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 你能不頂嘴嗎?(還有
“是與我不相干,可她與皇上相干。”嵐琪晃了晃腦袋,拋開膽怯的心說,“若她被僖嬪逼死了,或是哪天想不開自裁了怎麼辦?總要有人去對皇上說這些話,給他一個臺階下。”
環春卻道:“王常在搬去啓祥宮有一陣子了,您和萬歲爺在園子裡那幾天,可瞧出皇上哪兒不對勁?”
“沒有什麼不對勁。”嵐琪努力回想,卻只記得園子裡的柔情旖旎,玄燁病了幾天,好了之後哄着自己逛各處景緻,遊玩散心你儂我儂,沒有朝政也沒有後宮的瑣事,僅僅他們兩個人而已。
“他是不想我知道什麼吧。”嵐琪苦笑,“又或者對王氏真是一時新鮮,可再如何不喜歡了,也不能把她往絕路上推,當日榮姐姐可是好說歹說勸着僖嬪不要欺負王氏,結果如何呢?”
環春憂心忡忡勸說:“奴婢還是希望主子三思,這事兒萬歲爺若不願您知道什麼,自然就更不希望您插手,榮妃娘娘就從來不多管閒事,一直以來才能和皇上相敬如賓,您也該多一個心眼纔是。”
嵐琪搖頭:“環春你不懂,相敬如賓不是什麼好事,而我並非要挑釁皇上的耐心和情意,我不只是她的女人,我是這宮裡的德妃,妃嬪身上的責任,可不單單是伺候他。你放心,我會有分寸,不會貿然激怒他,我也不傻呀。”
環春終歸是不放心,嵐琪自己則有主意,一方面讓人盯着啓祥宮,別讓僖嬪真的逼死了王常在,榮妃也洞悉到啓祥宮裡的不正常,主動來與嵐琪商議,便由榮妃出面去規勸僖嬪,而嵐琪這邊,則往皇帝身上打主意,她們倆得弄明白皇帝什麼意思,若是真不管王氏死活了,她們也不用費心了。
只是環春看來,自從那日主子說要爲王常在討個說法後,除了與榮妃娘娘合計過一些事,就再沒有任何其他行動,只是每日照舊應對宮內日常事務,或照顧孩子或去寧壽宮請安,倒是榮妃還去了一趟啓祥宮,但是自家主子好像什麼也沒做。
這下,又輪到環春不放心,忍了幾天後問嵐琪到底怎麼想的,人家自信滿滿地說:“這事兒當然要等着皇上來問我,他看不慣了自然會來找我麻煩,只有他能對我興師問罪,我哪兒有資格跑去問他到底怎麼了。安心等等,王常在那兒榮姐姐知會過僖嬪,僖嬪應該不會那麼蠢,真在她啓祥宮裡鬧出人命,她也沒好果子吃。”
環春卻笑:“萬一皇上就這麼撂着耗着,一直都不來問您呢?”
嵐琪無所謂地說:“那就耗着唄,又不是我的女人,我想爲他分擔麻煩是心意,可我不能把自己賭上,我心裡明白得很。”
果然她和玄燁,彼此都把對方吃得透透的,這樣的事兒姑且不算,之前若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互相叫着勁,往往就看誰忍得住,偏偏大多都是玄燁最先繃不住,雖說嵐琪被他吃得死死的,可他也經不起這樣乾耗着的事,除了不能說的軍國大事,心裡對她藏不住一丁點的事,任何不愉快和芥蒂,都要當下解決,才能安心。
於是兩個隔着永和宮和乾清宮爲了這件事數日未見面後,玄燁終究忍不住了。
這日欽天監算準了封印的日子,今年略晚,臘月二十六才封印,雖然都知道是每年由欽天監算得吉時,可大多還是根據皇帝手頭忙的事來決定早晚,皇帝上個月病了一陣子,註定了臘月裡不能多閒幾日。
日子定下後,太監宮女分別告知各宮,妃嬪們盼着皇帝能多與她們親近,可今年統共數得過來的幾天,都知道沒希望了,這不欽天監日子一出,皇帝就往永和宮去,不知道又要和德妃說什麼悄悄話。
且說玄燁到永和宮時,正遇上一場大雪,不過是從門前走進內殿的距離,已落得一身雪,站定在門前,嵐琪親手爲他解下大氅,抖開身上的寒氣,結果還是覺得不妥當,拉到屋子裡給換了一身暖暖的衣裳,玄燁憑她擺佈着,不禁笑:“你越發把朕當兒子養了?”
嵐琪嗔怪:“皇上說這話也不怕不好意思?往後可別掛在嘴邊,叫人聽去鬧笑話。”
“這是屋子裡的話,誰聽得?”玄燁不屑,轉身喚樑總管,但見樑公公麻利地捧着一隻袋子來,玄燁拿過後丟在嵐琪懷裡,隨口說,“過年封壓歲錢用吧,別扣扣巴巴的。”
嵐琪解開袋子瞧,滿滿一口袋銀燦燦的銀錠子,她兩眼放光拿出幾錠銀子看了又看,暗下算了算又掂了掂分量,估摸着袋子裡少說二三百兩銀子,快夠她一年的俸祿了。
“你讓樑總管問朕要一百兩銀子,才肯說爲什麼臘八上給各宮送賞賜,現下朕送來兩倍的銀子,你再多回答朕幾句話可好?”玄燁嘴上含笑,眼底卻漸漸凝聚嚴肅的氣息,他身上分毫的變化嵐琪都能察覺,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將錢袋子推到玄燁面前說,“皇上還是把銀子收回去吧,這樣的賞賜,臣妾可不敢要。”
玄燁正色問:“那朕要怎麼哄着你纔好?德妃娘娘?”
嵐琪心頭一顫,怯怯地偷眼看他,兩人本在炕上隔着炕幾分坐,她笨手笨腳繞過去爬到玄燁身後,跪在他背後雙手捏住了肩膀,輕輕揉捏着說:“皇上歇會兒吧。”
玄燁卻道:“這世上,能在朕背後這樣扼着朕肩膀的人,可沒有幾個。”
嵐琪立時鬆手坐下來,不再碰他,玄燁背對着也沒動,半晌才說:“朕對你說過的話,你有沒有用心記?有時候朕不明白,到底是太寵你了,還是你過分懂事,過猶不及的道理,你可明白?”
“皇上也說過猶不及,王常在若是被逼死了,皇上預備怎麼辦?”終於把話說出口,嵐琪鬆了口氣,但不等她放鬆,身前的人已經轉過來,把她一把拖到身邊去,瞪着責罵,“朕說過沒有,不要你去管她們的前程命運,她們的死活和你什麼相干?”
嵐琪心裡突突直跳,但事已至此,她若退縮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索性大膽地說:“臣妾怎麼會在乎她什麼命運前程,她死了臣妾都不會難過,可是她死了,皇上就該煩惱了,臣妾在乎的是您的感受,可不是她。”
玄燁瞪着她,語氣狠狠地說:“可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就自作主張?”
嵐琪搖頭:“就是不知道,才更擔心,皇上眼下若給臣妾一個明白話,說王氏死了也無所謂,臣妾立馬就能放下不管,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臣妾可真不在乎。”
玄燁道:“朕若不說呢?”
嵐琪一愣,眨着眼睛道:“那、那就不說嘍,還能怎麼樣?”
玄燁皺眉:“朕是不是過得太安逸了,總來你這兒找不痛快,聽你頂嘴幾句反駁幾句,甚至放肆地頂撞,朕心裡就覺得痛快?”
嵐琪卻垂下眼簾說:“皇上若真是過得安逸,臣妾才安逸呢,明明說好的,把後宮這個家交給人家來管,到頭來,卻束縛手腳,什麼都不讓幹。臣妾又不是糖捏的雪塑的,這點點風浪都經不起,白白跟了太皇太后十幾年,說到底,根本不是皇上不願意讓臣妾沾染這些事,是您太把臣妾當一回事,怕臣妾不痛快。”
玄燁好像被戳中了心事,竟一時無語,待再開口,氣勢弱了幾分,無奈地說:“你明知道的,那爲何不能順着朕的心意,朕就是不想你沾染那些麻煩事。”
嵐琪真誠地說:“臣妾也貪圖和您在園子裡無憂無慮的生活,可那難得纔能有,臣妾可不能忘記自己到底過着怎樣的生活。皇上不要誤會,臣妾不是自以爲是,也不是非要插手干預什麼,只是出了事,總得有個人給您說說冷靜下來的道理,給您一個臺階下。可是忠言逆耳,臣妾可是絞盡腦汁把一切是都做到最婉轉,您看這事兒,您不提的話,臣妾可半句話都不會多嘴。”
玄燁氣結,恨得掐了她的嘴說:“你是嘴上不說,可做的那些事卻膈應着朕,總讓我擔心你下一步會不會就做傻事。你明明知道,你去打探啓祥宮的消息,你去打探王常在的事朕都會洞悉,你就是故意的。”
嵐琪垂着腦袋輕聲說:“下回還是會這樣,皇上看着臣妾上躥下跳忙裡忙外的,您就能冷靜想想事情裡的對錯,您跑來衝臣妾發幾句脾氣,氣順了也就能把事情想明白了。臣妾真不想幹預您做什麼,就是想,您別把什麼都積壓在心裡,能有一處說話的地方,自然家國天下臣妾是不敢這樣的,可後宮裡的瑣事,也有臣妾的責任在。”
玄燁怒:“自以爲是。”
嵐琪點頭應:“是有那麼一點兒。”
“你能不頂嘴嗎?”
屋子裡旋即靜了,嵐琪抿着嘴不再說話,玄燁莫名其妙地瞪着她,不可否認,方纔兩人沒頭沒腦地吵幾句,他心裡暢快多了,不是他非要找人吵架,可似乎也只有在這裡,能不像個帝王,放下些什麼。
玄燁再開口,則嘆息:“朕原本擔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你會覺得朕把你單獨帶去園子裡,是故意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