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6 輔臣的弊端(還有
見玄燁生氣,嵐琪反而定了心,舒口氣笑說:“臣妾知道,這就不是該自己拿主意的事,您要怪可怪嵐瑛。”
“你倒是推得乾淨。”玄燁見她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了,卻是明擺着偏心小姨子,說道,“這兩年那麼多事,一陣陣動盪下來,不怪他們家嚇破了膽,他們着急擔心也情有可原。”
嵐琪不言語,玄燁又道:“你告訴嵐瑛,只要阿靈阿別胡來,他們家萬一有什麼事,朕總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論如何,也要爲你的外甥們想一想不是?”
“臣妾明白了。”
“至於選哪個。”玄燁冷笑,“現在外頭選得可熱鬧了,每選一人,都有一番說辭,好些朕都不知道,朕的阿哥們有那麼多好處。你告訴嵐瑛,他們選誰都成,別選四阿哥。”
嵐琪不解,猶豫了片刻,開口問道:“皇上這是要把我們兒子孤立起來?他本來就不會與人打交道,連阿靈阿都說,想爲兒子多多疏通人脈,他們家那點老臉,還是管用的。”
“阿靈阿那些老臉值什麼錢,疏通哪個去?”玄燁很不屑,卻是道,“朕不是要孤立兒子,而是想他將來少些麻煩,你可還記得,朕年少時的四大輔臣?”
嵐琪皺眉想了想,鰲拜早年被除掉,她是沒見着那光景,鈕祜祿氏成也此敗也此,而如今赫舍里氏一派勢力更是煙消雲散。皇帝下手有多狠,他們也就有多過分地企圖遏制掌控皇權,也許玄燁是怕,今日有權臣扶持胤禛,來日胤禛繼位,他們也會像曾經的鰲拜等人一樣,以輔佐之恩自居,企圖控制皇帝。
“不能讓他們明着扶持胤禛,那樣的人一兩個就足夠了,培養完全屬於胤禛自己的新勢力便好,人少,且不是樹大根深,他將來也好對付。”玄燁一副彷彿能預見未來的精神,眼中閃爍光芒,“當初四大輔臣,全天下人皆知,他們扶持幼主穩定朝綱,勞苦功高,可後來驕傲自滿目無君上,也是由此而來。如今那些人蠢蠢欲動,已經開始幻想將來功臣輔臣的光芒,這要不得。自然他們必須支持朕心中的人選,可不能明着來,關鍵時候暗中推一把就成,這點子功勞,君臣之間明白就好,沒必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沒必要因此成爲他們來日作威作福的資本。”
嵐琪怔怔地望着玄燁,一則她自知不該僭越朝政插手多管這些事,再則自認婦道人家目光短淺,只怕多嘴了適得其反,給玄燁添亂,所以即便身處一切熱鬧的中心,她始終守着分寸,總覺得若沒有本事,就不該自以爲是。
而此刻聽玄燁這番話,更是認定了這個想法,她所想所思不及玄燁一分,有皇帝打點一切處處細緻,她還瞎摻和什麼,一時竟舒心笑起來:“往後嵐瑛再來糾纏,臣妾就有話說了。”
玄燁嗔怪:“朕那些話,你可不能對嵐瑛講。”
嵐琪連連點頭:“怎麼敢說這些話。”停一停,忍不住好奇地問,“皇上如何能想得這麼細緻,往後幾十年上百年的安定,都考慮在心裡了?”
玄燁眼底卻掠過一絲遺憾,輕聲道:“朕彷徨害怕的那些年裡,無數次在心中怨懟先帝,朕不希望我們的兒子,將來也在心中怨懟他的父親,不然朕在地底下會不安的。”
嵐琪心頭又是一下震盪,玄燁則笑起來道:“朕這一輩子的願望,幾乎沒有不能達成的,不想帶着遺憾入土,先帝留給朕的遺憾,朕絕不能再留給兒子們。至於他們將來怎樣一番天地,朕可就管不着了,這大概不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只爲了朕一己私慾,是朕的私心。”
嵐琪且笑:“若人人的私心都這樣偉大,天下就太平了。”
如是直到臘月,嵐瑛再進宮時,姐姐婉轉地傳達了皇帝的意思,自然沒有言明是玄燁的話,嵐琪只道:“阿靈阿心裡想着胤禛就好,明着就別做什麼事了,如今正是你們所謂局勢混沌的時候,槍打出頭鳥,不要讓太多的人圍在胤禛身邊,反而給他添麻煩。阿靈阿的心意,我記着了,將來也會讓胤禛記着。”
嵐瑛聽從姐姐的話,可卻賊兮兮地說:“姐姐是不是問過萬歲爺了,我們家猜得不錯吧,萬歲爺真的相中四阿哥了是不是?”
嵐琪不理會她,妹妹糾纏着:“不然您還能找哪個拿主意?就是啊……”她猶豫了一下子,輕聲問,“但胤禵那孩子,就比不過哥哥了嗎?其實阿靈阿與我說時,他們就有矛盾之處,一樣都是您的兒子,而皇上那麼寵愛胤禵,外頭不少的人想圍去十四阿哥身邊呢。”
“那你就讓阿靈阿自己選唄,既然都是我的兒子,將來不論是誰,他們兄弟總是和睦的,阿靈阿就算選錯一個,也能保家宅平安。”嵐琪心裡很矛盾,苦於不能對妹妹明言,用這樣的話搪塞過去,再不肯提了。
可背過人,她不得不想這些事,特別是胤禵口口聲聲對自己說,要對他們兄弟一視同仁,那孩子自小對身邊的事很敏感,如今外頭鬧得沸沸揚揚,他不會不察覺到風向的變化,知兒莫若母,嵐琪知道胤禵的雄心抱負,那孩子心裡頭,同樣裝着江山,看着皇位的。看待孩子可以一視同仁,可將來這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一人。
臘月裡,十四阿哥的小兒子弘明滿百日,太后疼愛小重孫,拿出體己要給孩子擺幾桌酒席。既然張羅了,不可能真讓寧壽宮拿銀子,佟貴妃與榮妃做主,索性內宮熱鬧一番,也請宗室女眷們進來喝杯酒。反正臘月裡,什麼事兒都能當藉口慶賀一番,辛苦一整年,誰都盼着此刻的悠閒自在。
可這次的熱鬧,是爲了十四阿哥的嫡子滿百日,這一層意義非比尋常,不說那些女人們管不着的大事,便說諸位成年阿哥里,十四阿哥年紀最小,可什麼事兒都沒落下,成家不久,膝下已有一雙兒子,再看看他的出身,看看皇帝對他的寵愛,從大阿哥往下,竟無一人有他這般順風順水。
想當初大阿哥的福晉,一口氣生了那麼多女兒,好容易得了個嫡子,卻不多久就撒手人寰,總覺得十四阿哥什麼都如意,要說他唯一不如人的,大概就是年紀小功勞少,可年輕也是值得驕傲的資本,他的未來不可估量。
這日宮裡擺弘明小阿哥的百日宴,衆福晉都應邀前往,阿哥們自然不去湊熱鬧,只是女眷們聚在一起看戲喝茶。四貝勒府裡,毓溪一早就和側福晉帶着弘時進宮了,路上遇見十三阿哥家的福晉,妯娌間說說笑笑往宮裡去,毓溪便是悼念她的兒子,羨慕十四家開枝散葉,也絕不會擺在臉上。
八貝勒府裡,胤禩一早辦差去了,昨晚在張格格屋子裡,知道今天她一早要過去伺候福晉穿戴,胤禩但是安慰她,說將來給了她側福晉的名分,也好跟着一道進宮去熱鬧熱鬧,張格格卻是說:“人一多妾身就頭暈了,還是在家裡好。貝勒爺累了的時候,妾身隨時都能伺候您。”
近來兩人時常在一起,胤禩隔三差五就住在張格格的屋子裡,不再是之前爲了生孩子而勉強結合,如今會說說心裡話,張格格溫柔又體貼人,她雖沒有大智慧也不懂外頭的事,可就是能讓胤禩尋到一絲安慰。
於是彼此感情日益加深,府裡的人,也漸漸察覺到,張格格的境遇今非昔比,而這樣的事,八福晉又怎麼會看不到。
偏偏今日張格格貪睡,胤禩沒讓人打攪她,等她一覺醒來時辰早就晚了,緊趕慢趕地過來向附近問安,八福晉已經穿戴齊整,預備要出門。
八福晉見了人,摸了摸髮髻笑着說:“等不到你過來幫我梳頭,他們笨手笨腳地也爲我梳好了,反正今天也不是正經日子,就這麼湊活着吧。”
張格格心中膽怯,緊張地問:“時辰若還來得及,妾身再爲您拾掇一下可好,正因不是正經日子,福晉們必然都可勁兒地打扮,咱們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了。”
八福晉冷幽幽一笑:“這話聽着,如今我是離不開你了?”
張格格心顫,害怕地朝後退了半步。
這一下卻勾起八福晉的怒意,她逼近好幾步,湊到張格格面前,恨恨地咒念:“家裡人都說,現下貝勒爺離不開格格伺候了,在格格身邊總能有說有笑的。你當真了是不是?一面想着貝勒爺離不開你了,一面還以爲我也離不開你了?”
張格格嚇得腿軟,跌下去跪在了地上,顫抖着說:“妾身從沒這樣想過。”
八福晉蹲下來,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姣好的面容捏得扭曲,看着眼淚從張氏眼裡滑落到自己的手上,怒目圓睜地說:“知道害怕就好,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在這個家算什麼東西你可明白?有的是人可以給貝勒爺生孩子,也有的是人能給我梳頭,不要得意忘形,不然這個家,你可就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