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 不想再見的笑容(還有
“有什麼可笑的,就要幾個月不相見,你笑得出來?”玄燁說着就把箱子踹了一腳,不耐煩地坐到一邊,瞪着眼前的人,“如今讓你隨朕一道出門,都做不到了?”
嵐琪站到他身邊去,含笑說:“臣妾該說的都說了,皇上南巡不光爲了遊山玩水,臣妾留在宮裡也有臣妾要做的事,您看榮姐姐這陣子身體也不好,撂下她在家裡,哪個能放心。”
“和別人什麼相干,沒有你沒有她,這宮裡也亂不了。”玄燁依舊不肯罷休,竟似有幾分孩子氣,還試圖勸服嵐琪,“你不在朕身邊,朕不放心。”
嵐琪不知不覺就坐下了,依偎着他說:“您非要臣妾說心裡話,舊年東巡迴宮那些日子實在自在安逸,二十多年了,臣妾也會想歇一歇。這回您出門,臣妾又能偷懶幾個月,而宮裡有人看守着,總比沒有好,總之將來再有機會,臣妾一定相隨,溫憲嫁了人,總沒道理再陪着她。”
“將來你若再有藉口如何?”玄燁不甘心,“說好了,趁我們還年輕,五湖四海走一走。”
嵐琪依偎着他,輕輕搖晃着身體,溫言軟語哄着他高興,玄燁也非真是個孩子,兩人溫存半天,到底是妥協了。而很快有大臣等着見皇帝,嵐琪也要爲皇帝打點行裝,玄燁說夜裡去永和宮,她忙活好這邊的事,便先離開了。
走出乾清宮時,環春聽見主子長長嘆了口氣,瞧見她眼底有異於平常的神情,揣摩着娘娘的心思,終究沒問出口。
是日午後,書房裡突然傳來消息,說幾位阿哥去試後天隨扈出發時要騎的馬匹,挑選時突然有馬撒野,驚得馬羣慌亂,將阿哥們踢傷了,嵐琪聽得心驚膽戰。好在不久後,十三十四被安然送回,卻是聽說九阿哥十阿哥傷的不輕,嵐琪唯恐太后不安,便讓倆孩子歇着,自己往寧壽宮來安撫太后,而十阿哥左胳膊折了,小半年怕是不能動。
皇帝派樑公公來看望十阿哥,樑公公多心問太后是不是會改變主意不出門,沒想到果然親疏有別,太后卻是道:“一路都安排下去了,我若突然不去,這麼大的變故不知百姓官員要怎麼想,我不能給皇帝添麻煩,自然還是照日子出門,宮裡的人會照顧好十阿哥。”
嵐琪見太后這般態度,不再多言,安頓好十阿哥,又問了問太后行裝是否打點齊全,太后反道十三十四阿哥也受了驚,讓她早些回去,這才離了。
回來時,進門就瞧見溫宸和敦恪在院子裡踢毽子,心知是杏兒來了,徑直往兒子們的屋子來,果然見敏常在在胤祥身邊,母子倆對坐着,正聽見她說:“你們還小,不要總是騎在馬上,比不得哥哥們有體力。要緊的是,你若坐車,好歹能勸十四阿哥也坐車,他還是頭一回出遠門,你要多照顧弟弟。”
嵐琪含笑進門道:“胤祥最最懂事,這些話他心裡比我們還明白,胤禵跟着他出去,我很放心。”
裡頭的人忙離了座,嵐琪挽着杏兒沒要她行禮,一道坐下後,瞧見胤祥的行裝都打點整齊了,誇讚他:“我敦促胤禵收拾東西,他緊趕慢趕地才準備好,胤祥這裡都不用我盯着,自己就會準備了。”
敏常在且笑:“還是您教導的好。”
嵐琪知道,杏兒必然是擔心十三阿哥也被馬踢了纔會跑來看,這本也沒什麼,畢竟敏常在能隨時出入永和宮,是向來有的事,只是如今嵐琪自己有些心虛,至少這幾天並不想見到她。此刻聽孩子不高興地問:“爲什麼額娘們都不陪着皇阿瑪出門,我在外頭,會擔心你們的。”
敏常在笑道:“南巡不比東巡,路程更遙遠日子更長,你妹妹的身體撐不住,上一回她回來就病了,兩個多月了,現在夜裡還咳嗽呢。”
嵐琪不經意地擡起頭看敏常在,她正溫柔地向孩子解釋着,眼眸中的笑容真摯誠懇,卻叫嵐琪心中一陣發緊,敏常在忽然擡頭與她四目相對,溫婉地笑着說:“臣妾會多來陪陪您,咱們總不會悶的。”
嵐琪心中一咯噔,果然變了心的人,是她自己嗎?慌忙含笑答應:“我們姐妹悠閒在家裡呆着多好。”
這日直到傍晚時,因九阿哥十阿哥被馬匹踢傷,他們倆不再隨扈出巡,本以爲宜妃會留在宮裡照顧九阿哥,不想皇帝卻點名要她繼續隨扈。乍一看都以爲皇帝對翊坤宮恩寵有加,嵐琪則明白,若是因爲兒子受傷不能出巡,宜妃的怨氣改把翊坤宮的頂都掀翻了,日後就該給她找麻煩,玄燁深知這道理,才寧願留下受傷的兒子,也要把她帶走。
而嵐琪更明白,敏常在之所以不隨扈出巡,就因爲自己不去她纔不去。自己若隨扈,敏常在或去或不去,可若自己留在家裡,她必定不會出門。這是嵐琪不敢對皇帝說,也絕不會對任何一個人講的,她這次不願隨玄燁出門的原因。
此番不願隨扈,僅僅是不希望杏兒也跟着一道出門,不知爲何,她後悔當初硬是讓胤祥去勸說不想出門的杏兒隨駕東巡,若沒有東巡,沒有自己半途返回,杏兒那美好而幸福的笑容,一定不會出現。而往後,嵐琪不願再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讓她彷徨的是,敏常在對一切安之若素,讓她原本硬起來的心腸,徒生出幾分愧疚。
明明都到這個年紀,突然糾結起了這幾段感情,當初都不見得這樣矛盾掙扎,現在卻怎麼也放不下。嵐琪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戳痛了她心裡哪一處柔軟懦弱的地方,從未在情感恩寵之上與任何人爭奪的她,竟然頭一回主動地做出自私的決定,她不希望再看到杏兒臉上露出那麼幸福的笑容,她不希望皇帝對杏兒還有一絲半點的眷戀。
愧疚是難免的,可得知杏兒不隨扈時,嵐琪心裡那一陣莫名的暢意,也實在痛快極了。而這既然是她心底深處的自私,自然沒有旁人能察覺得到,玄燁更不會知道,且只要不對着敏常在,嵐琪不會有任何愧疚不自在,那一晚和臨出發前的一天,都能好好與玄燁在一起。
二月初三,聖駕如期出巡,一大早將太后和皇帝送走,宮中上下便似鬆了口氣般,嵐琪與榮妃先到翊坤宮探望了九阿哥,十阿哥是折了胳膊,九阿哥則是崴了腳踝,比起十阿哥要輕很多,但腳踝腫得饅頭似的,出門是斷不能了。孩子面對兩位娘娘還十分客氣,可是她們一走,就只剩下滿腹怨懟,拿屋子裡的太監宮女撒氣,不想正發脾氣時,外頭通報八貝勒到了。
九阿哥十分意外,眼瞧着八哥腳步輕盈地進門來,睜大眼睛問:“八哥怎麼沒跟皇阿瑪走?”
胤禩笑若春風,溫和地說:“你和老十都留在宮裡,我不放心,昨晚就跟皇阿瑪請旨,還領了差事,宮裡的關防照舊是我來盯着,也好時常進宮看看你們。”
九阿哥果然有些高興,但也十分可惜:“南巡不容易,江南風光百聞不如一見,八哥你爲了我們留下,實在不值當。”
胤禩卻笑:“將來總還有機會,等我們再大些,爲皇阿瑪做欽差御史下去瞧瞧,也不是難事。你安心養傷,我們留在京城裡,自然也有樂處可尋。”
兄弟倆說了幾句話,胤禩便說要去寧壽宮看十阿哥,從翊坤宮過來,經過東六宮時,不禁往延禧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母親是隨駕出巡了,因過去在鹹福宮住的關係,母親與佟妃關係尚可,這次算是與佟妃一道出門,昨天他進宮探望受傷的弟弟,半程與額娘相遇,額娘問他一次南巡和再深刻鞏固兄弟的心哪件事更重要,他想了半天后,便進宮向皇阿瑪請旨,表示願留在京中照應弟弟們。皇帝起先猶豫,但還是答應了。
不能南巡,的確可惜極了,他要比兄弟們少許多閱歷,但想到九阿哥十阿哥都要自立門戶,往後兄弟幾個在宮外能互相扶持,二三十年甚至一輩子的事,他覺得值了。
一眨眼,皇帝離京數日,外頭傳來的消息一路平安,宮內也沒什麼波瀾,榮妃德妃都留守宮闈,自然是方方面面都十分妥帖。只是四貝勒府裡的小阿哥不好,又一次傳來消息時,再不能像上次那樣樂觀,嵐琪苦等一夜,天未亮時就有消息傳來,弘昐歿了。
猶豫再三,還是把消息送了出去,好歹要讓胤禛知道纔好,嵐琪不能擅自出宮,便派人叮囑毓溪好好善後,更給李側福晉帶了話撫卹她的喪子之痛,其他的,就再也做不了了。
胤禛獲悉兒子歿了的消息時,剛剛一身泥濘地隨父親從河堤視察歸來,不等他悲傷不等他換了衣裳,父親就派人找他過去說話,胤禛愣是換了乾淨的衣裳纔過來,如此慢了近一刻的時辰,皇帝自然要問他遲來的緣故。
四阿哥卻是冷靜地說:“皇阿瑪自幼教導兒臣,不可衣衫不整,人前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