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7 御駕親征(還有
皇帝賜補藥給平貴人,從舊年她復出起便有的事,那時候孝懿皇后沉痾不起,皇帝隨口說她們要從年輕時就打好底子,於是讓太醫院根據平貴人的身子開方進補,一切花費都從乾清宮走。
看着的確是莫大恩寵,平貴人的身體也有一陣特別好,可十一月索額圖從邊疆歸來,卻着急地派人入宮告訴侄女,要小心皇帝賜的補藥。幾日後再等他派人查清,果然發現每天從太醫院送來的補藥,實則是陰寒的避孕之藥,因平貴人一向心浮氣躁虛火旺盛,這些藥初期服下對內火調理很有助益,但長此以往,她這輩子的生育,算是廢了。
可是太醫院每天送藥來的人,必然要親眼看着平貴人把藥吃下去纔好,索額圖幾經週轉在太醫院下手,終於把那些藥給換了,平貴人自己吃着也知道藥的味道不同,但每日板着臉來看她吃藥的太監,卻未必知道。
而且太醫院再如何準備,到底送入口中的是補藥還是避孕藥,平貴人根本不可能弄清楚,索額圖也帶話給她,告訴她千萬不要走上小鈕祜祿氏的老路,想要長長久久留在皇帝身邊,對於幾番起落的她而言,眼下順從聽話是最好的辦法,只要吃下去的不是毒藥就是了。
此刻,送藥的太監進門,照舊每天那幾句刻板的話,平貴人心裡打着鼓,當面將藥喝下,可是今天她很不舒服,平日裡皺着眉頭能一口氣悶下去的藥,今天硬灌了兩口就噁心了,一下子噴出來連手裡的碗都丟在了地上,她的宮女都嚇壞了,可送藥的太監面無表情地說:“平貴人稍等,奴才再去太醫處找人爲您熬藥。”
平貴人伏在榻上一句話也不說,等那太醫走了,等閒雜宮女也走了,才摸着肚子含淚說:“我是不是真的有了?”
而那太監看着死板無情,每天像個木頭人似的往來,卻是有心計有城府的人,轉身就把平貴人今天的不尋常告訴了樑公公,樑公公聽得滿頭是汗,皇帝可是對他千叮萬囑,不能讓小赫舍里氏有身孕的,這下平貴人若鬧出身孕來,就是他的過失,這口飯他還要不要吃了?
那送藥的太監冷靜地勸說:“奴才覺得,樑公公您向萬歲爺坦白纔是最好的出路,不然您在平貴人處再動手腳,萬一讓索大人小題大做鬧出什麼文章,您就是罪上加罪了。”
樑公公愁得捶胸嘆氣:“眼下可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啊。”
現在的確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就在純禧公主婚禮前一日,漠北傳來消息,噶爾丹在沙俄的慫恿下,以追尋土謝圖汗和哲布尊丹巴爲名集兵三萬大軍,渡烏札河,揚言欲糾結沙俄軍力,合攻喀爾喀。消息傳來,朝野震怒,玄燁一面警告沙俄不要干涉清廷內政,一面令理藩院尚書阿喇尼徵調科爾沁、喀喇沁等部兵力,隨時聽候調遣。
五月十五,純禧公主的婚禮在即將爆發戰爭的動盪下順利舉行,但天家氣魄沒有因此受到一點影響,大公主風風光光嫁入科爾沁,舉國同慶。
可是公主的婚禮,終究無法掩蓋戰爭的恐懼,喜宴一散,宮內張燈結綵的佈置撤下後,六宮氛圍迅速墜入不安,漠北不比當年三藩遠離帝都,連不諳朝政的女人們,都知道其中的厲害,朝廷多年來一直防着這頭野狼,如今狼子野心終於不可遏制。
純禧公主婚禮後,果然如嵐琪所料,歸來的宮嬪們再沒有隨駕返回暢春園,五月之後的日子裡,皇帝一天也沒有入後宮,也沒有妃嬪被宣召至乾清宮侍寢,就連德妃也沒見過皇帝一面,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事態的嚴重,偷偷打聽着乾清宮的光景,小心謹慎地過日子,不敢在皇帝每天緊蹙的眉頭上再添一道怒意。
後宮中,只有這種時候會有難得的安逸甚至團結,女人們不會再爭風吃醋,因爲她們知道,朝廷一旦出了事,皇帝一旦出了事,就沒她們什麼事了,而也只有這樣的日子裡,榮妃和嵐琪纔會閒下來,閒得榮妃都自嘲說:“不如咱們換了騎馬裝,替皇上打仗去?”
玩笑自然是玩笑,誰也不盼着戰爭,且其他人只知道要打仗了,嵐琪還知道,這一次出征,玄燁會親自領兵。酷暑時節,她每一天都手腳冰冷地在惶惶不安中度過,恨不得睡一覺醒來就是隆冬臘月,好快些把這一段日子度過。
轉眼至六月,噶爾丹領兵進入烏爾會河以東,尚書阿喇尼奉命率軍阻截,幾乎全軍覆沒,清軍大敗,噶爾丹順勢挺入烏珠穆沁,勢不可擋。
因烏爾會河的戰敗,朝廷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文官武將們真正意識到噶爾丹有行兵佈陣的智慧和膽略,有傲視羣雄的霸氣和果敢,如不徹底將其擊敗,後患無窮。
這一日,嵐琪領着溫憲溫宸和十三十四一道寫字畫畫,溫憲還能像模像樣寫出幾個字來,三個弟弟妹妹都是亂塗亂畫,姐姐擺出一副先生的架勢,正訓斥他們不聽話,嚇唬他們將來在書房這樣胡鬧會被皇阿瑪揍屁股,嵐琪在邊上笑悠悠地看着,小十四不堪被姐姐訓斥,撅着嘴撲過來跟額娘撒嬌。
溫憲追來責備弟弟:“男孩子不能總撒嬌,你快站好了,再黏着額娘,我就揍你了。”
小十四淚眼汪汪地望着姐姐,可竟然聽話地撒開了手,乖乖站在那裡,嵐琪樂不可支,摟了兒子對姐姐說:“十四還小呢,等他再大兩歲了,額娘就讓你管教他好不好,現在可別把他嚇壞了。”
正說話,外頭火急火燎有人跑來,嵐琪心裡莫名發緊,須臾果然見竹簾掀起,環春緊繃着臉來說:“娘娘,乾清宮剛剛頒旨,萬歲爺要御駕親征了。”
嵐琪渾身一顫,咬了咬脣定下心說:“我知道了,你告訴宮裡的人,別到處嚷嚷,鎮定些。”
小十四伏在她膝頭問:“額娘,環春說什麼?”
溫憲已懂,一本正經說:“御駕親征就是皇阿瑪要帶兵去打仗,戲文裡就是這麼唱的。”
嵐琪摸摸女兒的腦袋,誇讚她聰明,溫和地說:“那皇阿瑪不在家的日子,姐姐能不能保證不領着弟弟妹妹頑皮闖禍,乖乖等皇阿瑪回來,不要讓你們皇阿瑪擔心。”
“額娘不怕,我會保護你的。”十三阿哥跑過來,依偎着母親道,“額娘,我會和四哥一道保護你,還有保護姐姐和保護宸兒姐姐,還有十四。”
十三阿哥憨實,說話囉囉嗦嗦,卻又十分努力認真,拳頭也握緊了,一副真要上戰場的架勢,緊跟着小宸兒也跑過來,學着弟弟的話說:“額娘,宸兒保護您。”
溫憲在旁不屑地說:“你們都說大話,連筆都拿不住呢。”
孩子們不服氣,很快和姐姐爭論起來,戰爭和父皇的御駕親征對他們而言,終究只是一個詞眼而已,不多久就忘記了剛纔的一切,兄弟姐們邊上玩兒去了。
環春這纔有機會對主子說:“娘娘換衣裳去趟寧壽宮吧,太后娘娘那兒興許會有吩咐。”
如環春所料,嵐琪才坐到妝臺前戴上頭面鈿子,太后就傳旨六宮宣召妃嬪前往寧壽宮聽話,雖然只是形式上的事,後宮女人再怎麼着都對朝廷無所助益,可她們不得不活在這形式之上,維護皇家的體面,不給皇帝丟臉。
六月酷暑,太陽毒辣,嵐琪坐着肩輿過來都烘烤出一身汗,下地後拿帕子拭汗不願在太后面前失儀,便見後頭幾乘肩輿軟轎過來,宮嬪們紛紛都跟上了。
但見衆人讓開道路,惠妃從中走出,嵐琪頷首示意,惠妃則道:“你也聽說了吧?”
且說五月衆人隨駕回宮後,嵐琪只在寧壽宮見過一次惠妃,再有便是純禧的婚禮上,因大阿哥救了自己,她在寧壽宮相見時,就主動向惠妃表示感謝,而惠妃人前一向穩重大方,豈會不接受嵐琪的謝意,兩人客客氣氣說過幾句話,瞧着不像是有什麼隔閡,但彼此心裡都十分明白,而嵐琪對惠妃和明珠的恨意,從未減少半分。
嵐琪應道:“聽聞大阿哥也要隨軍出征,惠妃姐姐爲皇上養了好兒子。”
此時榮妃宜妃也到了,宜妃上前便大大咧咧地說:“真不知該不該恭喜惠妃姐姐,大阿哥是出息了,可沒人盼着打仗呀,不過等大阿哥凱旋歸來,皇上給姐姐的賞賜,你可要給姐妹們都開開眼。”
惠妃穩重地笑:“借你吉言,咱們等皇上凱旋歸來。”
說話間寧壽宮的嬤嬤來請諸位娘娘入內,太后在正殿升座,待諸人行禮後,嚴肅莊重地說了好些話,但左不過是那些大道理,女人們洗耳恭聽便是了。
因大阿哥此番隨軍,惠妃自然又會被太后提起來,太后叮囑她:“福晉年少不懂事,不知會不會說出不妥當的話或作出不妥當的事,身爲皇家的兒媳婦,要謹言慎行,今日就把大福晉召進宮裡來,好好教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