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傷纔是最痛的?
爲什麼要問這個?
因爲——
午後的小花園裡,陽光暖暖,舒適宜人。
他坐在輪椅上,略顯病態的蒼白臉蛋在陽光的襯托下,看着倒也多了幾分血色。
他長長地銀色長髮垂散在肩側,長留海遮掩住了他的雙眸,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脣角微微的上揚,顯示着,他此刻的心情,應該還不錯。
他竟沒有死?!
被那個失控的麒麟兒穿透了胸膛,破開了那樣的一個血洞,居然還活了下來,真是,說不出什麼特別的感覺,或許,他的命真有那麼硬也說不一一定啊!雖然,那次的重傷,也給他帶來了一些其他影響......
“要喝水麼?”耳旁傳來了男人難得溫柔的聲音。
他略略笑了一下,微微側眸,“謝謝。”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小口,不冷也不燙,喝着剛好。
“麒麟,我......”男人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目光緊緊注視着面前的人,自他醒來的那天起,他們,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說過幾句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擡眸,他深藍的桃花眼裡,已經淡去了曾經面對他時的尖銳與爭鋒相對,只剩下了,平靜與溫和,看着這個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男人,腦海裡,一一晃過那些無法抹去的畫面,是關於着,這個男人種種!有冷漠的、無情的、殘忍的,卻也有溫柔和痛苦的一幕......
那是他在以爲自己要死了的前一刻,他永遠記得,當他滿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懷裡,他的眼淚,就那麼落在了他的臉上,第一次,他沒有連名帶姓的喊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他看見他,流淚了——
在他的認知裡,司空沙耶,是個冷血的傢伙。
小謝死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表情,就連,小桀死的時候,他也是無動於衷,他以爲的,他是真的無情到了極致,然而,當他真的爲了他而流淚時,他卻又覺得,這一切,真是有多虛幻啊!
回憶到此,他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握住對方冰涼的大手,擡眸一笑:“這一次,真的只剩下我們兩個,真的呢......”只剩下他們了......眼淚,就那麼的,滑落。
司空沙耶看着他,掌心的溫度,暖暖的,他蹲下身體,擡眸注視着他此刻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他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亦不會安慰別人,只是一手握緊了他的手,一手撫着他的臉,擦拭着,他的淚水,“你還有我,我還有你,這就夠了,答應我,別再離開我,我不想,再一次的失去你......”他從來都沒有告訴他,他是從何時愛上他的,一如,他從來都是視他爲最討厭的人,甚至是他的頭號敵人,他也從未解釋過什麼。
他罵他沒人性也好,罵他無情也好,他都不在乎!他是自私,但是又有誰不自私呢?
只要他的眼裡有他的身影,他可以利用薛小謝時時刻刻的惹怒他,因爲他知道,他喜歡她,但是得不到纔是最大的痛苦,所以那個時候,他纔會提出那個要求,只要是能讓他記住自己,哪怕是恨又何妨?!他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包括他那個愚蠢的弟弟,都真的以爲,他愛的人是薛小謝,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還是有人發覺了,是小桀。
一場場陰謀,一個個死局,背叛的背叛,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到頭來,卻只是一個人因爲過度的無聊而設下的遊戲,因爲這場可笑的遊戲,他差點失去他,當他滿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懷裡,他才明白,什麼纔是世間最痛的傷,他才知道,什麼是害怕......
“司空沙耶,我們會下地獄的。”他玩笑般的笑道。
“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做好了下地獄的準備,麒麟,你願意陪我麼?”他看着他,眼神溫柔,卻也不自信。
他抿脣一笑,“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決判,爲你,我將選擇的是,對我最忠愛的人的背叛,司空沙耶,你做好覺悟了嗎?”
“你覺得呢?”司空沙耶忽而笑了,從未笑過的他,笑起來卻是格外的好看,花麒麟微微怔了一下,卻雙頰有些微紅,其實,司空沙耶笑的樣子,很迷人......
俯身在他眉心輕輕一吻,“司空沙耶,可不要死了,別忘了,你欠我的,永遠都還不夠......”
“遵命。”他溫柔地注視着他,這個人,將會是他一生的珍寶,他不會再讓他受傷了,再也不會——
花家。
那間花房裡,想起了悠揚的琴聲。
花濘戰站在花房外,面色有些微微的複雜,注視着那一抹對於他而言,只能用熟悉而陌生來形容的身影。
冷漠而無情,高貴而優雅,溫柔而殘忍,這些,可能用來形容他,都還不夠!
他有一張絕美至極美麗容顏,這張臉,大概已經到了無法用語言來行的美的地步了!光潔似玉的的下巴,刀削一般的鼻樑,架着一副黑色邊框眼鏡,一雙細長卻危險而充滿吸引力的,又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的金色眼眸,只是專注的注視着那黑白的琴鍵。
那一頭宛如墨玉的黑色長髮,用一根深紅色的羽絨綢帶束着,一線優雅的誘惑。
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飛舞,美妙的琴聲便從他的十指間流暢而出。
這張臉,這個人,對於他而言,更多的是陌生,即便是,他與鏡有着一模一樣的臉,但是,他也依舊能在第一眼,分辨出他們的不同,他是——花濘楓。
“我和鏡像嗎?阿戰。”忽而的,花濘楓問道,但是,他依舊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花濘戰微微一怔,盯着他的背影,沒說話,因爲,他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可以說是,非常突然的出現在了花家大廳裡,所有人再見到突然回來的花濘楓時,無一不震驚的!一個掉落懸崖生死不明,消失了近七八個月的人,就這麼突然的出現,給人衝擊,不是那麼簡單的,尤其是,當他見到自己那“死而復生”的母親時,表現出的平靜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我想,你此刻一定在想,我到底是並不是真的花濘楓,對吧?”說到這,他停下了彈奏,緩緩轉過身,一雙看不出任何其他色彩的金色眼眸,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平靜到不可思議。
面對着他的視線,花濘戰面無表情,“這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你現在平安無恙,鏡他纔可以放心。”
“哦?”勾勾脣角,花濘楓雙眸裡一晃而過的玩味,站起身,優雅地走到花濘戰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想不想救葉流玉?”
瞳孔驟然地睜大,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心下卻一片震驚。
“葉流玉的項鍊是我給他的,想必,你從蒂蘭斯那裡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吧?所以,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救葉流玉的方法......”
說完這句話,花濘楓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發愣,便離開了。
走廊裡。
“花麒麟醒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的響起。
花濘楓停下腳步,金色的鳳眼裡一晃而過的複雜,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看了一眼那包圍在深藍與潔白薔薇的水晶玻璃花房一眼,眼神裡,微微有了一點溫度,鏡,你現在怎麼樣了呢?你知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青瞳。”他忽而出聲。
“主子,何事?”青瞳墨綠色的眼眸注視着他的背影,等着他的命令與吩咐。
“告訴慕容折羽,可以開始準備了......”
“是。”說完身形消失不見。
擡眸看了一眼藍天,心下的卻有太多的不安!他不太確定這種不安來自於哪裡,但是,他心裡卻很清楚,在暴風雨來臨之前,一切都是如此平靜的,但是,這種平靜的表象,還能持續多久?
恢復記憶之後,他選擇的重新回到花家,到底是對還是錯,一切只有天知曉......
池樂對他說的那些事情,叫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亂當中。
前幾天收到花濘戰的消息,他已經回花家了,除此之外,他還給他帶了一個天大的消息,濘楓,回來了?!!
其實,他在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有那麼一刻想立刻的回到花家,他太想知道,濘楓這幾個月來,過得還好嗎......不過仔細想想,有慕容折羽這傢伙在一旁照顧着小楓,他有什麼可擔心的?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應該是維子言那個白癡纔對吧?
也不知道這傢伙被那人弄到哪去了,有關於維子言的一切跡象,就好像被抹殺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一樣。
他找了很多地方,也去了很多維子言常常去的地方,也問了很多曾經和維子言關係還算一般的人,但是得到的答案,卻叫他震驚,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認識維子言?!就連維子言的經紀人Willies也似乎不覺得自己有帶過這樣的一個藝人,Willies帶的藝人,叫做柏川,而且,更叫他無措的是,當他看到電視臺播放的《浮生潳》裡,飾演姬夜君的藝人,居然也變成了柏川?!
包括哪些維子言曾經的那些專輯,無一不變成了柏川的名字,就連洛薩伯爵的夫人,也不記得自己有過維子言這個兒子,別說時斐然了,就好像所有人在一夜之間,都忘記了維子言的存在......
他現在真的快瘋了!
是這些人瘋了,還是他記憶混亂自己產生幻覺了?!或者說,他是夢還沒醒,維子言這個人,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原本就不存在?!
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那爲什麼小一還記得維子言,阿戰也記得,甚至慕容折羽也記得,可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他記得,池樂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維子言現在很安全......
到底是誰在搞鬼?!
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的操縱着一切,那麼,誰能解釋現在這一詭異的現象?!一個人的存在,真的就能那麼容易抹殺的乾乾淨淨嗎?
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除了那個人,他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
獨自一人走到海邊。
那間白色的小木屋還在,推開柵欄,那樹下的白色鞦韆,微微的晃動,看來,這個被保持得很乾淨,推開屋門,裡面的一切,都是原封不動,臥室裡,滿地各色抱枕,以及玩偶公仔,一面牆上,貼滿了照片,照片裡的主人公,無一不是他和小楓,還有一些是他和阿戰一起照的。
從書櫃裡,抽出了一本相冊,走到屋外,在那鞦韆上坐下,翻着相冊,他脣邊弧度,越發的溫柔。
“鏡,你果然在這個地方啊。”
異常熟悉的聲音,飄入耳內,他怔怔地,緩緩擡起雙眸,看着那站在他不遠處的一抹修長的身影,對方同樣美麗的金色眼睛,正溫柔地注視着他,慢慢地,像他走了過來。
花濘楓一邊走,一邊說:“你去見了麒麟,卻唯獨遲遲不來見我,鏡,五年了,我們有五年沒有見面了......”隨着最有一個字話音剛落,他依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低着頭,擡手撫着這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心裡更多的是,無奈與惆悵。
“你......還好嗎?”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以至於,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花濘楓微微一笑,俯身,在他眉心輕輕一吻,“哥,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的溫柔......”
溫柔?他嗎?
花濘鏡苦澀地笑笑,他其實一點也不溫柔,一點也不——
月光下的海邊,無異於是很美一道風景。
繁星點點,月光如水。
坐在一塊岩石上,迎面是徐徐的鹹鹹海風吹拂,如此的平靜,很難得片刻寧靜呢!
小一變成貓兒大小,蹲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很乖很乖的。
摸摸他的小腦袋,花濘鏡眼神柔柔的,“你也很想那個白癡,對嗎?”這句話,像是對小一說的,卻又像是在問自己,茫然地看向大海,他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亦或者,他或許,真的只是他的一個夢嗎?
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維子言,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月光如水。
漆黑的森林裡,迎着那冰冷的月光,一抹黑色的修長身影,立身於那樹冠之巔,冷風吹拂着這人無比耀眼的金色長髮,在哪白霜般的月光之下,這人面上的銀質面具,折射出的是,冰冷而無情的光澤。
嗖——
一抹飛速的閃過的黑色身影,悄然的,穩穩的落在這人的身後,一身的黑色長袍,誰也不知道,那件兜帽下的人,有着怎樣的面容。
“你找我,何事?”那人如此冰冷的問了一聲。
聽到身後那人的問話,這人微微地側過頭來,月色下,那樣一雙仿若冰雪無情地金色眸子,冷冷的盯着身後那人,“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你應該明白,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地罷休的人,哪怕,你已是,名義上的死人——”
“哼,這句話,應該對你自己講,他,最恨的那個人,可是你......”
那人卻是冷冷的嘲諷着,聲音裡充滿了無邊的譏諷。
這人沉默了片刻,卻是擡眼兒看了看那夜色中的一輪殘月,脣邊緩緩勾起一抹冷笑:“可你也別忘了,是你的懦弱和自私,才釀成了當初的那場災劫,這也是你,欠下的罪。”
面對這人的一番諷刺般的反駁,身後那人卻是沉默了半響,最後卻是一句話都沒講,轉身離去,在離開之前,卻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我所犯下的罪,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是不會逃避的,你還是先搞清楚自己的事吧!你可別忘了,他,是有多麼想要你的命......”
這句話,就那麼的隨着風聲飄入耳中。
就算是不用那人的提醒,他心裡也是非常清楚,依照【他】的脾氣,又怎會輕易的放過他?
只不過,現在,他卻無法得知【他】的蹤跡,亦不能猜測,【他】的意圖,亦或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其目的,又是什麼......
一切,在,他,還沒有出現之前,都還只是個未知數——
這是他們所犯下的罪,誰也逃不掉。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一聲清冷的嗓音,忽而的傳來。
他微微擡眸,看向那遠方的月色下的一抹殘影,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裡,浮現出幾線淡淡的苦澀,以及複雜。
“打算麼?”
他反問自己,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他自己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一時的風平浪靜,卻只是爲了下一刻的狂風暴雨做着最後的準備,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就是災難的開始,然而,曾經的他,是不會在意些什麼的,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曾在意過什麼,可是,現在——
他有一個他必須要保護的人,可是,他的心卻是在彷徨,在猶豫......
應該如何的選擇,纔是最好的方法呢?
至少,他現在還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