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想和他在一起。
愛情並不像它外表看上去那麼順風順水,但也並不會艱難到舉步維艱。
邁出了第一步,即使前面是萬丈懸崖, 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縱然爲自己鼓足勇氣, 內心還是會感到不安。
每一次產生摩擦, 都會讓我如火上烤冰, 煎熬而又焦慮。
“這樣啊。”江傑陽笑起來, 好看的眉眼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紅潤的脣微微啓開,朦朦朧朧地露出脣內的一線白牙, 怎麼看怎麼覺得溫暖的笑容充滿了感染力。
但,如今我已不會被這樣的笑容所迷惑。
因爲我知道那是他在掩藏自己蒼涼的靈魂與不堪重負的心。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綴有Zenith字樣的手錶適時的從他銀灰色的襯衫袖口裡露了出來。精鋼款配有銀色麥穗紋飾的錶盤在光下流動, 如暗夜中即將被烏雲遮蓋的一泓月光, 雖然一閃而過,但已足夠驚豔。瞧瞧多有派頭, 可惜這樣極品男人,選擇溺入過去的記憶中,忍住極其漫長的痛楚,獨自回味那些甜蜜和苦澀交織的曾經。也許終其一生,他都未必能夠擺脫記憶帶來的傷痛, 但他認爲這正是他生命的意義, 無論如何不肯忘卻。
“緋虹帶給我的快樂遠遠大於我現在的傷痛。之所以會痛苦, 是因爲曾經我擁有過在我眼中最美好的時光, 卻又被突如其來的命運全盤收走了。但那些幸福, 是貨真價實存在的,哪怕我現在想起我們相處的一個細微的地方, 都會覺得開心。緋虹給予我的,是任誰都無法比擬的,縱使十年二十年,再多的光陰消耗,再多的世事變遷,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時光終會老,青春正好的她卻永遠留在我的腦海裡。
再痛,我都不肯忘卻,只是這樣我仍會覺得幸福。”他拿起手中的玻璃杯,半遮住自己的臉。店裡的燈光投射過來,能夠看見半明半暗的光線下,他的脣角含笑。明亮的部分裡,深邃清亮的眼睛裡波光無數,而陰影的那部分,目光茫遠而又深沉。
我在阻攔江傑陽掏出錢夾買單之後,將他送出了大門口,然而他最後所說的話卻仍然在我腦海裡一遍遍回放。
他說,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未必會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但一定是因爲幸福——和那個人在一起會感到幸福。
是害怕失去,纔會惶恐吧?
幸福,所以患得患失。
內心所有的不安,所有的不確定,所有的逃避,原來都只是因爲幸福,生怕現實擊碎這樣的美夢。
不想再放開手中已經擁有的,纔會千百次地煎熬,千百次地問自己,要怎樣才能真正地無畏地愛着一個人,獨佔此時的幸福?
得不到答案,便不安心。
可是,這怎麼會有答案呢?
下一秒,下一秒的事情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站在茶點店門口,‘品味幸福’的霓虹招牌就懸掛在頭頂,放眼看去,繁忙的馬路上,川流不息地車流,點點燈光,像夜空中的螢火蟲,奔赴自我追尋的幸福源頭。
之前一直存在的焦躁被江傑陽最後的那一席話給撕碎了,自嘲地一笑,還是自卑,還是膽小,還是怯弱嗎?
現在,此刻,當下,我的幸福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這便夠了!
這便足夠了!
“怎麼了?”陳思寧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頭。
我轉回身,綻放出發自內心的微笑,語氣中帶着不自覺一絲撒嬌的意味:“我餓了。”
“你餓了?”陳思寧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像是在探究什麼,又好像是在確定什麼,“沒吃飽?”
“壓根就沒怎麼吃。”我笑着上前挽起他的手臂,靠近他,迭聲抱怨,“我根本吃不慣什麼西餐。那個什麼土豆泥也沒有米飯香糯可口。還這麼貴!早知道我就不點了。真是浪費錢,浪費時間,還害得我這麼餓!”
陳思寧聽了好笑,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半真半假地玩笑:“那麼女王陛下想要吃些什麼呢?”
我高昂起頭,驕傲地像一隻被主人寵壞的貓咪,裝模作樣地斜睨着他,撇嘴說:“女王陛下想吃你做的菜。”
陳思寧極爲配合我演戲,裝作紳士一般執起我的一隻手放到他的脣邊,印上了一個吻,不無戲謔地說:“我榮幸之至,我的女王陛下。”眼底盛滿融融地笑意,猶如當年我看到的槐花,一重重一層層,密密匝匝地綻開。繁花似錦,盛大的溫暖恁般長存在我孤寂的靈魂裡。
頂着一張越來越‘熱’的臉,我偏頭,躲開陳思寧的目光,耍賴地用頭蹭蹭了他的肩膀:“那……我要吃你做的上湯娃娃菜,姜蔥帶子,紅燒排骨……唔,還有,還有魚香茄子和川醬回鍋肉……”
“姑奶奶,您今晚打算幾點吃飯?”陳思寧及時地打斷了我,一隻手拖着我的手腕往停車場走去,另一隻手從褲兜裡摸出汽車遙控鎖,‘滴’地一聲打開了不遠處的車門,“鑑於今天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我能不能用昨天買的餛飩皮爲您包一鍋小餛飩呢?”
我假裝勉爲其難地‘嘖嘖’了兩聲,才‘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還不忘跟他談條件:“要紫菜蛋花湯底的,加些香菜,但不要蔥花……”
“知道,知道。”陳思寧已經拉着我走到了車門旁,爲我打開車門,順便截斷了我的話,“最好再加兩三滴的香油,和少許的胡椒粉。”
他知道,他的確知道。
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細節,他都記得。
陳思寧是真的把我當成最珍貴的寶貝,捧在手心裡,細心地呵護着。
而他自己呢?他從不說自己如何如何,總是事事以爲我先,縱然他心裡再委屈,再難過,再傷心,他都能忍便忍。就像今天這樣,他知道我今天會見到江傑陽,事實上我和江傑陽也確實聊的時間有點長,恐怕他在家裡左等沒等到我的電話,右等沒等到我的訊息,極度不踏實了,纔會趕來茶點店。來了又怕打擾到我,便一聲不吭地獨自坐在一旁等我。結束後,又怕影響到我的情緒,不多問我一句。
他全心全意地對待我,一切以我爲先。這份感情沉甸甸地,壓實了我內心最後一絲猶豫。
我側過身,面對陳思寧,張開雙臂把他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