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注視着克勞茨,心中興起一絲悲涼。
他與克勞茨並沒有什麼私人恩怨,拔劍相向無非立場不同,各爲其主。平心而論,他對這個男人的愛國熱忱頗爲敬佩,看着克勞茨一步步走向末路不免心生憐憫。
“克勞茨,你已經窮途末路,放下武器是唯一的活路。”寇拉斯軍開進贖罪堡,遠東大局已定,羅蘭覺得沒有必要對克勞茨一黨趕盡殺絕,然而他的好意只換來一聲啐罵。
“呸!老子寧死也不會向你們這些無恥的叛國者、卑鄙的異端低頭臣服!”明知大勢已去,克勞茨還是無法面對現實,憤怒與絕望使他幾乎發狂。
羅蘭對他的咒罵付之一哂,盯着這頭困獸充滿血絲的眼睛冷冷反駁:“叛國和異端的罪名我欣然接受,但是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以血腥殘酷的手段鎮壓和平請願的民衆算不算違背培羅慈悲爲懷的教諭?你囚禁菲利普大主教難道是忠於教會的行爲?不妨回想一下剛纔大禮拜堂中那些培羅牧師是怎麼看待你的,在他們眼中你和我到底誰更像異端分子!”他早就從傑尼斯院長和維特牧師那裡瞭解到克勞茨與菲利普的矛盾,剛纔在大禮拜堂中的見聞更使他確信克勞茨已經失去培羅牧師們的信任,說出來的話可謂字字誅心。
克勞茨被他揭開心中的瘡疤,怒氣上涌破口大罵:“你這小毛孩兒懂個屁!菲利普和他的追隨者纔是背離正信的異端,受到魔鬼的誘惑誤入歧途,竟然說出‘遠東可以脫離帝國管轄但是不能脫離培羅教會’這種聳人聽聞的叛國言論,我囚禁他是爲了挽救他,阻止他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墮落!”
“嗯?這就有趣了。”羅蘭反手將神劍杜蘭達爾架在肩頭,脣角掛着慵懶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愈發尖銳:“事實上菲利普大主教比你更有遠見,他洞悉遠東人民已經不堪忍受帝國暴政與教會歧視帶來的雙重壓迫,改革勢在必行,必然要將一部分權力還給民衆,否則便無法獲得民衆的支持以推行改革……”
“一派胡言!”克勞茨再次打斷他的話,痛心疾首地吼叫:“遠東的大好局面全是被你們這些所謂的革命者和改革者搞亂的,無論你們打着什麼旗號歸根結底都是罪不容恕的叛國者!”
羅蘭臉色一沉,厲聲質問:“你口口聲聲指責我們叛國,以帝國利益的捍衛者自居,卻隻字不提教會的利益,這就奇怪了,難道你不是培羅教會的聖武士而是查理四世冊封的皇家騎士?當帝國與教會在遠東建立起的殘酷秩序受到衝擊,菲利普選擇放棄維護帝國暴政而優先維護培羅教會在遠東的根基,這的確有叛國之嫌,但是符合他作爲聖職者的身份,而你與菲利普一樣身兼帝國官僚和教會神官的雙重身份,當兩者不能兼顧,你會作何選擇?”
“當然選擇忠於帝國,事實上我就是這樣做的!”克勞茨毋庸置疑是一位堅定的國家主義者,在羅蘭的誘導下忍不住當衆道出肺腑之言,“培羅的信徒之所以受人尊重是因爲有一個強大的帝國作後盾,人們可以沒有教會,甚至可以沒有宗教信仰,但是絕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國!”
克勞茨於激憤中說出的這番話可謂大逆不道,落在人們耳中恍若石破天驚,紛紛色變倒吸涼氣。
在瓦雷斯天宇,在這個神祇切實存在的世界上,衆神並非抽象的哲學概念,如同陽光雨露風雲大地一般切實存在於人們身邊,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人們可以選擇信仰神祇,通過虔誠的信仰獲得精神慰藉;如果一個人覺得自己的內心足夠強大,既不需要宗教來慰藉,也不在乎死後靈魂的歸宿,他當然可以選擇加入無信者的陣營,衆神也不會刻意去針對那些沒有信仰的人,正如一尊巨人不會刻意去踐踏那些無視他偉岸身軀的螞蟻。
但是,別人可以否定信仰,克勞茨卻不應該這樣做,因爲他是領受神恩的聖武士,是曾經發誓捍衛教廷的“培羅之劍”。
神祇可以容忍凡人的藐視,卻不能容忍聖職者的公然背叛,培羅也不例外。
就在克勞茨慷慨陳詞的時候,人們驚恐的發現他頭頂騰起一道猩紅的光柱,邪氣凜然觸目驚心;與此同時克勞茨腳下的“發邪惡法陣”自行瓦解,手中晨星錘也失去破邪聖光,身上原本受到神術加護的鎧甲變得黯然失色……種種跡象表明,他正在遭受神罰,正在失去聖武士的資格。
發生在克勞茨身上的異狀也引起羅蘭的注意,揮手放出一道“偵測陣營”,確認克勞茨的確蛻變成了“邪惡陣營”,“命運之瞳”則從這個男人身上窺見更多真相。
系統提示:發現敵對邪惡生物/前聖武士17!
“前聖武士”這個頭銜羅蘭不陌生,魯道夫也曾經被冠以同樣的頭銜,這意味着克勞茨失去了聖武士的超凡能力。
“你墮落了,克勞茨。”羅蘭深深望着克勞茨驚駭莫名的面龐,淡漠的話語中帶着一絲憐憫,“你剛纔那些話觸怒了培羅,聖光之主收回了神恩,剝奪了你曾經的榮耀,現在你已經不再是培羅的聖武士,不再是教會的聖職者,墮落成你最痛恨的那種人,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不……我絕不可能成爲異端,這不可能!”克勞茨緊握戰錘的手禁不住顫抖,渾渾噩噩彷彿身在夢中。
“這很殘酷,可惜這就是現實。”羅蘭不容他逃避,“此時此刻,在我們所有人的見證下,你墮落了,克勞茨,培羅收回他曾經慷慨賜予你的神力,這無言的責罰足以證明你纔是那個走在錯誤道路上的異端!想想剛纔你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是不是很可笑?”
羅蘭的質問聲聲傳入耳中,如同利刃刺在克勞茨心頭,每句話都使他禁不住戰慄一下,眼中卻滿是茫然,似乎還想不通自己怎麼竟會走到窮途末路的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