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來自暮光谷地,塔瑪拉剛剛得知燈塔山的局域法術網絡已經在羅蘭的幫助下升級爲覆蓋全天宇的“雲網”,來信字裡行間難以掩飾內心的焦慮。
奈落教團之所以與燈塔山發生無法調和的矛盾,不僅僅因爲理念不同,更存在尖銳的利益衝突。奈落教團基於自身法術網絡建立起“暮光基金”,與燈塔山的“奧法銀行”都在遠東地區開展業務,向來競爭激烈,總體來看雙方勢均力敵,維持着脆弱的平衡。
現在燈塔山成功升級法術網絡,競爭力大幅度增強,打破了原有的勢力均衡,此長彼消之下暮光基金處境堪憂,隨着時間的推移將有越來越多的用戶撤出奈落基金,轉投“雲網”的懷抱,而這正是塔瑪拉最不願見到的境況。
奈落教團既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宗教社團,同時也具有政治割據勢力乃至軍閥屬性。任何組織想維持生存發展都離不開財政支持,奈落教團主要由兩大財源,其一是暮光谷地的魔晶礦,其二就是塔瑪拉主持的綜合性金融機構“奈落基金”。這兩大財源好比兩條腿,兩條腿都保持健康才能站得牢,走得穩。“雲網”的創立好比試圖鋸斷奈落教團的一條腿,塔瑪拉怎能處之泰然?在寫給羅蘭的信中,氣急敗壞地指責他“不講義氣”也就情有可原了。
塔瑪拉的怨氣由來已久。她早就覺察到無論自己拿出多麼大的誠意,表現得多麼熱情友好,羅蘭依舊不爲所動,這個男人的心肝彷彿是鋼鐵鍛造,總是以冷淡回報她的熱誠,拒絕與她真心交往,每逢大事都有意瞞着她。
身爲堂堂的奈落公主,塔瑪拉平日裡享受的是衆星捧月的尊崇,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總是被羅蘭冷落、猜忌難免滋生怨懟,這一次終於忍無可忍,在寫給他的信中把往日的委屈全都爆發出來,含淚控訴這些年來羅蘭種種對不起她的作爲。包括且不僅限於羅蘭當初在基特蘭德發行建設債券破壞了她控制基特蘭德財政命脈的計劃;遠東獨立後發行國債時有意把她排除在承銷銀團之外;塔瑪拉當然也不會忘記羅蘭插手桑樹灣礦區糾紛,偏袒帕爾尼亞人對抗奈落教團;再加上羅蘭這次組建“雲網管理委員會”也沒有她的份,使她受到莫大的恥辱……
羅蘭看着塔瑪拉在信中列舉的種種事例,既有些許慚愧也深感驚悚。塔瑪拉爲上面那些關係重大的事件指責他不講義氣也就罷了,居然連他邀請維羅妮卡和妮基塔去寇拉斯堡共度除夕卻沒有邀請她、去白鷗港找揚波姐妹出海釣魚卻不帶她一起玩、給安德莉亞寄了生日賀卡卻對她的生日不聞不問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耿耿於懷,一筆不落的記在賬上……這個女人是多愛記仇啊?!
羅蘭默默地擦了把冷汗,翻開第二頁信紙繼續往下看。
或許是發泄過後情緒有所緩和,塔瑪拉來信的後半部分行文風格恢復了理智,表示自己不計前嫌,只希望羅蘭能夠改變態度,接納她加入雲網管理層,同意奈落教團的法術網絡併入雲網,給予與燈塔山相同的待遇,從而避免雙方爆發惡性競爭……
羅蘭由字裡行間感受到塔瑪拉真心渴望與他合作,竭盡所能避免雙方走向敵對。事實上他本人也一直秉承合作共贏、避免衝突的理念,哪怕面對亞珊帝國這樣的宿敵,也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和平相處的可能性。
但是,他對塔瑪拉的懇求只能硬起心腸說“不”。這與塔瑪拉本人無關,只能怪雙方處於截然對立的陣營。
羅蘭反對亞珊帝國對遠東的盤剝,反對聖光教廷的宗教霸權,遠東民族若想真正實現獨立不得不將帝國勢力驅逐出境,但是他對帝國居民乃至培羅信徒沒有偏見。他與福格爾父子、帕拉丁娜、小艾伯頓等帝國朝野人士的交往都很愉快,對太陽神培羅更是相當尊敬,只是看不慣那些假借信仰之名打壓異己、追逐名利與權勢的教廷官僚而已,這些所謂的聖職者,實際上已經背離了以寬容仁慈爲宗旨的培羅教義。
但是,羅蘭無論如何也不能認同那些追隨“死神”奈落的邪教徒,這些崇尚死亡與殺戮的傢伙根本不可理喻。這是橫在他與塔瑪拉之間的、無法逾越的鴻溝,私人交情再深厚也改變不了“道不同不相爲謀”這條做人的底線。
就個人原則而言,羅蘭不想與奈落教團扯上任何關係,就現實而言,他也不能接受塔瑪拉提出的合作建議。雲網是以燈塔山奧法網絡爲基礎建立起來的,如果與奈落教團併網,雙方必須交換用戶信息。首先燈塔山絕對不能容忍這些機密信息落入奈落信徒手中,羅蘭也不想把這個“不安定因素”放進自己的雲網,萬一將來與奈落教團翻臉,塔瑪拉很可能利用自己掌握的雲網權限搞破壞,造成的損失將大到無可估量。
羅蘭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再次以冷淡的態度拒絕塔瑪拉的滿腔熱忱,回信搪塞說雲網涉及衆多真神的利益,自己只是七名股東之一,無權獨斷專行,其餘六位股東都明確表示厭惡奈落信徒,拒絕奈落基金入夥,自己也是愛莫能助,只能對她說一聲“抱歉”。
羅蘭吹乾墨水,把信紙塞進“魔導傳真機”的剎那停頓了片刻,臉上浮現猶豫的神色。
他很清楚這封信發出去就意味着徹底決裂,自己與塔瑪拉的私人關係也將無可挽回的走向惡化,恐怕連表面上的朋友都沒得做。他對塔瑪拉這個人沒意見,甚至頗爲欣賞,可惜雙方立場不同,存在無法調和的矛盾,最終反目成仇也是無可奈何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