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2 殺“太子”(還有
聞言,嵐琪看了看小兒媳婦,方纔完顏氏說,胤禛和胤祥未到八阿哥府赴宴,是爲了她而出城去辦外祖父的身後祭奠,此刻環春說他們的確是出城去了,看來不論去做了什麼,這個藉口倒是合適。但這會兒既然去見皇帝,就該是爲皇帝辦差,可他們做得那麼大大方方不怕被人看到,不免叫人好奇,他們到底做什麼去了。
而爲此好奇的,又何止嵐琪一人,底下阿哥們更是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老四和老十三在鼓搗什麼,十四阿哥更是覺得自己又被兩個哥哥排擠在了外頭,以至於好到一言不合與妻子大吵一架。平日裡九阿哥十阿哥在八阿哥面前擠兌他,他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偏偏就是在乎自己同胞的哥哥和胤祥,纔會那麼計較自己能不能摻和他們的事。
再看如今的宮裡宮外的情形,那日太子調配的外放官員被彈劾貪污*一事,好端端的突然跑出這麼一件,時日一長,老四和十三神出鬼沒的,就有人覺得興許他們就在查這些事。不論真假,那陣子該收斂的收斂,該防備的防備,都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當賊防,可終究不能確定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大阿哥、九阿哥之類動用了一切可能,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二月,朝廷突然抓了個什麼前明朱三太子,皇帝在乾清門聽政時提起這件事,說四阿哥秘密奔波了數月纔將人活捉,一語解了這些日子胤禛和十三行蹤詭秘的緣故,並問衆人當如何處置這朱三太子。
前明亡國那麼多年,那朱三太子已是風燭殘年的七十五歲高齡老者,要說他能反,大概連皇帝也不信。可是這些年來,國內四處都有反清復明的聲音存在,對於朝廷而言,始終是一個威脅,滿人奪了漢人的江山,做了漢人的主子,就算是已做了近五十年皇帝的玄燁,還始終覺得龍椅不穩當。
畢竟這不是他們老祖宗創下的世界,他們要在別人的土地上紮根生長,勢必要恩威並濟,一面做着如聯姻減賦等親民政策,一面不得放鬆對反賊的剿滅打壓,如今冒出個朱三太子,算是他們的舊主子,若連“主子”都死了,底下那些小老百姓們,必然能消停一陣子。
但事極必反,莫說這朱三太子真真假假,便是假的,揹負着這麼個名頭,而皇帝將其絞殺,震懾民心的效果必然有,可就怕把一些人逼急了,反而以此作爲揭竿而起的藉口,爲了明朝復辟,爲了太子報仇。
朝堂之上,羣臣議論紛紛,玄燁心裡早就有主意,但他也願意多聽聽其他聲音,好反思和謀劃之後的應對之策,他自然最不願看到江南江北冒出無數的反賊了,朝廷最怕內憂外患,當年一面防着老毛子們,一面防着三藩作亂,玄燁至今想想,都會半夜驚出一身冷汗。
但今日,朝會上左一句“太子”,右一句“太子”,或殺或剮或監禁或流放,卻叫當朝太子二阿哥胤礽,真正驚得一身冷汗,雖然此太子非彼太子,可看看胤礽如今的處境,他不害怕,還有哪個能害怕。
這日的朝會最終有了結果,皇帝以“朱某雖無謀反之事,未嘗無謀反之心”爲由,要了這朱三太子的性命,並將當衆行刑,爲的必然是打壓民間逆反之心,凡反朝廷者,皆是此下場。
這事兒對清廷皇室的人而言,不過是多了場熱鬧,並解了四阿哥近來神神秘秘的緣故,自然四阿哥到底做什麼,又怎麼會單單如此,皇帝鬧得那麼大動靜,也是想能平息衆人對他的疑慮,總之死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朱三太子,對皇帝對朝廷本該毫無影響。可卻因爲這件事,竟把自家堂堂正正的太子嚇得不輕,那一日朝會上一聲聲的“太子”,成了胤礽的魔咒,他回去後就高燒不退,連病了數日。
太子生病那幾天,皇帝去看過一回,出來時神情淡淡的,太子妃將皇帝一路送到乾清宮,玄燁似乎有些不忍,吩咐太子妃:“你也要保重。”
太子妃一時激動,竟是含淚道:“皇阿瑪,您饒過太子吧。”
玄燁眉頭微微一皺,甚至兒媳婦是明白人,可這一個“饒”字要從何說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江山不能交給胤礽,若一定要算個錯,就算是他的錯,如今,興許真是到時候了。
太子妃那一語後,像崩潰了似的哭得泣不成聲,被衆人左右攙扶着送回毓慶宮,這一下動靜,卻鬧得外人以爲太子不行了,接二連三的有人來探視。可太子只是嚇得發了一場寒熱,幾日就退下去了。
但又因此傳出太子玉體不健的閒話,想想太子已經三十五歲,本該最年富力強的時候,卻總是氣息孱弱,莫說不像他的兄弟們高大健壯,就連年近六旬的皇帝都比不過,都說太子指不定,還要走在皇帝的前頭。
但皇帝對此充耳不聞,朝堂之上一如從前,之前秘密查出的貪污之案,在朱三太子一案後,把查貪之事明着交付給了八阿哥去辦,原本所有人都懷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私底下在查這些事,把他們當賊似的防備,如今八阿哥名正言順地來查貪,反而好辦了。那些盯着四阿哥的眼睛不必再費事兒,好生巴結着八阿哥,圍着他們轉,便可保得天下太平。
開春入夏後,皇帝再次攜後宮妃嬪到承德避暑,嵐琪欣然隨駕前往,一年一次在夏天看望她的女兒,而溫憲每隔一年見到父母,都覺得而他們雙鬢添了白髮,之前硬氣地不肯動搖回京的心,眼看着父母老去,去年外祖父外祖母又雙雙離世,不免勾起她對親人的記掛,不論如何若是去了京城,有什麼事能趕得及,怕就怕她將來,連父母最後一面也見不上。
可這一次,皇阿瑪卻對她說不要着急,說今年還有大事,那一件事之後,她和舜安顏的命運能否改變,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溫憲聽得心中惴惴不安,偷偷與額娘提起,嵐琪聽見“大事”兒子,且又是要扭轉她與舜安顏命運的大事,能讓她想到的,就只有……
“真的要廢太子?”
當溫憲問出這句話時,嵐琪只覺得心神一震,前途一面迷茫,廢太子之後,朝廷和皇室,會是什麼光景?而玄燁他隱忍不發多年,又要拿什麼藉口來廢太子。胤禛他?嵐琪突然想到,兒子和胤祥這陣子神神秘秘,難道他們真正在做的事,是爲皇帝籌備廢太子的事?
但相關的事,玄燁始終沒對嵐琪提起,她也不敢多問,彼此保持着沉默的默契,靜靜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七月時,朝廷製出了《平定朔漠方略》,多引用了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文章,八阿哥是得道多助,有文武大臣爲他獻計謀策才寫下讓皇帝滿意的文章,但胤禵卻是一趟趟在草原奔跑,把自己曬得黝黑,才寫下那些文字。他的文采一向是比不過兄長們的,可紮紮實實地瞭解了那裡的一草一木,又怎麼會出不了好文章。
而八哥和十四阿哥一向親近,世人所謂人以羣分,都覺得皇家最優秀的皇子,聚在了一起,是皇帝的福氣。
入秋後,聖駕回鑾,但在宮裡過箇中秋,皇帝就要再次巡幸塞外,被嵐琪說來,今年好容易做出了《平定朔漠方略》,皇帝怎麼會不去走一走,玄燁則再三向她保證,除外不喝酒不騎馬,老老實實走一趟,全須全尾地回來。嵐琪不敢說別的話,只叮囑他:“身子骨最要緊。”她是怎麼也想不到,玄燁這一趟出去,竟會是風雲驟變。
夏秋暴雨前的世界,總是靜悄悄的,突然一聲炸雷後,便是天翻地覆,來得快去得急,往往還沒回過神,整個世界已被洗刷了一遍。皇帝此番出巡前,宮內宮外一切安好,誰能想到,皇帝心裡,已經謀劃好了之後的暴風雷雨。
只是出巡前,啓祥宮的十八阿哥病了,這孩子今年過了年就一直很孱弱,夏日也因病沒能隨駕去避暑,像是出痘又不是痘疹,太醫伺候了大半年,始終不見好。
密嬪爲此操碎了心,嵐琪也跟着心疼,皇帝出巡前,特地來啓祥宮看過她們母子,嵐琪隨同在一旁,看着玄燁對稚子的心疼,想到過年前太子生病時,玄燁親自照顧時刻不離,如今的眼神和當年一模一樣,可是三十多年後,父子倆竟成了如此光景。
有時候嵐琪會覺得,什麼江山天下,什麼皇室傳承,都不及關起門來一刻天倫之樂來的重要,人活一遭,到底圖什麼呢?
可這樣的念頭,往往一閃而過,她的男人是君主,是富有天下的帝王。
那日離開啓祥宮時,玄燁對嵐琪說:“之後不論有什麼事,你要隨太后維護後宮的體面,千萬不要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