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到了晚上,當皇帝過來時,麗妃早卸了釵環,披髮素衣跪在地上,一張小臉滿是愧疚,雙眼也紅通通如兔子一般。
皇帝見狀。霎時眉頭緊皺。
“愛妃這是怎麼了?”
“皇上,臣妾有罪!”麗妃帶着哭腔教導,“昨天瑩妹妹來向臣妾哭訴,說徐家夫人不喜歡她,叫着要退親,臣妾便陪她喝酒。期間我們又說起皇上您的好,臣妾一時心軟,居然想到要氣氣徐家人,所以就……臣妾犯下彌天大錯,臣妾沒臉求您寬恕,現在只請皇上您降罪!”
“張瑩今天又來過你這裡了。”皇帝沉聲道。這不是問話,而是肯定的說辭。
麗妃低低點頭。“瑩妹妹是特地來向臣妾認錯的。她知道皇上您生她的氣,不敢再主動去找您,所以便來求臣妾,代她轉達她的歉意。當時她也是喝多了,一時糊塗才做下錯事。”
皇帝眼神一冷。“除此之外。她還和你說什麼了嗎?”
“這個……沒有。”
“果真沒有?”
“真的沒有!”
“好吧!”皇帝輕出口氣,“既然愛妃你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那朕還有什麼可說的?這一次就當做是你們一時糊塗做下錯事好了,朕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你們一次。只是這種事情。朕不希望再看到發生第二次。”
“皇上請儘管放心!臣妾以後再也不會了!”麗妃趕緊搖頭,心裡也暗暗慶幸——張瑩果真是把皇帝的心思都算得一清二楚。她不過是掉點眼淚說幾句話,然後一口咬定如此,皇帝果然就沒有再追究了。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就真的和她綁在一起了。而且她那麼聰明,現在還沒和皇上在一起呢就已經能把皇上的心思揣摩到這個地步,那等她跟了皇上以後還得了?這個女人,分明比皇后還要難對付!
一時間,她心頭涌現無數複雜的情愫。叫她煩亂得不行。
這個時候,又聽皇帝問道:“朕聽說,青楊因爲得罪了你,被你關起來了?”
麗妃心裡一抖:“她打碎了您賜給臣妾的玉杯,臣妾一時生氣,就把她給關起來了。”
“這樣嗎?這麼笨手笨腳的丫頭,再跟着你也是無用。這樣吧,你再去挑幾個看得順眼的宮女,青楊就給朕送回來吧!”
啊?麗妃心下一時亂了。“皇上。青楊她是臣妾的宮女,雖說她做得不怎麼好,但好歹也跟了臣妾這麼久了,現在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你是朕的愛妃,她身爲你的貼身大宮女,卻笨手笨腳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那還留着她做什麼?還不如送回去叫嬤嬤再好生調教調教,等她學會怎麼伺候人了再另行安排。”皇帝道,也不等她再說話,便兀自下了決定,“事情就這麼定了!”
麗妃頓時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青楊那天可是親眼看到了她和張瑩的交易。這個丫頭要是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自己當然不擔心。可是要是把她還給了皇上……她要是說錯了話可怎麼辦纔好?自己孃家人的安危可全都系在自己身上呢!
不行,這個人不能交還給皇帝!
可是。皇帝都已經點名要了,自己要是不交,那不說說明自己心裡有鬼?那她該怎麼辦?她必須想點法子,最好能讓青楊說不出話來!
幾日後
裴映雪還沉浸在哀怨的情緒中遲遲拔不出來,卻見皇帝突然從外頭走了進來,一張臉陰沉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那雙眼也暗沉得可怕,一眼看去,叫人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她的心跳也不由漏了幾拍。“皇上……”
“青楊在流朱宮咬舌自盡了。”
突然一句話入耳,裴映雪也不禁呆怔了。“怎麼會?青楊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也沒做錯任何事!對了,現在呢,人真的自盡身亡了?”
“人沒死,但是舌頭斷了,再也說不出話了。”
我的天!
裴映雪一顆心咚咚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來。
“是麗妃乾的?”她小聲問。
“除了她,還會有誰會用這等拙劣的招數?”皇帝咬牙切齒的道,“朕把青楊安排在她身邊,是想讓青楊看着她、教導她儘快適應後宮,最好不要再犯錯。她倒好,一開始就對青楊牴觸頗深,現在更是連朕的一點顏面都不肯給了!朕看情況不對,就打算把青楊要回來,也算是給她敲一個警鐘,叫她以後老實點別再亂折騰。她倒好,竟然就叫人把青楊的舌頭割了!還告訴朕說什麼是她畏罪自盡!青楊有什麼罪?是她怕青楊把她的罪責都告訴朕,所以乾脆割了她的舌頭,免得她的名聲在朕這裡有損!”
裴映雪也被麗妃這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給驚呆了。
“青楊現在怎麼樣了?”
“舌頭斷了,但是性命無憂。朕已經叫人好生安置她,並囑咐太醫給她看病。等她身子好了,朕就會命人送她出宮。朕已經答應她,給她家裡一百頃地,作爲她下半輩子的養老之資。”
“臣妾再送她四個丫頭,還有一點銀錢吧!她這兩年在宮裡付出的也夠多了,如今帶着殘破的身子回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一心一意對她的良人。既然如此,咱們就得把她下半輩子的一切都考慮周到。”裴映雪忙道。土盡木號。
“這些你看着安排吧!”皇帝擺擺手,頹然坐到一旁。
裴映雪知道他是真被打擊到了。和皇帝的抑鬱相比,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抑鬱有點無病呻吟的味道……或許也是因爲抑鬱了好幾天了,她早已經漸漸從那個抑鬱的坑裡爬了出來,也早慢慢接受了現實,所以現在被皇帝帶來的這個消息一刺激,她是徹底的不抑鬱了。
她親手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邊:“皇上現在打算怎麼對待麗妃?”
“她?朕不知道。”皇帝無力搖頭,“朕以前看她清純可愛,毫無心機,卻有一顆赤誠之心,所以格外的寵她。可是這一兩年的時間,她卻是變得越來越厲害了。尤其是最近半年!她哪裡還是朕認識的那個麗妃?朕當初喜歡的那個麗妃,是絕對不會眼睛都不眨的割掉一個宮女的舌頭的!”
哎,麗妃這件事的確做得不聰明。她想堵住青楊的口,用什麼法子不行,卻非得用割舌頭這麼血腥的?她就算是給青楊下啞藥也行啊!可她爲了永絕後患,卻是生生將一個好好的姑娘給弄成了殘廢,那就是她心思狠毒了!一個女人可以狠,但絕對不能毒,這是皇帝看人的底線。況且她以爲她乾的那些事情這個後宮裡沒人知道嗎?笑話!皇帝一直隱忍不發,不過是看在曾經的情面上罷了!
然而這個傻姑娘,她卻是在一再的消耗着皇帝對她的那點感情。到現在,經過青楊這件事,只怕皇帝心裡對她只殘存着一點微不足道的情意了。
“這件事應該不是張瑩教給她的。”雖然如此,裴映雪還是小聲和皇帝如此分析。張瑩雖然下手也狠辣,但不會這麼魯莽。青楊是皇帝明晃晃的安插在麗妃身邊的樁子,麗妃可以不理睬她、可以把人關起來,但卻不能對人下這樣的狠手!這一點張瑩心知肚明,所以她也不會給麗妃出這樣的餿主意。
“她當然不會出這樣的主意。但如果麗妃這麼做了,她必定也是樂見其成的!”皇帝冷哼。
說着,他又不禁長嘆口氣。
“你說,朕做錯了嗎?”
裴映雪眨眨眼。“皇上您說什麼?”
“朕對麗妃的態度,錯了嗎?其實朕早就知道她不聰明,也知道她不適應宮裡這些規矩。只是朕一直想着,有朕寵着她,你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輩,宮裡其他女人都不得寵,也不會將她怎麼樣,所以她在宮裡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而且她也明顯不想離開宮裡,朕便想着就這樣報答她好了。後來張瑩慢慢和她接近,朕也是想讓她受點教訓,乾脆也跟張瑩學學,別一天到晚這麼傻乎乎的。中間朕也不停提點過她,也讓青楊不停的在提醒她,讓她一定要防着張瑩一些。可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沉淪下去了!到現在,朕竟是無能爲力了!她已經徹底淪爲了張瑩的附庸,而且她別的本事沒學到,那些鬼蜮伎倆卻是摸索出來不少!你說,如果朕一開始沒有太過貪心,而是在張瑩主動向她示好的時候就站出來阻止,她會不會就不會變成這樣?”
看着皇帝一臉的灰心喪氣,裴映雪暗自撇撇嘴——這應該是皇帝陛下最後的掙扎了吧?
當然,也只是掙扎而已,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她想了想,低聲問道:“以皇上您對張瑩的瞭解,就算您攔着,您就能保證麗妃可以和她完全隔絕開嗎?”
“朕……不能。”皇帝挫敗搖頭。
張瑩有多會鑽營,他曾經親眼見識過無數次。而麗妃,她也並非一直對張瑩無感,須知最開始還是她主動向張瑩示好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她沒有這份心思,張瑩又怎麼可能一步一步把她給扯到她的陣營中去?
“既然知道不能,那您又還有什麼可後悔的?張瑩盯上麗妃,這是她在回宮之前就已經定好的計策。麗妃耳朵軟,性子又不堅定,偏偏還上躥下跳的非要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皇上您除非一天到晚把她拴在腰帶上,否則怎麼能保證她不會被張瑩給逮住?所以她們倆抱成團這是冥冥中早就註定了的事情,就算沒有您去推一把,她們也遲早會湊到一起去。而麗妃……在上次她們母女合夥污衊臣妾的九妹的時候開始,您就應該有所察覺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做母親的是這樣的性子,做女兒的慢慢也會向她母親越靠越近。這是她們的出身早就決定了的。”裴映雪輕聲細語的道。
她的聲音異常輕柔和緩,但出口的話卻跟刀子似的一刀接着一刀將皇帝的心劃得千瘡百孔。
“你說的道理朕都明白。朕就是……哎!”人前倨傲的皇帝,現在和她在把一切都攤開說明白之後,便只剩下滿身的無奈和疲憊。
自己的男人被別的女人傷了心,卻要她來安慰,裴映雪覺得這事真挺扯的。可是看看皇帝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她還是有些不忍心,便握住他的手:“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皇上您再後悔又有什麼用?一切順其自然吧,順便抓緊時間看看還能不能補救。”
“再說吧!朕現在累了,不想想這些了。”
皇帝疲憊的搖搖頭,忽的站起身。“皇后,你給朕抱一下可好?”
“啊?”
裴映雪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被皇帝給擁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