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9 好事將近(還有
聖旨既下,還留在毓慶宮內的皇孫和側福晉、侍妾等等,便要打點行裝一同往鹹安宮去,因未明確安排隨從之人,皇帝也並無要苛待太子的女眷和孩子們的意思,遂照着太后原先囑咐的,將毓慶宮內部分宮女太監一道挪了過去。
這日等到聖旨,衆人一刻也不敢怠慢,歸置好了東西,齊整有序地出了毓慶宮的門,自然有不甘心地戀戀不捨不肯走,彼此勸着攙扶着,文福晉看了看還在襁褓裡的小郡主,囑咐她們仔細抱着,一擡頭,見不遠處像是四福晉的身影一閃而過。文福晉和毓溪一向有些往來,便撂下手追上來幾步。
轉過拐角,果然是四福晉在前頭,她喊了一聲,毓溪聽見也不得不停下,彼此見了禮,毓溪道:“本是去永和宮的,正好從門前過,本該我小心些,繞開些走纔是。”
文福晉笑:“若是遇見我們家主母,你是尷尬的,遇見我倒也沒什麼,就是怕你尷尬,我纔來見一面。”她眼圈兒泛紅,拿帕子掩了掩安撫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往後咱們不知幾時才能再見面,我若是老死在鹹安宮裡,還盼你將來給我燒一捧紙錢,不辜負大家妯娌一場。”
毓溪心中也不好受,可她也不願假惺惺地做出太難過的模樣,她心裡有算計呢,太子終於下馬了,胤禛的機會來了,孝懿皇后的遺願能否實現,就看往後的日子裡,他的丈夫能不能得到皇帝的信賴。眼下一心想好好扶持丈夫,哪兒閒工夫看人家的笑話。
文福晉又道:“再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此刻說是否合適,如今聖旨是這般意思,可改明兒怎麼樣還不知道呢。我想不論如何,皇上也不至於連孫子孫女都不放過,真到那時候,若留下那幾個孩子,還請你多多照顧些。兄弟妯娌裡頭,沒有比你更可靠的了,可我們家太……”她苦澀地一笑,改了口說,“我們家福晉便是心裡這麼想,也開不了口。”
毓溪只道:“這事兒我放在心上了。”
兩處散了,毓慶宮的人安靜地往鹹安宮去,毓溪則迅速往永和宮來,皇帝下旨後就回乾清宮去了,這裡的太監宮女們正打掃屋子,萬歲爺住了幾天就沒敢有大動靜,寢殿裡頭好幾天沒打掃了,毓溪扶着婆婆站在屋檐下說話,提到十三阿哥,她特地是來說這件事。
“十三弟府上,此刻還不能隨意出入,胤禛吃了閉門羹。皇阿瑪給的明確話,是要十三弟閉門思過,可也沒按什麼罪名,就是反省而已。”毓溪說道,“額娘放心,府裡的人總要吃穿的,還養着皇孫們,兒臣會派人留心着。”
嵐琪知道兒媳婦做事穩妥,也不必多囑咐她什麼,反是家裡幾個格格不叫人省心,叮囑毓溪看管好了那個宋氏,別讓她到處去張揚。
毓溪笑道:“宋格格雖然嘴碎,倒也不傻,額娘放心。”說話的功夫,裡頭正拿香爐薰屋子,一股子香味散出來,她不禁皺了眉頭,好在一陣就過去了,之後只是臉色不太好,被嵐琪瞧見,便要她早些回去歇着。
這一邊,大阿哥和胤禛護送二阿哥和福晉到鹹安宮,因女眷都到了,他們不便久留,出門時看着侍衛落鎖,又安排了崗哨,雖說這是一處殿閣,總歸也成了座牢籠。
胤禛一直面無表情,大阿哥倒有幾分得意外露,更是此刻,有太監急匆匆跑來送消息,說:“萬歲爺剛剛下旨捉拿一個叫張明德的道士,把九門提督都叫進來了,吩咐說千萬不能讓跑了,還要留活口。”
大阿哥搓着手掌,哼哼着:“等着瞧吧,還有事兒在後頭。”他言語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胤禛,彷彿太子落馬,再等到張明德背後的主子也沒好下場時,就該輪到他對付四阿哥了。偏偏這是個葷素不進的東西,這麼些年四阿哥不如老八那般風光又吃得開,可也捉不出一點短處,就如惠妃形容德妃一樣,他們母子最招人恨的長處,就是沒有短處可尋。
而隨着皇帝下旨抓張明德,原本只是暗暗在坊間傳說的那些話,漸漸就浮了上來,說什麼八阿哥面相富貴,來日必登極位。這話,大阿哥最早是從惠妃嘴裡聽見,他雖口口聲聲說是張明德講的,實則幾番試探並沒聽張明德親口說,反而從母親口中聽到這句,至於惠妃,則是身邊宮女從延禧宮的人嘴裡聽來的。
惠妃原本覺得,這麼重要的話,照良妃的性子,怎麼會讓奴才輕易漏出來,後來兒子在坊間打聽,果然是有這件事,既然說過,就是個把柄。大阿哥照着母親和揆敘的指示一路到這裡,一切都順着他們預想的發展,甚至太子落馬比他們預計得還早,不論如何總算是件好事。
這日傍晚,道士張明德落網的消息傳入宮中,旋即乾清宮又下了一道旨意,明日皇帝將攜諸皇子、大臣,將廢太子事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如此一來,廢太子的事就真成了定局。
夜裡,皇帝宿在乾清宮,未有妃嬪前往伺候,嵐琪在永和宮日夜照顧他幾日,早就累得動彈不了身子,此刻已經熟睡,並不知有人悄悄從乾清宮到了前頭延禧宮。
良妃果然尚未入寢,黑漆漆寢殿裡,香荷掌了一支蠟燭,帶着一團光將一個太監服色的人引入,正是乾清宮樑總管的徒弟,這陣子兩處傳話都是他奔走的,這會兒伏地給良妃娘娘行了禮,便道:“萬歲爺派奴才來知會娘娘一聲,之後的事您若沒別的意思,就照着計劃走了,您若是想反悔,這會兒還能有商量。”
昏暗之中,隱約可見良妃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冷漠地開口說:“回稟皇上,一切聽憑皇上安排。”
然而此時未眠的,何止良妃一人。四貝勒府裡,毓溪到書房來催胤禛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隨駕去告祭天地,這麼晚不睡,怕是又要熬夜,好容易才把丈夫送到牀榻上,可她轉身回來時,人家雙眼瞪得大大的毫無睡意,毓溪勸道:“你好歹閉上眼睛歇一歇,哪怕只打個瞌睡也好。”
胤禛卻說:“我閉上眼睛,就是二哥在上駟院氈帷裡的模樣,他好幾天沒梳頭洗臉,狼狽得像個死窮,太子妃守在他邊上,他都不讓碰一下。毓溪……我閉上眼睛,就全是他的模樣。”
毓溪伸手來給丈夫揉一揉額頭,勸道:“好在現在住進鹹安宮,總比那裡強,我知道你心善,看你也想想,他如今的下場雖可憐,可他曾經做了多少錯事,你也恨過不是嗎?”
胤禛總算慢慢閉上了眼睛,沉沉地說:“我問過他好幾次,爲什麼要在皇阿瑪營帳外窺探,他就是不開口,一句話也不說。”
毓溪道:“知道了又如何,皇阿瑪想必也問過的,他們都不說,大概就不該我們知道。”
胤禛長長一嘆,閉着雙眼也看得出神情的嚴肅,毓溪聽見他咕噥了一聲:“我就是覺得,脣亡齒寒。”
毓溪不知說什麼好,只靜靜地陪在他身旁,但這幾天她總是不大精神,胃口不好人也懶,這會兒陪在胤禛身邊,本想說守着他睡過去,沒想到自己先睡着了,等她一覺醒來,天已是大亮,胤禛早就出門隨駕去了。
皇帝一清早去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忙至晌午前纔回到紫禁城,一進乾清宮的門,就聽說八阿哥在外求見,像是要來負荊請罪,玄燁當然知道是爲了什麼事,可他回絕了兒子的請求,更明着要審查張明德,除了大阿哥外,誰也不見。
永和宮裡,嵐琪聽聞皇帝平安歸來,安心鬆口氣,本穿戴齊整打算去寧壽宮看一看太后,將出門時,門前說良妃娘娘到了。
環春給嵐琪戴上髮簪時,輕聲道:“皇上抓了那個張明德,大夥兒都知道,是八福晉信的那個道長,要時常給良妃娘娘送丸藥呢,您說會不會牽扯到八阿哥,這會兒良妃娘娘來找您商量對策?”
嵐琪心想,良妃若真來求他幫一幫八阿哥,也算是她有了年紀後,找回母性了,偏偏良妃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她這輩子就沒幾個人放在心裡,八阿哥那樣孝順她,在她眼裡也始終是個外人。
待環春將良妃引入內殿後,嵐琪見她氣色不大好,問身子是否不好,良妃卻搖頭微笑,疲倦的雙眼裡閃爍出不合時宜的光芒,與嵐琪道:“是好事將近,心裡有些興奮,就睡不着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真的遇上了,我還會那麼高興。”
嵐琪心中惴惴不安,輕聲道:“好事將近?什麼好事?”
良妃看她一眼,笑道:“我說過,終有一日要笑着看惠妃哭,我要讓她生不如死。後幾日有些事,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只要幾句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