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中樑拎着一個箱子走進未寒時門口,一個女人正開門出來,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就走了。
這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雖只是驚鴻一瞥也能看出面容姣好,只是臉色有些憔悴。霍中樑心想,能來這裡的都是麻煩纏身的人,估計就找不到一個好臉色的。想到這,急忙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儘量讓表情諂媚一些。墩子抱着個罐子在喝茶,鈴鐺一響擡起頭來,看到他進來眼睛一亮,瞥了裡面屋子簾子一眼,聳聳肩攤開手錶示自己無能爲力。
霍中樑微微一笑,從口袋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放在墩子面前,拍拍她柔軟的頭髮(毛皮?)走到門口大聲道:“我來付款了。”
“滾進來。”
葉限聲音依然冰冷,霍中樑掀開簾子,嬉皮笑臉:“我這麼大個子不好滾,爬進來行不行?”說着竟然就彎腰,手撐着地像個大猴子似的走到葉限身邊,抱着她的腿說:“這樣爬,你看可行?”
葉限想踹他,卻被他緊緊抱着雙膝動彈不得,嘴裡罵道:“呸,不要臉的,你還好意思來分期付款。”
“合同都簽了,自己寫的分期付款,句話也畫了,你都再無二話,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葉限恨得緊了,伸手去掐他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還是個耳根子硬的,這麼個大男人怎麼落得下臉這樣爬進來?滬城的人都看看霍長官是什麼德行的?你臉皮還要不要。”
“老婆都丟了,我還要臉做什麼?”
外間,墩子不小心嘎巴一聲咬碎了栗子殼,嚇得她急忙捂嘴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圍。
“滾,沒得教壞了小孩子。”
霍中樑立馬轉身緊緊地關好門,沒等葉限反應過來,已經又在她腿邊蹲下來,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撒手。
“你無賴,無恥,趕緊給我鬆開。”葉限用力去踢,卻被他握住腳踝,那手還不懷好意地一點點向上摸去,又麻又酥。
“滾開。”葉限踢他。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錯了,錯了就跪下。”葉限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想到後者竟然真的順勢抱着她的膝蓋跪了下來。
“你給我起來,你個不要臉的,大男人跪天跪地,你這跪我算什麼。”
霍中樑臉貼着葉限膝蓋,隔着薄薄的真絲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熱氣,還有顫巍巍的嘴脣。
“咱們哪一次……不是我先跪你的……”
墩子支棱着耳朵,只聽到屋子裡傳霍中樑悶笑一聲,接着是葉限驚呼:“你可真……不要臉啊你……”
墩子面無表情地將栗子扔進嘴裡,心裡嘆息着完了,完了,召南叔叔又沒戲了。
“我就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
葉限整理着衣襟瞪向霍中樑,後者嘿嘿傻笑:“你真氣不過給我幾巴掌。往這打,反正我臉皮厚。”
說着穿上袖子牽動肩膀,嘴裡絲的一聲:“牙可真好,隔着衣服都能咬一圈牙印,好啦你這就算是蓋章認定了,我霍中樑整個都是你的,概不退換。”
“我恨你,姓霍的。”
“恨吧,不都說恨之極愛之極,反正將來日子那麼長不在你心裡留點啥你把我忘了咋辦?”
“我就是想忘了你,大家萍水姻緣,過後雲開霧散哪來哪去。”
“我想和你天長地久。”
“不可能的,你這樣的人要是讓你爲兒女情長放棄家國大業是不會願意,我這樣的人,輾轉看遍了人間百態悲歡合理永遠都只能做安靜的旁觀者,當我和你的事業之間有了衝突,你如何能捨棄一切隨我歲月靜好不問世事?”
葉限伸手撫過他的鬢角,他劍眉星目,鬢角如墨,霍中樑的手按住葉限的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那麼多。”
“中日必有一場大戰。”葉限的聲音冷靜下來。
霍仲樑握着她的手點點頭:“我知道,形勢越來越嚴峻,他們要的不單單是那一塊土地,是要吞併整個中國。”
“那時候,你一定會放棄我保衛你的國,對不對?”
“對,我愛你,但你也是中國人,我要保護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人,這也包括你。”
“若我不需要你保護呢?你會不會和我……”葉限的手在他胸前滑過。隔着衣服還輕輕在他胸膛處按了一下。
“我知道你和普通人不同,可我們這個國家的還都是普通人……對不起我只能盡忠職守。”總是心潮澎湃也無法改變他的心志。
葉限點點頭,臉貼着他胸口,低聲道:“我知道了,無論我怎麼罵怎麼趕,怎麼和你鬧,你也會厚着臉皮賴過來,但一旦要你執行你的職責,上升到國民程度你會毫不猶豫的棄我而去。”
“恕我不能兩全。”
霍中樑像是患了鼻炎,聲音有點發悶。葉限不再說話,只輕輕地嘆口氣。有幾滴熱乎乎的東西落在她頭髮上,霍中樑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奶奶的,這都多少年都沒流過淚了,你這妖精,上下都榨乾啊你。”
葉限心頭剛浮起的悲愴被他粗魯的話語衝散,用力掐了他咯吱窩一下,就聽着砰砰砰的敲門聲。
“好了沒有,要出來做事了,你要的沈先生的資料。”
召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葉限急忙摸摸自己的臉又撫了一下頭髮,霍中樑低聲道:“都好着呢。”
葉限打開門,召南斜眼看着裡面嘴角浮起諷刺的微笑:“這是……分期付款來了?”他故意將分期兩個字說的極重。
“對,一箱子毛票,召南兄,你來數數,一毛都不少,一條小黃魚。”
霍中樑拍了拍箱子。
“我還真低估了你的無恥。”召南搖頭笑了。
“哈哈,大男人爲了心愛的人無恥厚臉皮算什麼。”霍中樑一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樣子。
召南剛要出言諷刺,忽然愣了愣,瞬間竟無言以對。
一個人,爲了追求喜歡的人,夠無恥夠不要臉,自己都承認了,你個外人還能如何指手畫腳?
召南也明白過來,自己和霍中樑的不同也許就在此處。
他將話題岔開:“你要的沈先生的資料。”
“哪個沈先生?”霍中樑問。
葉限接過牛皮紙厚信封:“哪個沈先生?想打聽消息,給多少錢?不許分期付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