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候,歐陽明抱着木盒子回到家,正好和他媽走個對面。他媽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畫着精緻的妝,紅紅的嘴脣,愛死頭前面高高的,還插着個珍珠發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我去跳舞,你自己吃飯啊。”
他母親一甩羊皮小皮包,踩着高跟鞋咚咚咚扭着腰往電梯走去。
歐陽明關上門,看着桌子上的飯菜,輕輕地嘆口氣。
他的父親母親貌合神離好些年了,父親在外面還有小公館的,兒女生了好幾個,只是兩邊王不見王,歐陽太太只要家用足夠就不會找先生的麻煩,等到想要個鑽石戒指貂皮大衣的時候便一個電話打到洋行,就有聽差送支票過來。
“少爺,這飯有點涼了,我再炒兩個熱的去。”老傭人林媽媽在廚房探出頭來。
“不用了,我吃過了。”
歐陽明抱着盒子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
德義大樓底層爲店鋪,二至八層爲公寓,大樓後面是車庫、鍋爐房、變電間等輔助用房,一共是兩個單元,一層兩戶。頂層是電梯機房和水箱,外牆的而裡面上還有四座人像立雕,立面錯落有致,採光極好,整棟大樓顯得低調沉穩。歐陽明的房間正好臨街,他喜歡天黑的時候看星星,白天則躲在厚厚的金絲絨窗簾後看走來走去的行人。
現在天已經黑了,他拉開窗簾,舉起望遠鏡打開一扇窗戶看天上的銀河。
無數顆閃亮的星星像是鑲嵌在深藍色天幕中的寶石,他看的如癡如醉,看得久了,滿眼都是閃閃亮亮,脖子也仰的有些疼,他就低下頭來,忽然,他看到斜對面的大樓正對着他的窗戶裡站着一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姑娘。
大紅旗袍,很少在街頭見人就這樣自然地穿出來,總能叫人想起新嫁娘。可是現在,對面那個姑娘身形纖細,那一身大紅旗袍穿在她身上不見俗氣只有清雅。歐陽明舉着望遠鏡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姑娘,她可真白啊,比今天看到的古董店老闆娘還要白,就像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美玉。眉目清秀,梳着兩條麻花辮子,頭上還簪着一朵不大的珠花,不施粉黛,嘴脣也有些白,是一種病態的美,歐陽明屏氣凝神,望遠鏡實在太清楚了,姑娘好像就和他面對面,他甚至能看到姑娘的睫毛。
這種感覺真好啊。
歐陽明目不轉睛地盯着姑娘,過了一會,看到那姑娘拉上窗簾,他嘆口氣,剛要放下望遠鏡,卻看到窗簾又拉開了,那姑娘竟然換了一身白色的睡裙,露出潔白的胳膊,和大半個白白的胸脯,歐陽明愣了一下,急忙放下望遠鏡,伸手撫着自己的胸口,心砰砰砰跳個不停。
過去大街上也見過女性旗袍外的胳膊腿,從沒有叫他這般震撼!
歐陽明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又舉起了望遠鏡,可惜那窗簾又拉上了,只能看到透出的模糊影子,姑娘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這樣一連三天,歐陽明每天晚上都躲在窗簾旁,用望遠鏡小心地偷看對面的姑娘。
如果姑娘忽然不出現了,他心裡就像貓抓一樣,火燒火燎的,星星也看不下去了,只想看着斜對面。
這天晚上,那姑娘又露面了,穿着白色的睡裙,露着潔白如玉的胳膊,抱着肩膀,立在窗口。
眼見姑娘向這邊看過來,歐陽明嚇得急忙閃身躲進厚厚的窗簾裡,過了好一會,才貼着窗簾邊緣,小心看過去,咦,什麼時候那房間裡出現個男人?
那男人低着頭,看不清面目,只能看着他穿着黑色的學生裝,還帶着帽子,像是個中學生的模樣。
那是她的弟弟嗎?
歐陽明心裡有點不舒服,想着那姑娘還是一身白色睡裙,那學生打扮的人卻穿得整整齊齊,他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錶,晚上十點了,這麼晚,孤男寡女的,就算是親弟弟也不好這樣吧。
姑娘還是站在窗口,似笑非笑地朝外面看。
就在這時,歐陽明看到那男子忽然從口袋掏出一條繩子用力勒住姑娘白生生的脖頸。歐陽明大驚失色,忍不住叫出聲來。
“少爺,怎麼了少爺?”
是林媽媽的聲音。
“啊,沒什麼?”
歐陽明頭也不回,一直盯着對面男人的動作。那男人用的力氣很大,雖然看不清他長相,卻能看到女子雙手向上抓着,她一定很痛苦啊,歐陽明很想衝過去大吼一聲住手!可是他離得有幾十米遠,就是開窗喊叫斜對面都聽不到的。
怎麼辦?怎麼辦?就在歐陽明猶豫的時候,他看到那女子已經被勒的倒下了。她一定是死了,那麼清秀纖弱的女子i據這樣死了!
歐陽明不由握緊了拳頭,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學生裝男子忽然舉起了一個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的往下砍去。
他屏氣凝神,看清楚了,那是一把……斧子!那個穿着學生裝的男子正在……分屍!
想到這,歐陽明實在不能忍,他拉開門就要去打電話報警,林媽媽正在洗衣服,見他忽然衝出來嚇一跳,關切地問:“少爺,方纔聽你叫了一聲,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歐陽明直奔客廳,站在電話旁手按住話柄卻停住了。
報警?那男子正在用斧子分屍,說明那女子已經死了,現在報警又能挽回什麼?再說,這麼明顯的謀殺分屍案,警察一定會查到的,報警不報警用處不大,畢竟那女子已經死了。
況且……況且斜對面那一幕他怎麼都覺得有點眼熟。
想到這,他的手從電話上滑落,又匆匆幾步跑向自己的房間。
“少爺這是怎麼了?”
林媽媽擡起頭看了一眼,只看到歐陽明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
少爺這幾天有點奇怪啊,晚上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茶不思飯不想的,這……難道是生病了?
歐陽明忍不住又舉起了望遠鏡,斜對面的窗簾已經拉上了,他嘆口氣,忽然他眼睛瞪得老大,因爲隔着窗簾,他看到那屋子裡有一個女人在走來走去。
難道?殺人案被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