放下鏡子,伸手在被子下摸了一把自己的腰腹,在束腹帶的捆綁下,鬆軟的腰肢纖細了不少,再拿起鏡子端詳自己的臉頰,沉下心吩咐環春:“皇上回鑾後,你去告訴樑公公,說是我的意思,皇上自己保重最要緊,不必記掛我,永和宮裡都是孩子吵鬧得很,皇上若欲覓一處清淨的地方,眼下永和宮不合適。”
環春伏在榻上問:“娘娘的意思,不要讓皇上來?”
嵐琪點頭,淡定地說:“我想再見他時,能讓他看一眼就從心裡高興,太皇太后沒了,眼下皇上最要緊的是重新撐起塌下的那一塊天,對我亦如是。”
環春眼含熱淚:“娘娘越來越明白了,奴婢想,太皇太后在天上一定很安慰。”
嵐琪亦是眼眶微紅,堅定地說:“我要過得好。”
之後如樑公公派回來的人所說,皇帝在次日上午就回到紫禁城,因仍在持服期間,依舊沒有正式的早朝,只零星有幾個大臣出入乾清宮,後宮妃嬪一概不見也不曾相迎,大家只是安分地待在殿閣之內,至於平貴人那檔子事,更加沒人會提起。
皇帝於正月二十日除服,因有疾不能理朝,直至二十三日方升座臨朝,當日便有御史郭琇奏本彈劾明珠、餘國柱等結黨營私數項罪名,龍顏震怒。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明珠自皇帝親政後屢屢被重用,朝政戰事之上功不可沒,十數年加官進爵,直至如今權傾朝野,歷朝歷代權臣都不會有好結果,明珠會有今日,並不稀奇,只是誰也沒想到,在太皇太后大喪期間,皇帝竟然還會有心思繼續對付他們,郭琇的參本,若無皇帝暗中授意默許甚至暗中保護,不啻以卵擊石,只怕還不等開口,早已被明珠挾制。
前朝震盪,波及後宮,誰都知道長春宮仰仗明珠府,如今明珠一派岌岌可危,長春宮在朝廷沒了依靠,惠妃將來的日子必然大不如前,但意外的事,惠妃仿若無事,對此不聞不問,照舊做着她手裡的該做的事,直叫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