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晏紫,以前的我叫晏青,名字裡是顏色的變化不假,但在我的人生裡卻有不同的意義。
小時候的我,很男孩子,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很man,大概是家裡沒男孩,父母把我當男孩子養的緣故吧?
那時的我,會和男孩一起踢球,一起偷維族人的哈密瓜,一起將出生的小老鼠仔扔進同伴的書包裡,一起爬樹躲人打。
我不喜歡和女孩子玩,因爲她們太嬌氣,動不動就哭。
只有她除外,那個看起來肉肉的小女孩——薛秋尋,她很善良,很可愛,也很堅強,從來都不哭,有時甚至還會和我一起同那些調皮的男孩子玩。
不知是不是和男孩子待久了,都會莫名的被激發出一股強烈的保護欲,薛秋尋便是我的保護對象,我經常會爲她與那些壞男孩打架,當然,也經常被父母罵,然後關禁閉,可此時,只有薛秋尋會偷偷來看我,給我送好吃的。
那時,我幾乎都要認爲我將來會娶薛秋尋了,在我腦海裡,我始終不知我是個女孩子,和薛秋尋只能做姐妹。
快樂和懵懂之後,我遇到了人生第一次大挫折。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又聽到家裡鍋碗瓢盆的交響曲,哐當哐當的似要刺穿耳膜,我知道,父母又打起來了,只是這段時間,他們打架的頻率好像增多了。
以前是一週兩打,現在竟然一天一打,那時的我,不曉得父母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更不曉得打架過後會發生什麼。
當看到媽媽拖着一個行李箱,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詫異住了,大喊:“媽媽,你要去哪裡?我和你一起走。”
媽媽停住,但沒有回頭,一分鐘後,繼續前行,任由我嘶聲裂肺的喊,她都不再停留。
那天天空上的雲很厚,低低的匍匐在我的頭頂,壓的我喘不過來氣,周圍的樹葉沙沙作響,像大地的哭泣,不爲送別,只爲悲傷。
媽媽留下的那個暗淡的背影,像一幅哥特風的相片,顏色深沉,昏暗,又壓抑,更主要的是,她邁開的步伐帶着一種逃脫的快感,和解脫的誘惑,心無所戀的走向只屬於她自己的世界。
空空的地方,只留下箱子軲轆低沉的迴音,久久的停留在我耳邊。
在剎那一刻,我明白了,媽媽不要我和爸爸了,她走了,下一刻,一個啤酒瓶的碎裂聲,將我喚醒,我轉頭,朝樓上跑去,焦急地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瘡痍的景象,滿地的碎玻璃,鍋碗瓢勺歪歪扭扭的扣在地上,茶几上的玻璃也碎了,電視側倒在地上,牆上的畫因玻璃的破碎而掉了出來,不知被誰還印上一個腳印,臥室裡的牀單也被拖到了客廳,殘廢的板凳們佈滿每個角落。
爸爸靠着被撕破了皮的沙發上,坐在地上,手裡拿着啤酒瓶,大口大口的往嘴裡灌,他的臉紅紅的,眼圈也紅紅的,穿着的白色背心已經被流下的酒水印上一片一片的痕跡,他褲子上全是泥巴。
“砰砰……”他喝完一瓶酒,都會順手將它們打碎在自己周圍,然後又哭又笑。
我忍不住,撲在他身上,大哭:“爸爸,別喝了,媽媽都走了,我沒有媽媽了。”
爸爸像是被我吵醒,放下酒瓶,仔細但迷茫的打量着我,忽然將我摟進懷裡,痛哭起來。
從那天起,爸爸就整日酗酒,做飯打掃衛生的責任就落在了我身上,那年我只有十二歲。
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自卑了吧?
因爲我覺得走在路上的時候,會感覺身邊的人在背後議論我:
“就是她的媽媽和別人跑了,不要她和丈夫了。”
“她媽媽真不要臉,這孩子真可憐。”
“聽說她爸爸現在變成了一個十足的酒鬼,整天什麼事都不幹,只會喝酒。”
“……”
我捂住耳朵,拼命想擺脫這些惡毒的話,卻發現,它們卻從我心裡又發出聲來。
從此,我不再上學,不再去找薛秋尋了,因爲我害怕他們知道我媽媽不要我和爸爸了。
薛秋尋這個傻小孩,一連幾天沒見我,便每天在我樓下喊我等我,她上來過幾次,但我都沒有理會她,沒給她開門,我知道要是不做些措施,她每天還會來。
於是,我花錢買通了一個阿姨,讓她對薛秋尋說:“這家早就搬走了,不在這住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現在這年頭拐賣孩子的人可多了。”
果然有效果,薛秋尋不知是沮喪,還是埋怨我,或是被嚇住了,再也沒來過。
父親還是整日酗酒,我無法想象,以前我眼中的父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簡直是一個十足的大才子,沒想到,今日竟落得如此慘淡。
我不會做飯,每天只能下一些麪條什麼的充飢。
記得那一天,我燒開水的時候,打了個盹兒,溢出的開水順着做飯臺子,流到了我的腳上,頓然,我哇哇大哭起來。
我的爸爸好像真的被我驚醒,衝到廚房,關掉液化氣,不管三七二十一,揹着我就往醫院跑。
那時我才知道,爸爸還在我身邊。
我穿着拖鞋,燙傷的情況很嚴重,需要住院,這幾天,爸爸都陪在我身邊,向我懺悔,說對不起我。
尤其是每次當我腳背上換藥的時候,我痛得大哭,他心疼的痛哭。
出院後,父親決定帶我回他的老家——e市,開始我們新的生活,我很開心,我覺得只要到一個新環境,我就如同重獲新生。
走的那天,我原本是想和薛秋尋告別去的,可當我來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卻又反悔了,我已經告訴她我們家搬走了,到時候她說我騙她,我又該如何解釋?算了算了,若有緣,也許我們還會相見。
爸爸賣了烏魯木齊的房子,帶着我,離開了家,去往遙遠的e市,從那天起,我也換了名字,叫晏紫。
因爲我媽媽喜歡青色,爸爸喜歡紫色,以前名字是隨媽媽的喜好取的,現在媽媽拋下了我們,我又何必再追隨她的喜好?
於是,我纏着爸爸,改成了爸爸喜歡的顏色——紫色,不久後它也變成了我喜歡的顏色。
在我的心裡,卻永遠也抹不去那道傷痕,媽媽和爸爸的愛情,曾是那樣倔強和美滿,爸爸不惜放下富足的生活,毅然和媽媽來到媽媽的老家——新疆,進兵團,幹農活,儼然成了個農民。
可我知道,爸爸以前的家是書香門第。
如今的悲劇,我無從探求,更不想知道媽媽爲何會如此狠心的拋下我們。那段憂傷的時光後,我性情大變。雖然表面依舊開朗樂觀,可內心早已埋下對愛情深深的恐懼,恐怕,從此以後,我再不會隨意的無憂無慮向心儀的男生表白。
亦不知,我心儀的男生現在身處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