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 守住這個家(還有
清軍連連戰敗,皇帝又病倒,當日氣勢恢宏地御駕親征,還未與叛軍對陣就落得這樣頹敗的結果,朝野恐慌之餘,宗室裡些許心思活絡不服皇帝的人,不免嗤笑當今無能,隱隱傳出些不好聽的言論,更加弄得後宮妃嬪精神緊張。
因皇帝病倒,前方傳來聖旨,命皇太子前往行宮探病,消息一經傳開,好些宮嬪偷偷在殿閣中落淚,在她們看來,這究竟是到了什麼要緊關頭,連太子都叫去了,難不成是要交代後事了嗎?
況且眼下,裕親王、恭親王二者手中都握有兵權,太子手中卻無任何實權,此番前往大營,若單單只是探望皇帝病情也就罷了,萬一皇帝的病有什麼好歹,太子孤身前往,難保不遭人算計,兩位親王手握兵權,只要有一人倒戈,或與噶爾丹勾結,太子指不定有去無回。而現在前方何種形式,宮內只能聽消息,消息到底有多準確,誰也不知道。
太子出發在即,太后急召嵐琪諸人到寧壽宮議事,最後商議出決定,讓三阿哥胤祉陪同太子一道前往,雖然都是手中無權的皇子,但多一個人,太子心裡或許能踏實一些。榮妃本不願親子涉險,可轉念想,真出了什麼大事,她們孃兒幾個在宮裡,早晚也落不得好,不如讓兒子去前頭看一看,她最希望的是,皇帝只是輕微染病,更不會有哪位王爺倒戈的事發生。更何況太后做出的決定,也容不得她說不好。
三阿哥隨太子去行宮的事定下,四阿哥立刻跑回來找嵐琪,說他也要隨太子去看望父親,嵐琪沒有向他解釋任何的話,只是嚴肅地說:“你若聽額孃的,就回去念你的書,好好在承乾宮裡待着,不然,咱們也不必說話了。”
母親難得強勢,四阿哥敬畏,不敢再糾纏,隔天送走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孤零零站在城門下,他突然意識到,現下自己是留在宮裡諸阿哥中,最大的皇子了。
大阿哥之前就隨軍出征,二阿哥三阿哥赴行宮探病,外頭局勢混亂,幾位年長的皇子都離開了皇宮,餘下諸位皇子,四阿哥最年長,甚至最優秀,這裡頭的事,可以意會,但絕不能宣之於口。
太子出發前一晚,入夜後嵐琪又到寧壽宮一趟,太后無奈地對她說:“若真有什麼事,我只怕沒有皇額娘那般氣勢能力挽狂瀾,可我會盡力堅持到最後一刻,也算是我這輩子,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了。”
這是極度悲傷消極的話,誰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稍稍冷靜後,太后卻問:“你想不想去前線,照顧皇上?”
彼時嵐琪凝望着太后,她的心早就飛去了玄燁的身邊,可她答應了玄燁,不論前線傳來什麼消息,都不能驚慌失措亂了陣腳,她要堅定地守在這裡,等着他歸來。她能做到答應玄燁的一切,玄燁也一定會做到他所許諾的,平安歸來。
不等她回答,太后又說:“萬一前方有什麼危難,咱們這裡要先鎮住他們纔好,說句不吉利的話,萬一皇帝出了什麼事,連帶大阿哥太子也出了什麼事,皇子裡頭能繼承大統的,只有四阿哥了,我們要比他們更早地確定皇位,才能保住皇上的血脈傳承,不讓小人得志。”
這樣的話一經說出口,就成了了不得的事,她屈膝求太后不要胡思亂想,可太后繼續說:“所以我也不能讓你去前線看皇上,萬一有什麼事,連你也一去不回,宜妃惠妃尚在宮中,我怕我鎮不住她們,你要陪在四阿哥身邊,咱們孃兒倆,盡一切可能力挽狂瀾。當日皇額娘也不過是永福宮莊妃,你能做得到。”
彼時嵐琪只說:“太后,臣妾不想有那一天,臣妾只盼着皇上平安歸來。”
太后嘆道:“我何嘗不想,可眼下的形勢,咱們必須有所準備,皇額娘昔日就對我說過,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能亂了朝綱亂了血統,子承父業纔是長久正道,若是兄弟傳承,咱們就走了前明的老路了。”
那夜一整晚,嵐琪都在想太后的話,可背過人的她也沒有落下半點眼淚,想着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的事,想着她可能要去面對的一切,從心底生出的堅強,也許是她這一輩子最強大的信念。無論如何,她都要爲玄燁守住血脈傳承,哪怕不是她的四阿哥,也絕不能讓皇位落入旁人之手。
太子與三阿哥離京後,過了兩天宮內依舊陰霾不散,此刻大阿哥府裡卻傳來大福晉有身孕的事,原先是最值得皇家高興的好事,如今也沒什麼人在意,對於所有人而言,沒有比戰事消停、聖駕歸來更好的事。
惠妃自寧壽宮稟告大福晉有喜後出來,便取道往景陽宮來,進門宮內靜悄悄的,門前太監告訴惠妃娘娘,他家主子和公主還有萬常在正在小佛堂裡唸經。惠妃心內苦笑,人往往最無奈的時候,纔會把信念託付給神佛,她自己亦如是,得到大福晉有孕的消息後,頭一件事就是向佛祖祈求,希望兒媳婦這一胎,能生個皇長孫。
此刻緩步到小佛堂,見榮妃跪坐佛龕前,榮憲公主和萬常在見惠妃娘娘來了,起身行禮讓路,惠妃便吩咐榮憲:“你們歇着去吧,我與你額娘說說話。”
榮妃回眸看了她一眼,等女兒與萬常在都走了,才嘆一聲:“安逸的日子過慣了,從未想過會有今天,當年三藩之亂,不論如何太皇太后在,皇上也在身邊,現在呢……”
惠妃向佛像叩首膜拜,敬香後纔在榮妃身旁盤膝而坐,輕聲道:“不是還有太后在?”
榮妃看她一眼:“太后?”
“你別看太后溫溫弱弱,這一回,倒讓我瞧出她幾分氣勢,到底是跟着太皇太后幾十年的人。”惠妃冷幽幽道,“你看,皇上只是讓太子去前線,可太后卻把你三阿哥也派去,爲什麼?”
榮妃心內也有計算,但不願說出口,別過臉沒再看惠妃,只聽她在身旁幽幽道:“一旦皇上有個好歹,前方發生動亂,太后在宮內頒懿旨立四阿哥爲新帝,天下大局就定下了。”
“妹妹你想得太多了,出了這佛堂大門,你這些話大逆不道,可是要殺頭的。”榮妃目色冷凝,心已經沉到深淵裡,強撐着說,“你的大阿哥還在前方,你該盼着他們好,盼着皇上早日歸來,盼着他們兄弟幾個都全身而退,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
惠妃冷笑:“難道姐姐心裡,半點不想,太后執意要三阿哥陪伴太子,你就真的捨得?還是說姐姐心裡明白,就算三阿哥留在宮裡,也爭不過四阿哥,姐姐到底是覺得自己屈居烏雅氏之下,還是三阿哥不如四阿哥?爲什麼好處,都要留給她?”
“在惠妃娘娘眼裡,到底怎麼纔算是好處?”嵐琪的聲音突然響起,惠妃驚得臉色慘白,和榮妃一道轉身看,但見嵐琪立定在門前,她們倆說得太投入了,連嵐琪幾時來的都不曉得,榮妃心裡咚咚打鼓,幸好她應對惠妃說的話,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
嵐琪緩步入內,正色看着惠妃道:“惠妃姐姐想得太多了,思慮傷身,姐姐要保重身體纔好,這些不必要的事,不敢咱們算計。”
惠妃冷然道:“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何必來裝糊塗,現在到了什麼要緊的時候了,難道你心裡半點不爲自己打算?”
“打算什麼?”嵐琪在佛龕前虔誠跪拜,禮畢後才緩緩道,“我只等皇上歸來,其他的事一概不想,惠妃姐姐頂好也別胡思亂想,小心禍從口出。大阿哥還在前線呢,您難道不願大阿哥全身而退?”
“你胡說!”惠妃臉色蒼白,心內的惶恐已經掩蓋不住,如今明珠不比從前的勢力,在前線不是能說了算的人,而索額圖也在前方,他必然力保太子。又因大阿哥爲副將跟隨裕親王,大概現在沒有在皇帝的身邊,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兒子幾乎是被孤立的,而裕親王一向是親近太子派系,她的兒子在裕親王跟前沒有一點好處。
“前線還沒怎麼呢,咱們先在這裡亂了陣腳,不說皇上多寒心,難道惠妃姐姐就不寒心?”嵐琪怒目相對,昔日屈居她們之下,聽着她們教自己該如何在深宮爲人處世,時移世易,她們早已平起平坐,但也不曾想過某天會有今日的對話,嵐琪的心裡,也不覺得自己凌駕於她們任何一個。
“咱們的一切,都是仰仗皇上。”嵐琪堅毅鄭重地說,“可若等他得勝歸來,只見後宮七零八落人心渙散,他又該多寒心?眼下宗室裡的人都看着呢,我們就算是裝的,也要讓他們不敢動半分歪腦筋不是?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這個家,等皇上回來。”
惠妃眼中含了淚,定了定心神冷聲說:“你的兒子在身邊,你當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