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 太子妃開悟(三更到
隨着溫宸公主日漸康復,各宮往來也漸漸鬆動,太后那兒興許是有皇帝派人關照過,沒再幹涉嵐琪照顧孩子的事。嵐琪知道太后是爲了她好,自己的行爲才真真是衝動的,心中感激太后的心意,盼着小宸兒完全康復後,好去向太后謝恩。
而她一心一意撲在女兒身上,這會兒才緩過神問宮外的情況,雖然女兒的痘疹疑似離宮在外沾染的,好在那日與她接觸過的所有人都平安度過這些日子,特別是有了身孕的毓溪,嵐琪這才明白婆媳和母女的區別,要緊時刻,她心裡只有自己的骨肉。
而四阿哥府裡,只等宮內傳來消息說溫宸公主康復了,胤禛才讓府裡的人開始外出,並告訴毓溪到底發生了什麼,毓溪果然嚇得不輕,要知道她如今隨時就要分娩,萬一自己染了痘疹,若不能提前把孩子生出來,她和孩子都會有危險,心裡知道不能怪任何人,溫宸妹妹更是病得可憐,可她如今將爲人母,又何嘗不是一心一意只在自己的骨肉上。
日子一晃而過,溫宸身上的痘瘡結痂脫落,果然如玄燁所料,比起發病那陣子,此刻纔是孩子最難熬的,便是小宸兒那麼乖巧的孩子,也忍受不住要哭鬧,可額娘狠心捆住了她的手腳,只有每天哭着忍受被蟲蟻噬咬的痛苦,嵐琪陪着也沒少掉眼淚,總是含淚逗她:“要是撓破了,可要和皇阿瑪一樣臉上留幾個大坑,不能和額娘一樣好看了。”
三月末,前線傳來捷報,噶爾丹潰不成軍自縊而亡,八旗將士氣勢大振,將在喀爾喀稍作停留後,就班師回京。
同是那一天,四阿哥府裡福晉分娩臨盆,嵐琪得到傳報時已經日落黃昏,心急如焚地等到半夜,才終於有母子平安的消息傳來,兒媳婦不容易,十月懷胎辛苦,終於爲胤禛生下小阿哥,四阿哥府裡也終於有兒子了。
嵐琪高興是高興,但如今女兒尚未完全康復,永和宮的東西不宜往宮外送,好歹過陣子產婦和嬰兒都強健起來纔好,於是只是派人送了聲祝賀,比起當初李側福晉生念佟,反而冷清了許多。
雖然明白的人都知道德妃是忌諱公主有病,不急着恭喜兒媳婦。可就是有嘴碎的人愛挑事兒,在其中搬弄是非、無中生有,說德妃對兒媳婦的好,原來也不過是表面而已,這一次的事就看得出來,完全不顧兒子媳婦的死活,幾乎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照顧小女兒。
妯娌幾人到四阿哥府探望賀喜時,三福晉就當着毓溪的面說:“咱們做人媳婦的,總要受這些氣的,原以爲你比我好些,如今看來也差不多。榮憲公主生娃那會兒,隔着千里迢迢額娘她都有本事派人照應,我給她生了孫子,光顧着催三阿哥抱孩子進宮瞧瞧,我死活連問都不問一聲,咱們也就指望自家額娘多疼一疼了。”
這些話不好聽,聽得多了,毓溪就算心裡再明白,總難免會有些許失落。好在胤禛對她細緻體貼,寬解她產後不少緊張,而要說她爲了這事兒不高興,不如說她至今梗在心裡的,還是對溫宸妹妹出痘的後怕,每每看着搖籃里肌膚嬌嫩的孩子,她都擔心若自己不幸被傳染,現在會是什麼光景,明知道那些事沒發生,沒來由地就會陷入這種恐懼,原以爲有了孩子後她會很幸福,可孩子的來之不易,竟讓她變得患得患失。
這些細微的變化,胤禛都看在眼裡,可是他如今還不被母親允許進宮,說要等溫宸完全好了才行,再者皇阿瑪即將班師回朝,朝廷裡逐漸開始忙碌,他每天抽空回家看妻子孩子都緊巴巴的,更沒有時間往來宮廷,只曉得宮裡母親和妹妹平安無事,其他一概不知。
至於皇帝秘密往來的事,外頭沒有傳揚開,可私底下知道的人卻越來越多,明珠這兒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太子那裡一大截,起先他還不肯信,只等再三確認皇帝真的回來過,才着急地給惠妃送信。
信中歷數惠妃如今謹小慎微的害處,永和宮不聲不響地日益強大,就憑德妃在皇帝面前吃得開,有時候他們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事,德妃一句話就能實現,若不早日除去永和宮這個敵手,他日即便扳倒了太子,他們還會有更遠更艱難的路要走,如今四阿哥羽翼未豐,再不動手就晚了。
可是惠妃看得心驚膽戰,慌忙就將信函扔在香爐裡燃盡。昔日明珠想在書房毒死太子,結果害得六阿哥暴斃的事,至今讓她心有餘悸,再有暢春園裡德妃遭狼襲擊的事,這些年明珠一面讓大哥有條不紊地在皇帝面展露才能,一方面暗地下行事激進,往往讓她措手不及。明珠也不想想,如今的長春宮早就是個空架子,皇帝賞她一口氣活着,是看在大阿哥的面子上,真把皇帝逼急了,讓她“病故”也不是難事。
惠妃這些年越發想得明白,明珠那些人與皇帝博弈殺紅了眼,是不會管她的生死,因爲他們沒有退路,往後退就等着潦倒落魄,可她還能有一條退路,只要不把皇帝逼急,她還可以是尊貴的惠妃娘娘。
但如今纔想明白,已有些來不及,她憑自己的力量無法將兒子送上大位,依附明珠,卻又成了他們手中的傀儡,她一面要穩住自己在宮內的地位,一面不能讓明珠拋棄她,眼下重要的不是如何除掉永和宮,而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立場,儘可能面面俱到。
與此同時,太子這一邊,比起明珠擔心永和宮日益強大,他們所憂心的,是分明太子沒有向前線傳報公主出痘的事,皇帝卻在關鍵時刻及時趕回來,顯然宮內有一股甚至無數股其他勢力支持着皇權,或監視太子,或監視其他的人,紫禁城上下,就算皇帝不在龍椅上坐着,也沒有一件事能逃過他的眼睛。
與其說皇帝這一次是表現出對女兒的溺愛或是對德妃的盛寵,不如說是對太子極度的不信任,皇帝這樣做勢必該料到不可能隱瞞周全,既然都不在乎讓太子知道這件事,那麼他們父子之間的信任,顯然又一次受到重創。
那日索額圖從毓慶宮退出,太子悶在屋子裡遲遲不出來,太子妃看得憂心忡忡,忍不住來問太子怎麼了,胤礽說她有了身孕別多操心,不願對她提起那些事,而太子妃自從懷孕後,性子比從前溫柔了許多,家中母親幾次進宮從旁提醒,她漸漸收斂從前咄咄逼人的脾氣,此刻亦是溫和地說:“你我是夫妻,若是我們之間都有不能說的話,我的丈夫豈不是太可憐了?這世上若只有一人全心全意爲你,我必然是那一個人。”
胤礽倒是一怔,擡眼見桌前站着的人淚光楚楚,不禁苦笑:“可你也不必哭。”
太子妃卻道:“我心疼你。”
“你心疼我?”胤礽皺眉,清冷地笑着,“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心疼我?”
“胤礽……”太子妃含淚。
“是溫宸的事。”太子長嘆一聲,冷笑道,“我沒有把溫宸出痘的事傳報到皇阿瑪那裡,但是皇阿瑪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前些日子快馬加鞭趕回來,匆匆來又匆匆離去,瞞過了所有人,大概連隨軍的胤禔都未必知道,且看他回來怎麼說了。”
太子妃收斂悲傷,正色道:“大阿哥不會對您說實話。”
胤礽點頭:“我也知道。”
“不如讓臣妾去與德妃娘娘說說話,臣妾婉轉地說一下您之所以不上報前線的緣故,不論皇阿瑪是否告訴您這件事,妹妹出痘疹是事實,回來了總還要稟告,到時候您好好和皇阿瑪說緣故,我再與德妃娘娘說一說,好歹消除他們的誤會。您並沒有惡意呀,是不是?”
太子妃溫和冷靜地說着,往太子身前一站道:“叔姥爺一定又對您說了箇中厲害了吧,太子您能不能聽我一句勸,朝堂上的事自然有辦事的章法,可是父與子的相處從來就不該循規蹈矩,您只有讓皇阿瑪感受到您是他的兒子,他纔會對您放下戒心呀。可是叔姥爺卻只會把您往朝堂上推,您是太子,這天下早晚是您的,就是皇阿瑪自己,除了圍剿噶爾丹,三十多年來平三藩收臺灣,哪一件事是皇阿瑪親力親爲,您又何苦咬着大阿哥他們的功勳不放呢?”
胤礽微微皺眉,不信任地問:“你剛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那時候你口口聲聲教訓我的,就是要做個優秀的皇子、太子。現在,怎麼反而讓我好好去做個兒子?”
太子妃略略慚愧,垂下眼簾說:“那時候想得簡單,但這些年在宮裡冷眼看着,看着德妃娘娘爲何能長長久久綰住聖心,才明白了她的爲人處世之道,臣妾看得太遠,偏偏把眼門前該做好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