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雅這番疾言厲色的警告嚇得安東和卓婭頭冒冷汗,卓婭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安東倒是還能壯着膽子問她:“將軍大人去過基特蘭德城?”在他看來,安德莉雅若非親身體驗過城內嚴密的監控,怎麼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巨魔並不是多麼聰明的生物,武僧這個職業也不需要高超的智慧。安德莉雅對安東的蠢問題付之一笑,帶着些許感慨回憶道:“我當然去過,事實上我就是在那座城市出生並且長大的,龍之眼沒有誰比我更瞭解基特蘭德,除了藉助‘神蹟術’僞裝身份,屏蔽信仰靈光,我想不出別的辦法騙過基特蘭德傳奇迷鎖。”
說着,她擡手撕開卷軸,一蓬金光轟然散出來,幾乎將法術結界加固過的房屋撐爆,這股金光當中隱隱有神意涌動,向安德莉雅發出無比威嚴的垂詢。
“我的女兒,說出你的心願,最好別太過分。”
“吾主提亞瑪特!至高至大巨龍女神!請將我和我的助手變成人類模樣,並且暫時壓制因您恩寵而生的信仰靈光,使我們得以穿越基特蘭德要塞大門,進入那座爲迷鎖籠罩的城市,我們將在那裡傳播您的偉大,彰顯您的榮耀!”
隱藏身份與信仰進入基特蘭德城這個要求,與“傳播偉大、彰顯榮耀”的口號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然而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提亞瑪特對安德莉雅的祈禱非常滿意,那一絲神力立刻分裂成爲三部分,最濃烈的一股注入安德莉雅體內,較爲稀薄的兩絲則分別注入安東和卓雅體內,頃刻間徹底改變三人的形象,最後還在他們腦海中留下一句警告。
“我可愛的孩子們,仔細聽着:哪怕‘神蹟術’也不能永久矇騙傳奇迷鎖,你們最多在基特蘭德城停留三天,超過這個時限神蹟術便會失效,導致你們暴露身份!”
“偉大母親,請您放心,我們會在時限截止之前完成工作!”安德莉雅肅然回答。
提亞瑪特沒再浪費精力與人間信徒溝通,神意悄然隱去,房間裡的氣氛恢復如常。
安德莉雅鬆了口氣,轉身走到穿衣鏡前端詳自己的新形象。
出現在鏡中的是一位白皙俊俏的人類青年,衣着考究神采飛揚,儼然一位外出遊歷的富家少爺。
在她身後,安東變成一位高大粗壯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神態憨厚,看上去像個跟班僕從;卓雅變成一位清秀可人的人類少女,滿頭蛇發化作烏黑青絲,紮成一條馬尾,綁着紅色蝴蝶結,看上去像闊少爺身旁的貼身女僕。
安德莉雅對三人的新形象很滿意,整理了一下衣着,回頭叮囑兩位助手。
“安東,腰桿挺起來!”
安東連忙挺直身軀,雙手背在身後,顯得很有精神。事實上這種站姿對他來說非常不習慣,因爲巨魔這種生物類似大猩猩,天生弓腰駝背,修長的上肢幾乎垂到地面,像人類那樣直立行走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卓雅,別總搖晃腦袋,你的頭髮已經不是一窩毒蛇了!”
卓雅的脖子頓時僵住,摸向頭髮的纖手也縮了回去。她的髮絲是一窩活生生的毒蛇,既可充當武器亦是感知器官,現在全被頭繩牢牢束縛,感覺很不自在。
安德莉雅嘆了口氣:“我現在有點後悔了,帶你們一同進城會不會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將軍大人請放心,我們進了城一定規規矩矩,絕不會暴露身份!”卓雅連忙發誓,安東也點頭附和。
“‘神蹟術’都用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希望你們說到做到,別給我惹麻煩!尤其是你,卓婭,進了城不許喝酒!”
“啊……”嗜好杯中之物的美杜莎小姐聞言滿臉爲難,然而在安德莉雅的目光威壓之下只好點頭答應。
安德莉雅戴上禮帽,提起變成手杖造型的傳奇大型重十字鎬“女王制裁”,推門走了出去。
窗外晨光熹微,遠眺基特蘭德城,大斗技場附近已然人潮洶涌。
安德莉雅脣角泛起一絲微笑,低聲呢喃:“維格拉夫,今天你要好好表現,千萬別讓姐姐失望啊。”
主僕三人踏着清晨的露水下了山,一路暢通無阻進入城門,繁華整潔的街道立刻牢牢吸住卓雅的眼睛,禁不住發出讚歎:“這座城市真漂亮,真熱鬧,我好想永遠住在這裡,難怪龍王陛下和諸位將軍做夢都想奪取基特蘭德……”
安德莉雅橫了她一眼,低聲訓斥道:“管好你的嘴巴,別像個鄉下丫頭似的大驚小怪!”
卓雅吐吐舌頭,還是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將軍大人……”
“你胡說什麼!”安德莉雅厲聲打斷她的話。
卓雅立刻醒悟自己犯了錯,連忙改口:“少爺,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少爺之前說過,這次進城是爲了會見莫克什信徒的領袖謝爾蓋·尼古拉耶維奇。”安東替女主人回答。
安德莉雅輕輕搖頭:“時間還早,先不忙着去見謝爾蓋,我們去大斗技場看一場比賽。”
“聽路人說今天是比武大會最後一天,決賽的門票非常緊俏,現在買票還來得及?”卓婭問。
“傻丫頭,現在買當然來不及,早在比武大會開幕之前我就託城裡的線人預訂了這場比賽的門票。”安德莉雅輕輕一笑,手掌一翻,亮出三張門票。
“哇塞,少爺真是心思縝密,原來早就盤算好今天來看比賽,呃……這會不會耽誤正事?”卓雅擔心的問。
安德莉雅俊俏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沒好氣地訓斥她:“你懂什麼,這就是正事!”
“那麼買桶酒帶進賽場如何?邊看角鬥邊喝酒才過癮呢!”卓婭又興奮起來,“乾脆多買幾桶,喝不完還能賣給別的觀衆賺點小錢!”
“不行!”安德莉雅厲聲碾碎她的妄想,“在城裡這些天你一滴酒也不能沾,省得撒酒瘋給我闖禍!”
主僕三人來到大斗技場,順利通過票檢。安德莉雅考慮到太過張揚有可能暴露身份,不敢預定高檔包廂,只買了三張二等坐席,雖然距離賽場有點遠,視野倒還不錯。
這時已經開始暖場,司儀正在向觀衆介紹出席這場盛會的尊貴客人,而當一位頭髮花白的男子站起身來接受衆人掌聲,安德莉雅不由冷笑三聲,眼中隱現恨意。
“少爺,這人是誰?”卓雅好奇地問。
“他就是謝爾蓋·尼古拉耶維奇,我們這次進城要會見的人。”
“您好像對此人很不屑?”
“呵呵,這就說來話長了,謝爾蓋和奧列格父子算是我的仇人,當初我被迫逃離基特蘭德就是他們父子倆害的。”
卓雅吃了一驚,“既然有仇,您還來找他們談合作?”
安德莉雅搖搖頭,平靜地說:“私怨歸私怨,公事歸公事,我不會因私廢公。”
卓雅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禁不住有些忐忑,豎起耳朵偷聽周圍觀衆對謝爾蓋這個人做何評價。
“你們發覺沒有,幾天不見,謝爾蓋將軍的白頭髮更明顯了,背也有點駝,看上去真憔悴啊。”
“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在所難免的。”
“與貝奧武甫大人英姿勃發的形象比起來,謝爾蓋是真的老了,奧列格這次若不能奪得冠軍提振莫克什信徒的士氣,基特蘭德的舊神信仰恐將徹底失去復興的希望。”
“說的是啊,昨天奧列格擊敗娜塔莎夫人,表現相當搶眼,就看他今天能否延續昨天的好運。”
“莫克什的信徒運氣向來不錯。”
“得了吧,那都是陳年往事了,現如今遠東的命運女神是辛德拉,你們別忘了,奧列格的對手當中恰恰有一位辛德拉女士的選民!”
“哈哈,都別吵了,瞪大眼睛等着看好戲吧!”
卓雅正在出神聆聽,四周突然響起雷鳴海嘯一般的歡呼,空前熱烈的掌聲差點把她嚇得跳起來。
“這是怎麼了?觀衆這麼熱烈鼓掌是在歡迎誰呀?”美杜莎小姐滿臉詫異。
安德莉雅望向場邊那雙儀表非凡的年輕夫婦,淡淡一笑:“還能是誰,當然是在拍他們領主大人的馬屁。”
“原來那就是貝奧武甫和娜塔莎夫婦,聽說他們從新大陸帶回來寇德信仰,重塑了基特蘭德人的信仰觀念,沒想到看上去那麼年輕,英俊漂亮,不愧是傳說中的英雄。”卓雅讚歎不已。
安東觀察了一下貝奧武甫夫婦,低聲說:“他們的實力很強,貝奧武甫尤其深不可測,難怪陛下視他爲勁敵。”
安德莉雅微微一笑,沒有評價領主夫婦,反而說起他們的小女兒:“那個叫貝拉的小姑娘蠻可愛的,如果我把她拐走,貝奧武甫和娜塔莎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呃……您是認真的嗎?”卓雅愕然失色。
安德莉雅哈哈一笑,擺手道:“當然是開玩笑,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總不至於幹出拐賣小女孩的勾當。”
這時,場中司儀開始宣讀今天比賽雙方成員的名單。
安德莉雅聽到維格拉夫的名字,不由坐直身子,聚精會神望向場地中央,期待弟弟出場。
八年前,她曾在這片場地上擊敗奧列格奪得比武大會冠軍,榮獲前半生最大的榮耀;八年後的今天,她的弟弟即將走上同樣一片場地,挑戰同樣的對手,而她卻由這座城市的天才新星變成衆口唾棄的叛徒,被迫隱藏身份坐在場邊,默默關注弟弟的表現……
安德莉雅早已不是命運女神的信徒,然而此時此刻她也禁不住心生感慨:“這趟返鄉之旅,彷彿是一場命中註定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