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8 叫我聲額娘(三更到
琳格格能懂得避開側福晉她們,纔拿出弘曆寫的大字,自然能懂福晉這話的用意。她知道丈夫可能有的前程,也就意味着她的兒子可能有怎樣的將來,雖然眼下都是小毛孩子還不能定什麼事,可弘曆被撫養在帝妃身邊,和兄弟們的待遇,打出生起就不一樣。
自然弘曆若天生愚笨,這樣的待遇最多是一句祖輩疼愛孫子的話,可偏偏那孩子聰明伶俐,堪比祖父和父親年幼時光,意義當然就不同了。
毓溪讓琳兒將大福字收好,又囑咐她:“往後更加要好好保重身子,還有更大的波折等着咱們,無論如何家裡不能亂,家宅安寧,王爺才能到大風大浪裡去闖。”
琳格格連連點頭,毓溪又道:“弘曆的教養,宮裡有皇上和額娘看着,你不必擔心,額娘能教出王爺他們兄弟幾個,就不會耽誤了孫子。”
“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把弘曆領回來,也該是福晉來管教,我哪兒懂怎麼教孩子。”琳格格道,“早就對您說了,這是弘曆的福氣,也是妾身的福氣。”
說起孩子,自是滔滔不絕,毓溪想起中秋節那會兒的事,說道:“既然宮裡的輩分打從太皇太后那會兒起就不講究,咱們弘曆若娶了她姑姑的小姑子也不算奇怪,富察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我倒是有心把我們家的女孩子配給弘曆,可並沒有合適的,反是富察家看起來很般配。你若也覺得好,咱們先不聲不響地看着那孩子,等再過幾年看看模樣瞧瞧品行,若是好的,就讓公主給咱們留着,將來好給弘曆娶進門。”
琳格格歡喜地說:“福晉一下說得這麼遠,想到自己都要做婆婆了,怎麼好像眨眼就要老了。”
毓溪笑道:“我剛進宮時,和那小丫頭一邊兒大,到如今不也是眨眼的功夫?要說老了,我可早就老了。”
姐妹倆憧憬着弘曆的未來,滿心的期待,毓溪如今把弘曆當弘暉一般看待,雖不是自己生的,可情分與其他孩子就是不同,她把對弘暉的寄託都放在了弘曆的身上,一心一意要和琳格格把弘曆撫養成人。
但胤禛還在盛年,府裡妻妾都貌美如花,毓溪便是年紀不小了,也是拔尖兒的美人,胤禛辛苦一天,夜裡歸來佳人在側,免不了纏綿旖旎,琳格格運氣差些總是不能再有,可送子娘娘沒忘了四王爺一家,隔年夏天時,融芳繼之前失去一個女兒後,再次有了身孕,家裡上下都喜上眉梢。
此刻已是康熙五十八年的夏天,大將軍王春天就從青海轉至西寧,其間與策妄阿拉布坦發生過幾次衝突,八旗大軍氣勢如虹,策妄阿拉布坦上來就吃了大虧,但有噶爾丹前車之鑑,朝廷不敢鬆懈也不敢輕易深入殺敵,命大軍原地駐紮死盯着漠西,不讓他們有喘息動彈,或與外邦勾結的機會。
千里之外戰爭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軍隊上下無一刻鬆懈,可京城之中,似乎隨着幾次捷報傳來後,不知不覺就變得輕鬆起來,皇帝年事已高,早就不再起早貪黑的早朝,大臣們也不再那麼辛苦,除了幾位機要官員,偶爾纔會被皇帝宣召,大家各司其職,康熙朝近六十年,從來就沒這麼悠閒自在過。
也是因此,有人說皇帝真的老了,皇帝真的要走了。
然而暢春園裡,皇帝氣息安穩精神健朗,到如今依舊耳聰目明,雖然行動走路已經變得緩慢,可心情好人看起來就精神,只有來園子裡見過皇帝的人,才能明白,老爺子還有活頭。
那日,因大學士蔣廷錫進獻《皇輿全覽圖》,是皇帝聘請西洋傳教士經過經緯度測量繪製而成,以緯差八度爲一排﹐共分八排四十一幅,中原內地各省注以漢字﹐東北和蒙藏地區注以滿文,是中華有史以來,第一幅有經緯的版圖。
於是之後幾乎整個夏天,皇帝沒事兒就帶着嵐琪或弘曆,一道查看地圖。玄燁時常指着地圖上的地方,告訴弘曆他走過的每一處,嵐琪漸漸學會如何看,端着西洋眼鏡摸索半天,也能找到她和玄燁走過的足跡,他們一一標註出來,沒想到這麼多年,嵐琪不知不覺竟也陪着皇帝走了不少地方。
皇帝也並非只在瑞景軒留戀不走,時常將宮裡的妃嬪接來住幾日,宜妃、榮妃等也有幸在皇帝身邊陪過幾天,已入暮年大家說說體己的話,倒也安逸。宜妃如今一把年紀,這兩年身子不大好,也折騰不動了,到暢春園來回一次,就臥病在牀,五福晉、九福晉進宮來服侍自不必說,但胤禟那日進宮,不急着問母親身體可安康,卻是因好久沒見過皇帝,特地跑來問宜妃:“皇阿瑪可還健朗?”
宜妃心裡雖然失望,可還是回答了兒子:“你阿瑪好着呢,你若是有孝心請安,就自己去園子裡,來問我做什麼?”
九阿哥當然不會告訴母親他要做什麼,可他更不會知道,自己不過是在翊坤宮隨口問了母親一句話,就被原原本本地傳到暢春園裡,皇帝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他無時無刻不盯着那幾個不安分的兒子,就連大阿哥他都沒放鬆,又怎會錯過他們的心思,只是他答應了皇祖母不殺子,更想給胤禛留一些事,將來登基之後,可以樹立威嚴。
轉眼,康熙五十九年,春裡,圓明園側福晉年氏產下男嬰,可惜不知是母體太弱還是分娩時耗時太長,這孩子落地就弱,接生的穩婆是看過無數孩子的,聽哭聲就知好不好,顫顫巍巍把襁褓抱給毓溪時,穩婆一臉惋惜,什麼話也沒說。
毓溪記得弘暉弘曆出生時的模樣,再看融芳這個兒子,果然十分弱,和她前一胎的閨女一樣,都是先天不足。太醫曾對她和額娘說,側福晉恐怕早些時候用寒涼藥避孕,已經傷了根本,才導致孩子胎中不足。
穩婆的一臉惋惜,註定了這個小阿哥的生命。孩子出生前,胤禛就和毓溪商量好,給孩子起乳名福宜,不論男女都能用,融芳當時很高興。小阿哥出生後,便先有了乳名,可惜未等到皇帝賜名,這孩子來人世一遭匆匆離去,不過數月的功夫,圓明園裡添子的喜悅就已蕩然無存。
可憐的是融芳,像被詛咒了似的,連生兩個都保不住,府裡宋格格也曾是這個命,並且後來就不能生了,她在李側福晉面前便少不得幸災樂禍,說年融芳沒福氣,往後就等着跟她一樣,別打算再生。
甚至故意挑唆融芳與福晉、琳格格等人的關係,意思是她們爲了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地位,故意害融芳的孩子,那一陣子這話還真在園子裡傳了幾天,毓溪大怒,拿那些嘴碎的奴才處置,扔在庭前打得半死,才把家裡的歪風邪氣鎮住了。
而這話,也傳到暢春園裡,嵐琪可憐融芳,又總是擔心融芳變成溫僖貴妃那樣的人,擔心了幾日後,玄燁煩她皺眉的模樣,便打發她去一趟圓明園,瞧瞧兒媳婦們。
毓溪沒想到額娘會親自來,雖然這樣做,顯得特別厚待融芳,但她們離得近,本來毓溪就是三天兩頭過去請安的,她是不至於多想,可病榻上的融芳卻受寵若驚。
她出了月子後沒多久,孩子就沒了,心裡一苦,身子就扛不住,纏綿病榻好一陣子,總也不見起色。嵐琪幾乎沒見過這樣萎靡的年融芳,到她身邊時,笑盈盈地說:“我一路進來,府裡的花兒開了不少,就是不見蝴蝶在那兒轉悠,還想是什麼緣故,原來是你病了。”
融芳軟軟地一笑,虛弱地說:“妾身不是小姑娘了,娘娘不要再取笑了,都是府裡的人亂喊,說什麼花蝴蝶,說出去該叫人笑話的。”
嵐琪憐她,安撫道:“你才二十五歲,花兒一年的年紀,怎麼好這樣憔悴,這樣說出去才叫人笑話呢。人家都知道雍親王家側福晉貌若天仙,難道你要給胤禛丟臉不成?”
融芳摸摸自己的臉頰,可是想到失去的孩子,不禁悲從中來,哽咽道:“想到孩子,心裡就難受,娘娘您不要怪妾身,過陣子,過陣子我一定好起來。”
嵐琪道:“先把身子養好,別的事不必擔心,額娘怕你心裡過不去這個坎,才特地來看看你。”她挽着融芳的手道,“你總是喊我娘娘,怪生分的,我一直想叫你改,卻怕你從前年輕,自以爲得了寵愛就目中無人了。日久見人心,額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融芳啊,往後你隨着毓溪一起,人前人後喊我一聲額娘,可好?”
融芳和毓溪一樣,親孃走得早,突然聽婆婆這般說,她萬千委屈涌出來,一時把持不住,竟伏在嵐琪懷裡大哭一場。
然而嵐琪安撫了融芳後,離了她的院子,毓溪和琳格格左右攙扶着,她卻問:“前陣子造謠生事,是哪個在背後慫恿的?”
毓溪不敢隱瞞,垂首道:“雖然打了幾個奴才,但禍頭子,是……宋格格。”
嵐琪一臉怒意:“把她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