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遜氣起來, 恨不能一巴掌扇過去,抽死曲江煙。
曲江煙也早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是以早做好了捱打卻避開臉的防備。
孟遜手都要舉起來了, 可看她明明害怕卻還鼓着勇氣非要往他心口插刀子的舉動, 就是又氣又恨。他沉着臉道:“爺只問你, 要怎麼樣你才肯跟爺回去?”
曲江煙低眉順目的道:“爺心裡早有定論, 何必多此一舉, 非要奴婢給個準話?您明明知道,奴婢毫無反抗之力,若爺執意要帶奴婢走, 奴婢除了順從便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孟遜道:“誰說的?你還可以死啊。”
曲江煙猛的擡頭,料不準他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可孟遜面無表情, 神色肅穆, 曲江煙猜不出來, 反倒是被他黑得發沉的眼神一激,渾身就是一哆嗦, 膽怯的避開他的視線,道:“若爺想讓奴婢死,奴婢自然……”
話沒說完呢,怦一聲響,孟遜一拳擊在她身後的牀柱上, 厲聲道:“是爺讓你死的嗎?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找死呢?沒有爺的人護着, 你當你一個人能從京城順順當當的到這?沒有爺的人護着, 你能安安生生的活到現在?”
曲江煙瑟縮的往一邊躲了躲, 嚇得閉住眼睛。
孟遜收手, 恨不能捏死她,骨節咯吱直響。他長出一口氣, 儘量心平氣和的道:“少跟爺在這兒廢話,爺沒這麼多時間陪你玩,你就直說吧,回去的條件是什麼?”
“……”曲江煙當真慎重的考慮了起來。不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們兩個都知道,但孟遜也防着她回去了再跑,這纔有開出條件這一說。
他想買她的心,讓她安安生生的待在孟府一輩子。
曲江煙再不甘,也知道情勢不如人,她反抗不得。
條件,開什麼條件?再說一個哪夠?
曲江煙咬咬脣,問孟遜:“能,能提幾個?”
孟遜氣得直冷笑:“嫌少?一百個行嗎?”
曲江煙見他惱了,自己也惱了,道:“是爺自己說的,您跟奴婢置什麼氣?便是一個條件都沒有,奴婢也不敢不回。”本來就是等價交換的事,他有誠意,才能換她真心,誰不是讓一步,難道只有他吃虧嗎?
曲江煙這一聲高,孟遜聲音倒低下去了,他冷冷的白她一眼,壓下不憤道:“一個條件換十年,如何?”
不怕她提條件,只是拿條件換她的命。
這可真是買她呢。
曲江煙倒是生不起氣來,想再和他討價還價,被他冷冷的眼神看過來又嚇得退縮回去,只好道:“成交,但是爺要說話算話。”
孟遜不屑的哼一聲,意思是:爺能跟你賴帳?
曲江煙道:“第一個條件,請爺護住奴婢的表弟。”
孟遜點頭:“既然是你的表弟,自然也是爺的表弟,沾了親帶了故,料想也沒誰敢不長眼的去惹他,這條件爺答應了,十年。”
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買斷了她十年。曲江煙只覺得心下悽惶,卻不敢深思,生怕這種情緒佔了上風,她會有生無可戀之感,忙又道:“第二個,請爺替奴婢的表弟報仇,奴婢要魏家一家人償命。”
不等孟遜答應,曲江煙又快速的道:“第三個,請爺發還奴婢的賣身契。”
孟遜聽曲江煙說要魏家人償命,便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樣,那眼神和釘子似的,恨不能扎進曲江煙的骨頭裡看個仔細。儘管曲江煙故意把這個條件放在中間,又緊接着拋出第三個條件,孟遜還是沒那麼快的接碴。
曲江煙有些緊張,故意打岔道:“奴婢並不是……奴婢可以籤活契,籤三十年。”不管她能不能活到三十年以後,但起碼活契是有期限的,那就是希望。假如真到了那時候,她也早就老邁龍鍾,相信他早就看不上她了。
孟遜摸着下巴道:“唔。”
她是在向他證明,她可以回去,也可以心甘情願的回去,但就是不稀罕做他的姨娘、通房了?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傻。做個低人一等的丫鬟有什麼好?如果她成了他的女人,有名有份,即使是府裡有誰爲難她,他還能護她一二,真是個普通的丫鬟,有實無名,不是擺明了任人欺負嗎?
曲江煙遲疑着追問:“爺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能不能給個爽快話?
孟遜還是隻目光咄咄的打量她。
曲江煙生怕他問出驚世駭俗的話來,故意道:“若是爺答應了,那就籤份契書。不是奴婢不相信爺,實是……爲了公平起見,也免得將來奴婢不能兌現承諾,有負爺的一片苦心。”
她倒會說話,分明是不放心他,不惜自我抹黑。
孟遜終於有所動容,嗤笑一聲道:“你倒真爽快,就不怕爺活不到那時候?若屆時承諾未能實現,你當如何?”
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只要當今陛下不厭了他,他且能遺臭萬年呢。
曲江煙咬着脣強笑道:“爺多慮了,您定然是長命百歲的福祿之人,反倒是奴婢未必……”她見孟遜眉鋒微聳,帶了十二萬分的不耐煩,忙改口道:“若是天災人禍,爺未能兌現諾言,奴婢怨無可怨。”
孟遜果然叫人取了筆墨,鋪開了紙,研了磨,三下五除二就寫了兩份一模一樣的文書。曲江煙一直在一旁看着,神色十分端凝,那模樣倒像是生怕他糊弄了她一樣。
孟遜吹乾了筆跡,往她身前一推,道:“喏,按照你的意思寫好了文書,簽字畫押吧。”
曲江煙倒是沒猶豫,按了手印。
孟遜故意氣她:“你就不好好看看?哦,對了,爺忘了你不識字,好說,爺念給你聽,不會是你不敢勞煩爺,所以不肯張口吧?”
曲江煙倒是怔怔的有些下不來臺。
孟遜眼神促狹,逗弄的意思十分明顯。
曲江煙只好道:“爺是七尺男兒,爽朗俠義,斷不會欺負奴婢一個弱女。”
孟遜也按了手印,呵笑道:“既這麼相信爺,又何必非逼着爺寫這文書呢?既是不信,便是寫了這文書又如何?”他抖着那張紙,道:“從頭到尾,也只是你我互相承諾,可並沒標明若是違約當如何。”
曲江煙神色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