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層,裴映雪心頭又一陣大凜。
如果,這件事是她設計的,那這個姑娘的手腕也太高明瞭些。至少,這樣處處挖坑,把所有對她不利的人都給推下去、然後還讓他們互相撕咬的事情自己是設計不出來的。更何況。她最後還全身而退了!
明明是處在全局最中心的人,現在卻站在局外看熱鬧。這等手段,她這輩子只在別人的傳說裡聽到過。結果現在身邊真出了個這樣的人……她突然覺得遍體生寒。
好可怕。
隨即,她又想到了表哥,想到了今天看到的那一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有餘悸的原因,她覺得這裡頭肯定也有陰謀!表哥那麼矜持守禮的人,當初兩人互相對對方表示了情意後,才壯着膽子拉了把小手。他和陳綺羅也是剋制到不能再剋制。結果現在,他和張瑩第一次見面,就能鑽假山洞,還搞得這麼情意綿綿?這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張瑩這樣又在設計什麼陰謀呢?是想把徐家、裴家一起捲進去,然後一網打盡嗎?但是打倒了他們又對她有什麼好處?他們兩家和她遠無怨近無仇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好嗎!
但她又想到了初次見面時張瑩眼中的敵意……
越想越心驚。她連忙深吸口氣,擡頭看向下面:“張小姐和陳公子、以及張二小姐和陳公子之間,到底怎麼一回事?你們打聽清楚了嗎?”
“大公子一開始就吩咐過了,讓趙三去了務必要事無鉅細的把所有事情都給弄得一清二楚,所以趙三不敢耽擱,在鄂州待了一個多月,每天都在張家陳家附近遊走。他還買通了張二小姐身邊的一個丫頭。以及原先在張小姐身邊伺候的一個婆子。從她們嘴裡得到了不少東西。東西太多。也不知道真假,他就全記下來了。他一共記了兩份,一份給了大公子,一份便讓我們給皇后娘娘您送來了。方纔我們說的只是鄂州那邊的大概情況,真正具體的都在這裡頭。”
管嬤嬤說着,雙手奉上一本厚厚的冊子。
冊子差不多有上百頁,用麻線裝訂好了,還給做了個封皮,上書《鄂州春秋》四個大字。是飄逸的柳體,一看就出自大哥之手。
裴映雪心裡一暖,從素錦手裡接過冊子翻了翻,便頷首道:“今天辛苦兩位嬤嬤了。你們先去前頭用茶吧!回頭本宮要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自會讓人傳信去問。趙三叔要還有什麼要補充的,也隨即可以叫人遞過來。素心,你去取五十兩銀子給兩位嬤嬤。順便再包上一百兩,就說是本宮給趙三叔的辛苦費。”
“奴婢多謝皇后娘娘!”兩位嬤嬤聞言,趕緊跪地磕頭,這才喜滋滋的離開了。
目送她們走了出去,裴映雪趕緊便低頭翻看起這本《鄂州春秋》來。
上百頁的冊子,她從頭細細看到尾。還沒看完,皇帝便來了。
裴映雪趕緊將冊子收起來,簡單收拾一下邊去前頭迎候。
皇帝今天心情很不錯。回御書房後處置事情的速度也極快。剛把手頭的事情都處置完了,麗妃那邊遣人來請他過去用膳,他正要點頭,椒房殿這邊也來人了,只道皇后娘娘有事情他過去。
皇帝略微思考一下,便命人擺駕椒房殿。
當然,這個小插曲裴映雪並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現在的她也不會怎麼往心裡去。她是皇后,和嬪妃搶皇帝,她要是搶輸了纔是丟面子好嗎?麗妃現在得到的聖寵也不少了,自己稍稍剝奪她一點時間也不爲過。而且她本來就是有正事要和皇帝說!
但她還是低估了麗妃小心眼和眼皮子淺的程度。並且就是因爲這件事,後頭又引發出一系列駭人聽聞的大事,這更是裴映雪不曾想到的。當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因爲這件小事的時候,她鬱悶得差點想抓着麗妃的頭去撞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上樂名扛。
現在只說皇帝來到椒房殿,進門便問:“皇后叫朕過來,是有何要事?”
“張神醫來信了!”裴映雪忙道。
皇帝一聽,當即雙眼大亮。“信呢?給朕看看!”
裴映雪趕緊將已經拆封過的信遞給他。看看信封已經被動過了,皇帝也並不以爲意,連忙取出信紙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
薄薄的一張紙,他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從頭至尾,一遍又一遍。越看,他的手便越抖得厲害。
王全等人在一旁看着,都不由臉色大變,作勢只要皇帝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來,他們便立馬衝上去。
但最終,皇帝只是緊緊攥着那張紙,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映雪:“這封信,你看了嗎?”
他傻了嗎?她剛纔交給他的信就是拆封過的啊!裴映雪無奈點頭。
“那這上頭說的都是真的?”皇帝又問。
“張神醫去了衢州這麼久,到現在也該有點收穫了。”裴映雪小聲道。
“哈哈哈!”
她的話音剛落,皇帝便爆發出一陣歡愉的大笑。
裴映雪連同王全等人紛紛一愣。然後,他們就見皇帝大步走上前來,一把將裴映雪給抱了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一面還在大笑大叫:“太好了!朕馬上就要有兒子了!朕的兒子!”
裴映雪腦子裡一陣空白。好容易睜開眼,見到的便是素錦一行人一張張驚訝的面孔。順記,她眼前也開始發暈。
她害怕的抓緊了他的衣裳,驚恐的大叫:“皇上,你別轉了,快放我下來!”
皇帝高興得不得了,又抱着她轉了兩圈,這才興沖沖的放下她。“皇后你看到了,朕就可以有兒子了!”
“這的確是喜事一樁。不過皇上您也不要太激動了,張神醫還沒回來呢!具體事情如何,還得等他回來之後再做打算。”裴映雪無奈柔聲勸着,好說歹說把他給按住坐下了。
皇帝心潮澎湃,他哪裡坐得住?他激動得還想大跳大叫!
可是看看四周圍那一張張還未退去驚愕的臉,他還是將這股衝動按下了。
“今晚朕在椒房殿用膳,順便留宿!”心情大好,他立即對下面吩咐道。
“是~”王全一聽,趕緊便出去通報。裴映雪聽了,卻是欲哭無淚。
皇帝陛下,按照你往日的活動軌跡,你今天應該是去流朱宮陪麗妃的!她還不想和麗妃搶人啊!
而且她也有那麼厚厚的一冊資料要研究呢,哪有空理會他!
但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說出來了,那就一定要做到。裴映雪再怎麼抗拒也無可奈何,只能乖乖的做小媳婦狀侍奉他。
今天對皇帝來說,簡直是喜事連連。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他今天連眼角眉梢都帶着絲絲喜色,連帶對裴映雪都是少有的和顏悅色。漸漸的,裴映雪也便覺得和他打交道似乎也不是那麼艱難。至少這位心情好的時候,他們倆還是有不少共同話題的,也能在一起侃侃而談。
很快天黑了,二人沐浴更衣,熄燈歇息。皇帝精神亢奮了一天,臨睡前還有捧着張神醫的信又看了一遍,這才戀戀不捨的放下了。
夜深人靜,枕畔的人已經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裴映雪卻還大睜着眼遲遲不能入睡。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各種信息衝擊着她的腦海,她到現在都還沒接收完全。張瑩,表哥,皇帝,她……四個人,截然不同的身份,如今卻因爲種種原因被絲絲縷縷的線給捆綁在一起。
對了,現在還要加上太后、順和長公主,以及鄂州的張家、佟家、陳家。
閉上眼,她眼前便隱約浮現出一張淚水漣漣的少女面孔。
“我沒有!都是她陷害我的,是張瑩!”少女哭喊着,和張瑩有幾分相似的臉上滿是絕望,“我和陳公子不過一面之緣,我和他連話都沒說過,又怎麼會有私情?我娘再不喜歡她,也不會放任一個外男往她的院子裡去啊,那樣丟人現眼的是她,又何嘗不是整個佟家?她是佟家長女,她的名聲臭了,我們姐妹幾個也一樣好不到哪裡去啊!我娘傻了纔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法子來污衊她,我們姐妹幾個還要嫁人的呢!至於那個香包也不是我放的,那都和我沒關係!我這輩子清清白白,謹小慎微,怎麼會做出那等自毀清譽的事?說句不好聽的,她張瑩病歪歪的,誰知道活不活得下來?她要是死了,我就是佟家的嫡長女,我對佟家可是有大用處的!我又豈會這麼不自知,拿自己的一輩子開玩笑?我冤枉啊!”
是啊,說來說去,這些人裡頭最冤枉的就是她了——張二小姐。
家裡的大人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這些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大人和張瑩的撕咬,但最終受到傷害最嚴重的卻是她。可明明從頭至尾,她一件壞事都沒做過。
張瑩啊張瑩,你到底是個什麼人?有時候看你這麼聰明,行事手腕或剛或柔,可進可退,變化無常令人心悸。但在這些家族大事上,卻又顯得那麼可笑。張家和佟家纔是你背後真正的靠山,太后再疼愛你,她也只能給你一時的支撐。但是現在,你卻自己生生將和這兩座靠山之間的聯繫斬斷了。你想過太后過世後,你該怎麼辦嗎?
想到這裡,她心又猛地一沉,隱約想到了一點什麼!
但還不等她細想,睡在身側的皇帝忽然一個翻身,一把攬上她的腰身。
裴映雪一個激靈,身體微僵。皇帝陛下卻沒有半點顧慮。他灼熱的身體緊貼着她的,有力的臂膀圈着她的腰,將她帶入懷抱。下巴順勢也擱在她肩頭,暖暖的氣息吹拂過來,落在她的耳垂和脖子下巴上,引發一陣陣難以壓制的癢意。
“朕的兒子……等朕好了,你就趕緊給朕生個兒子吧!”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還帶着低低的笑聲。
明知道他是在說夢話,但裴映雪還是震驚了。
難道在皇帝陛下心裡,他一直都想讓她給他生兒子?不是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