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好後,就開始催着裴映雪趕緊將賞花宴給操辦起來。
裴映雪又頭大如鬥。
照太后的意思,參加賞花宴的男方又要家境殷實卻不甚顯貴、還要家庭情況簡單、公婆姑嫂好相處,又要儀表堂堂有才華、還要人品端正敬愛妻子。最最關鍵的,太后還要她選出十幾二十個人來做參考!
這麼好的人家,一家兩家都難找。這位老太太一開口,直接就要十幾二十個,她乾脆殺了她吧!
裴映雪這些天都痛苦得要撞牆了。
她再一次後悔自己當初在閨中時就顧着玩鬧沒有好好跟着母親學東西,以至於到了現在對京城裡的許多人家都不甚瞭解。不然,她也不至於這些天都抓着頭髮睡不着覺了。
思來想去沒辦法,她只好將孃家兩位姐姐以及母親大人請進皇宮來幫忙。
裴夫人和裴映霖裴映霞姐妹倆如約而至,也帶來了不少裴映雪正心心念唸的人物資料。
裴映雪大喜,忍不住將三個親人挨個抱了個遍。“娘,大姐二姐,你們真好!多虧了有你們在,不然我這次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呀!”裴夫人對她無力又無語,“早些年我就跟你說過,多跟我走走看看。偏你懶。除非必要根本都不出門。除了自己喜歡的人,也都懶得和旁人交往,就連洛陽城裡那些人家的情況都沒摸清楚。現在好了,遇到事情你就傻眼了吧?”
裴映雪訕訕傻笑。“那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惡補一下那些資料!”
“你要是再不惡補,那就等着哭吧!”裴夫人沒好氣的道。只是看着女兒耷拉着腦袋一臉頹喪的模樣。她又滿是心疼。
裴映霖見狀,連忙上前道:“娘您就別罵小妹了。當初她會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咱們一起慣的?原本咱們不都是打算讓她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的嗎?誰知道現在事情會變成這樣?如今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話說得再多也沒用,咱們還是想想如何儘快將事情彌補起來纔好。”
裴夫人勉強將頭一點。“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一旁的裴映霞見狀,卻有些按捺不住了。“娘,大姐,咱們今天來,不是來問問小妹那件事的嗎?你們怎麼到現在還不問?”
裴映雪不解。“哪件事?”
聞聽此言,裴夫人和裴映霖雙雙嘆了口氣,垂眸不語。
裴映雪見了,心便狠狠一沉。“到底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太后回宮時。不是帶了個小丫頭回來嗎?”裴映霞便道,“如今回宮兩個月了,她一直在長樂宮,陪着太后吃齋唸佛,連個外人都不見。現在外頭便有人在說,這個人是太后特地爲皇上準備的。現在帶回來了,只等着把她調教好了就送到皇上身邊去伺候。有這回事嗎?”
裴映雪瞬時驚呆了。
“這是誰傳出去的?我根本就沒聽說過!”
“誰知道是誰傳的?反正現在京城裡許多人家都在這麼說呢,而且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都已經有人開始四處打探這位張小姐的真實身份了,並想方設法的鑽路子想和她拉近距離。”裴映霞說着,眼神便陰沉了下來,“小妹,到了這個時候了,二姐不能不提醒你一句——你雖然現在貴爲皇后,但沒有子嗣傍身,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說句大不敬的話。就像現在的太后,她就是沒有親生的兒子,現在多被動?順和長公主又不是個機靈的主兒,她爲了自己的地位穩固、爲了順和長公主以後的日子好過,少不得要想法子和皇上套近乎的。而給皇上送女人、幫皇上生出兒子來,這無疑是最好的法子。”
嗷,怎麼說着說着,又說到生兒子上頭去了?
裴映雪欲哭無淚。“二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現在不是我不想生,而是我生不出來,這個我也沒有辦法啊!至於張瑩……我看太后的意思也沒有要把她許給皇上的想法,太后這些天還一直催着讓我給她找夫家呢!每次在皇上跟前,太后也一再的要求皇上給她一個封號。”
“這不是一切都還沒有着落嗎?”裴映霖也忍不住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從小我們就說你心寬,你還真給我寬到現在了!難道你就沒想過,這只是她們想的一個障眼法?太后要是真想給那位張小姐一個封號的話,她自然有的是法子給她弄到手。而且說是什麼選婿,誰知道這又是不是太后想來給她擡高身價的法子?畢竟她雖然出身不低,只是家族這些年一直在鄂州,在京城還是少了些根基。就這樣把她給了皇上,她怎麼和後宮裡這些妃嬪比?與其如此,那還不如先擡擡她的身份,然後再撮合她和皇上。到時候,她名也有了,靠山也有了,後宮之中還有誰能與她爭鋒?”
裴映雪聽得目瞪口呆。“不是吧?原來她們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就是爲了這個?”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是你身在後宮,對於這種事情就是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得知道,太后雖然現在已經不管事了,但她身爲皇上的嫡母,對皇上的一切都還有着莫大的影響力。而且我算是和她從小一起長的,太后的性子我再瞭解不過了。她要是真想做成什麼事,那她就一定會想盡辦法。不然,你以爲她這個太后的位置是怎麼得來的?”裴夫人也終於慢條斯理的開口。
想當初,太后之所以能登上皇后的寶座,他們裴家還從中出了一份力呢!結果沒想到,到後來因爲兒女親事,她和太后徹底交惡,都已經六七年不曾來往了。現在太后回宮,她也不過只是隨着一干命婦一起進宮拜見了一回,後來便再也沒有被點名單獨見過。三十多年的手帕交,就這樣隨風而逝了。
不過,單是那一次的見面,就已經足夠讓她認識到兩件事——
“太后還是當初那個太后,雖然現在收斂了鋒芒,但如果真的惹急了她,她一旦出手,後果必定不堪設想!還有那個張小姐,那也不是普通人,你最好不要和她對上。”
“那完了,我們早已經對上了。”裴映雪無奈道。
連同裴夫人在內,裴映霖裴映霞幾個人紛紛臉色大變。“你們怎麼對上的?”
“我也不知道啊!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看我不順眼。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對我畢恭畢敬的,但我總覺得她心裡並不看好我、甚至還帶着幾分鄙夷。而且……”裴映雪想了想,壓低嗓音道,“上次給太后侍疾的事情,我總覺得十分的蹊蹺,應該和她有些關係。”
“此話怎講?”裴夫人忙問。
裴映雪便將麗妃和張瑩私底下見過兩次面的事情說了,連同李家的事情。
這些事情,和太后的生病讓她前去侍疾看起來似乎並無關係。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有一個人將這些人事物都串聯在了一起。那個人赫然就是——張瑩!
聽得這話,裴夫人母女三個沒有她預想中的驚訝,卻是紛紛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二姐裴映霞連忙拍拍她的頭,“你雖然心寬了些,但好歹腦子還算靈活。我們之前還在擔心,這麼明顯的事情擺在跟前,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大姐裴映霖不贊同的看了她一眼:“二妹,你怎麼能這麼說小妹呢?她只是嬌憨了些,但從小也沒表現得多笨啊!而且經過這一年多的磨練,她明顯進益了不少。這是好事,咱們應該爲她高興纔是。”上上雙技。
裴映雪腦子裡迷糊了半天,好容易才反應過來:“你們早就猜到了?”
裴映霖笑道:“你是我們的小妹,現在又在這個龍潭虎穴之中,我們怎麼可能不時刻關心着?杜家一開始和李家親密起來,我們就發現不對了。後來又見李家和杜家鬧翻,然後宮裡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就猜到這件事必定和那位張瑩小姐有關。”
頓一頓,她又看着自家小妹的臉,一本正經的道:“這也是我們判斷太后其實是想將這個丫頭許給皇上的一大重要原因。她的出身,說實話不算低,又有手腕有心計,還有太后這個靠山在,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她玩兒不轉?卻偏偏還要這麼大張旗鼓的選婿,這分明就像是做給外人看的!這件事後,你在後宮裡的威懾力便短了一截,她的影響雖然不顯,但卻已經充分展示了她的手腕。她才幾歲,就已經這麼厲害了。再加上太后的扶持……小妹,我們真害怕你到時候會成爲她的手下敗將啊!”
裴映雪再次驚訝了。
“原來是這樣嗎?”她想了想張瑩最近一段日子的表現,突然將許多想不通的地方都想通了!
她就說呢,這丫頭這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折騰,讓她很有些摸不清頭腦,也不知道她這麼亂折騰的是爲了什麼。但如果將一切都指向皇帝的話,那麼一切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這便是當局者迷吧!自己冥思苦想了這麼久,卻一點頭緒也無。現在經過母親姐姐們一點撥,她就徹底明白了!
那麼太后呢?她老人家是不是也是身在其中沒有看清楚全局?不知怎麼的,想想太后從頭至尾的表現,裴映雪總覺得她老人家應該是真心想給張瑩找個好人家嫁了的。至於皇帝……她老人家怕是還瞧不上皇帝這庶出的血統呢!
這麼說的話,太后和張瑩的目標並不是一致的?
那現在的一切就都值得玩味了。
當着母親和姐姐,沒什麼好隱瞞的,裴映雪便將自己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裴夫人幾個聽完,臉色就更難看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那這個丫頭的手段就更厲害了!連太后都被她給矇在鼓裡,而且一蒙這麼久,這還得了?阿雪,這個丫頭絕對不能讓她靠近皇上、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對不能點頭讓她入了皇上的後宮,你知不知道?”裴夫人都終於保持不住泰山崩於前而不該其色的姿態,連忙握住女兒的手低喝。
裴映雪連忙點頭。“娘您放心,這點想法我還是有的。而且以我對皇上的瞭解,他似乎也不大喜歡張瑩。想來他肯定也不會答應這樣的事。”
“呵,男人的心思,誰猜得準?說不定他只是故意做給外人看的呢?畢竟太后現在口口聲聲說的事認她做義女,那就是皇上的義妹啊!皇上要是一開始就急吼吼的說要收了她,那他帝王的顏面何存?”二姐裴映霞不以爲意的道。“這樣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男人多了去了,我家裡三叔就是一個,我都看透這些男人了!”
“二妹!”裴映霖連忙對搖搖頭。
裴映霞這才閉上嘴。“算了。小妹,二姐這麼說也只是給你提個醒,讓你做好準備。畢竟那個丫頭到底什麼心思,咱們也都還沒徹底摸清楚。爲今之計,你也只能小心盯着,各處防備着,可千萬別讓她鑽了空子!”
“是啊!一開始我們還以爲她只是衝着皇上身邊一個穩固的位置來的。可是現在看來,她要的似乎還不止這麼一點,那事情就越發的複雜了。原本我還說讓你抓緊時間給她個下馬威,讓她老實點見好就收。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又得從長計議了。至少現在,咱們還不宜打草驚蛇。”裴映霖也道。
等兩個女兒說完了,裴夫人才徐徐開口:“阿雪,你兩個姐姐都說得很有道理。沒想到這件事彎彎繞繞的,居然這麼繁雜。如今咱們也只能徐徐圖之,你心裡也別太着急了。慢慢來,啊?”
“我知道。”裴映雪連忙點頭。
原本她還沒把事情想得有多嚴重。可是現在經過母親姐姐們的提醒,她早已經不能將張瑩等閒視之了。
那麼,現在他們想了這麼多種可能,這個丫頭進宮來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她覺得自己很有必須好好研究一下。
如是想着,在送走了裴夫人幾個人後,她便將她們帶來的資料收拾齊當,便揚手道:“走,咱們去見見母后去!”
此時,距離皇宮不過兩條街外的順和長公主府內。
張瑩辭別了順和長公主,坐上馬車正欲回宮。馬車行出公主府大門,互聽一聲鞭響,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襲來,最終順順當當的停在了她的車窗旁。
“張小姐這是要回宮去了嗎?”
男人的聲音從旁響起,是順和長公主的兒子顧裡。
張瑩便悄悄掀開窗簾一角,衝他淺淺一笑:“今日出宮拜訪了和順姐姐,現在姐姐有事,我便告辭出來了。算算時候,我也該回宮去陪太后抄經了。”
“那正好!我正要去羽林衛呢,大家正好順路,不如我送你回去?”顧裡忙道。
透過車窗一角,看着外頭馬上少年一派故作瀟灑的姿態,張瑩脣角微勾,露出一抹淺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顧公子了。”
她雖然生得不是絕美,但一顰一笑都別有韻味。尤其是現在這一抹嬌羞的、若有似無的淺笑,再伴着那流轉的眼波,更是在少女的清純中雜糅了一抹少見的媚態,那就像一把小鉤子,輕輕勾住了他的心門。又像一片羽毛,緩緩的在他心頭刷過,讓他心裡頭癢癢得不行,卻怎麼撓也撓不到,只能不受控制的又往她那邊靠了又靠。
“不勞煩不勞煩,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送你也是理所應當嘛!”雖然心裡已經癢癢得恨不能直接把她從車裡拽出來親熱一番了,但顧裡還是昂首挺胸,做出昂揚挺拔的模樣,也回給她一抹笑。
張瑩看在眼裡,又低低一笑,便放下車簾。然後,她收起笑臉,冷冷吐出兩個字——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