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覺自己懷孕後,木青就又重新恢復了計算日子的習慣。但因爲去年冬天一開始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確切的停經日期吃不準,所以現在也無法準確估算自己離280天孕期結束的預產期到底還剩多少天,只是大概覺得不會超過半個月了。
她記得去年自己和驪芒離開聚居地到這裡,因爲晝行夜息,所以花了七天的時間。這次就算他日夜兼程把日期縮短一半,三四天就到,然後不加耽擱地把那朵接過來,大概也要十天左右。萬一在這裡十天裡自己突然要生,到時連驪芒也不在身邊,那不是更糟糕?
這樣一想,木青剛剛萌出的興奮一下就被打消了下去,有些怏怏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下。
“還是不用去了。”
她替聽了她話後猶豫不決的驪芒做了決定。
“但是……”驪芒從地席上呼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俯首看着她,神情顯得有些不安,“怪我沒早些想到……”
木青擡手輕輕撫了下他的臉,笑道:“娜朵很忙,可能出不來呢……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很乖地就出來的,我一定行的。再說不是還有你在嗎?”
驪芒順勢握住了她手,俯身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把自己的臉貼在她肚子上。
彷彿收到了來自母體的感召,木青突然覺得胎動了下,然後什麼東西頂在她的肚子上,把她肚皮頂起了一塊,然後滑了過去。
這感覺很奇妙,她一直就很喜歡,覺得那是他們的孩子在和她做最初的交流。
驪芒也感覺到了,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她。
“那是我們的孩子在跟你打招呼呢……”
她笑着說。
驪芒立刻呵呵地笑了起來,眼睛閃閃發亮。
他現在一定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當父親了。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種種焦慮和擔憂似乎都在慢慢消失,一種新的,渴望新生命降臨到她和他中間的期待在她心裡慢慢滋長。
“驪芒,你希望咱們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木青拉他重新躺了下來,頭靠在他肩上,柔聲問道。
驪芒想了下,顯得有些爲難,木青追問,半天他才吭吭哧哧地說道:“我都喜歡……,要是女孩的話,以後她可以爲我們的部落生養更多的孩子,要是男孩的話,以後我會帶他去打獵,他也可以保護他的弟弟妹妹們……”
木青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擰住了他耳朵:“女孩就只能生養孩子用?”
驪芒嘿嘿笑了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繁衍和生存一樣,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件事。所以聽到驪芒被她逼問之下這樣回答,她倒也沒打算灌輸他一些女人不是生育機器之類的道理,不過玩笑似地略微擰下他耳朵罷了。
“對了,我已經想出了我們孩子的名字,你聽聽看行不行?”
驪芒突然翻身,看着她認真說道。
木青笑着叫他說來聽聽。
“女孩的話,就叫泰莫,雨後總是掛在太陽對面的雲端,那麼好看,就和你一樣。男孩的話,就叫阿尼達,它的力量甚至可以撕開天空。”
驪芒說完,一臉期待地看着木青,等着她的意見。
泰莫,虹。阿尼達,閃電。
驪芒太喜歡他還沒見面的孩子,所以連名字也會比着他心目中最神秘的來自於天上的自然現象來起。
虹,閃電。
木青唸了一遍,朝他點了下頭。按照他們的慣例,孩子都是由父親來命名的。何況她也很喜歡這兩個名字。
驪芒笑了起來,顯得很快活。
第二天一大早,木青就在動聽的鳥叫聲中醒來,站到了自己屋子的曬臺上,看着從屋子圍牆外歡騰流過的小溪,在穿越了萬千枝葉而透過來的晨曦中深深呼吸了一口,一邊慵懶地伸伸腰,活動下柔軟的四肢,一邊等待着早餐。驪芒說早上給她煮加了蜂蜜的羊奶薯羹。
吃過了早飯,她就習慣性地去養雞禽的柵欄圈裡收蛋,給羊添加草料,並且掃掉糞便,收集起來埋在土裡。這些以後漚熟了都可以當肥料。小半年過去了,起初驚躁不安的動物們現在都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樣的圈養生活。那兩隻新出的小羊甚至可以放它們自己出去吃草,日暮時分一定會乖乖地回到它們母親的身邊。
她之前爲了到時生產順利,一直都很注意適量勞作,每天像這樣的事情都是她包了下來。加上前幾個月飲食上也很注意,所以只要這最後幾天再堅持下去,她想她應該沒問題的。
做完了這些事情,她覺得微微有些出汗。遠遠看見驪芒正坐在地上打磨着地裡用的新的石鋤。正要走過去,這時突然聽見谷口方向隱約傳來了呼喝的聲音。
有人闖了進來!
驪芒已經扔下了手上的活,操起手邊的武器,朝木青做了個手勢,讓她不要過去,自己立刻往谷口方向去了。
這是自從她和驪芒離開聚居地後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們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外人。
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木青有些緊張。她很想也過去看個究竟,怕驪芒一人應付不了。但是自己現在大腹便便,如果來着不善,她過去也只能給驪芒增加負擔,所以她最後壓下了自己的不安,急忙回了屋子,上了樓梯站在曬臺上瞭望。
曬臺高出圍牆一些,她可以看見谷口方向的路。
胸口繫着的哨子碰撞了下她,她突然想起了小黑,心中一動。
會不會是闖入者迎面遇到了小黑,所以才發出這樣的呼喝聲?否則無緣無故怎麼會大聲叫嚷。
這讓她心裡稍稍有些安定下來。
一歲的小黑已經又高又壯,後腿站直的話甚至已經撲到驪芒胸口的高度了。有它和驪芒一起,一般的人應該很難靠近。
木青正在揣測,她的眼簾裡已經映入了幾個人影。
小黑跑在最前面,不時停下來彷彿威脅似地扭頭往後低吼幾下。身後跟着驪芒,他看起來彷彿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的身邊……
木青驚呆了。
居然是由由的父親和虎齒,而且,由由正被她父親抱着,一邊有些恐懼似地看着小黑,一邊不停地東張西望,滿臉都是驚訝好奇之色。
虎齒不是死了嗎?而且他們怎麼會來這裡,居然還帶了由由!
短暫的震驚過後,木青已經扭頭回身飛快往樓下去了。
木青幾乎是跑着出了院子,大喊了一聲由由的名字。由由立刻看見了她,歡呼了一聲,從她父親的懷裡扭身下來,揮着手朝她跑了過來。
她的腳還是有些跛,跑動的時候更明顯了。但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比任何花朵還要明朗。
木青朝前走了幾步,張開手想迎接她。
小黑看見女主人滿面笑容地張開手,自以爲是在招呼它。最近被忽略了幾個月而有些受傷的心靈一下得了慰藉,嗚嗚低吼了一聲,猛地就朝她撲了過來。
它還記得自己從前經常和女主人玩這種撲倒舔臉的遊戲,她總是很開心,一邊躲着它的舌頭,一邊咯咯地笑,直到自己被男主人拎起來扔一邊。現在見她招呼自己,一心只想討她歡喜,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站直已經和她一般高了,更何況她還大着肚子。
原諒它吧。小黑實在是太渴望和美麗的女主人鴛夢重溫了。
於是意外發生了。
小黑搖頭擺尾地越過了由由,縱身撲向了木青,躲閃不及的木青一下被它撲倒了在地。
反應了過來的驪芒幾個箭步過來,一把拎住兀自高興不已的小黑甩到了一邊,慢慢扶起了木青,焦急地看着她問道:“你還好吧?”
木青剛纔猝不及防,被小黑的舉動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現在從地上被扶坐了起來,除了臀部有些疼,其他倒都還好。怕驪芒擔心,急忙搖頭表示沒事。
驪芒再次甩開了企圖靠近的小黑,呵斥了一聲,小黑這才怏怏地垂頭嗚嗚了幾聲,巴巴地蹲在路邊看着女主人被那個討厭的男主人給抱了起來往屋子裡去。
木青回頭,見被嚇住的由由還站在那裡驚魂未定的樣子,朝她笑了下。由由這才躲開了小黑,急忙跟了上來。
傍晚的時候,他們殺了兩隻山雞,捉了魚,煮了滿滿一罐子的黍飯招待客人。
不論是由由還是兩個大人,對他們這個谷地裡的一切都表現出了極濃的興趣。他們的房子,養的各種動物,地裡種的各種各樣的蔬菜,還有捕魚用的網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整整一天,就只聽到驪芒在不停向他們介紹和由由奔跑跳躍時發出的歡快笑聲。
從他們的口中,木青漸漸知道了部落裡的一些事情。
他們離開後,以加和圖魯爲首領的位置爭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剛突部落的人突然再次來襲復仇,但是被有備的以加帶領族人們打退了,一個俘虜供認出前次是圖魯暗中與剛突勾結,這才知道了達烏行蹤並綁架了他的。背叛首領的人只能被石頭打死,即使他是達烏的兒子。但是在行刑的前夜被圖魯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以加成了新達烏,並且理所當然地和前任達烏的女兒呶呶在一起了。
“達烏前段時間找到我,說很想念你。他開始讓我們到處找找,後來說沿着大河向下,到了斷口處有個山谷,說你們可能會到這個地方,叫我們過來看看。所以我和虎齒就找來了。由由知道我要去找你們,纏着一定要跟,我拗不過她,所以就帶了過來。”
由由父親這樣說道。
驪芒笑了下,然後看向虎齒,兩人一語不發,但是相互拍着肩膀,發出了爽朗的大笑。
事發當日,木青探了下虎齒的鼻息,以爲他已經死掉了。但是其實他並未死,只是鼻息太弱,而她又心慌意亂,這才覺察不出來。
“不過是腸子流了些出來,塞回去就又好了。現在除了吃太飽的話肚子會脹,我照樣可以殺老虎。但你做的飯真的好吃,我拼着脹死了也要先吃個夠!”
虎齒一邊啃着肉,一邊朝着木青嘿嘿笑了下。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沒有自己後世那樣的醫療條件,平均壽命也短,但有時候生命力的頑強真的叫她刮目相看。而且非金屬的落後武器大概也在一定程度上救了他一命。
怕他們吃不慣鹹味的食物,所以木青做飯的時候,只加了少量的鹽。雖然不像驪芒第一次嘗試時那樣覺得好,但是他們看起來對這種新的味道也沒什麼很大的牴觸。等聽驪芒說這種味道可以取代他們之前常喝的動物血,都顯得有些不信。但當木青也正色證實了下後,由由父親雖然沒怎麼樣,虎齒卻立刻要求回去的時候帶上一些。木青自然應允了。
他和驪芒一樣,都是那種真正的漢子。
入夜,他們三個男人勾肩搭背地去睡山洞,木青帶着由由睡在自己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