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三月,大地回春。溫暖的陽光從天上灑下來,喚醒了整個大地沉睡的草木,山林周圍盡顯勃勃生機,萬物復甦,偶爾從裡面傳出一些新生的蟲鳴,打破了森林長久以來的沉寂。
梅谷的梅花在此刻已經全部凋謝,花瓣落下來,被泥土掩埋,生出了大量的青草。偶爾冒出的點點野花,顏色各異,憑添了幾分生趣。
這樣的環境,處在其中的人們大多都是身心愉悅的。可是隻身在梅谷裡四處閒逛的荊楚蘇此刻卻是一臉的煩悶。
“都兩個月了……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去見爹!”荊楚蘇生氣之下,一腳踩碎了地上剛冒出來的一朵花蕾,還在上面磨了幾下,心道:“氣死我了!爹怎麼這樣,把他都關兩個月了,還不讓他出來。唉!他應該恨死我了吧!”
忽然,一聲恐怖的獸吼驚動了荊楚蘇!
“妖獸!”
荊楚蘇撒腿飛奔過去,繞過一個山坡,就看到山霧繚繞間,一條長二十多米的青色大蛇,在地上連連翻滾,渾身龜裂——原來是在蛻皮。
“哇塞!它好大啊!怎麼闖進來的?”這周圍被荊無命布了大陣,不但云霧終年不散,也還有許多厲害禁制。在荊楚蘇看來,是沒有妖獸或人類修士闖進來的。
荊楚蘇至今還不知道,荊無命收服了這一條即將化形的蛇妖。
大蛇蛻皮時期,雖然又痛苦又暴躁,但一看到荊楚蘇,它也還是不敢放肆。在前段時日,它可是偷偷見過這個丫頭,知道她是主人荊無命的千金小姐,萬萬不可得罪。
若是以前,大蛇此時一定會立刻退去。可今天是它化形前最後一次蛻皮,痛苦的滋味實在難以想象,根本沒力氣退走。
荊楚蘇仗着身上有陣旗,雖修爲淺薄,卻也不怕它,冒失到了極點。她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發現它在石頭上磨來磨去,鱗片上有血漬冒出,不由有些好奇,對它說道:“你在幹什麼?”
大蛇白眼一翻,懶得理會。
荊楚蘇見狀,不由惱怒,喝道:“我勸你快點離開,這裡是我的地盤。”說着,掏出陣旗:“不然,我就要發動陣法,將你困在這裡,等我爹來,你就死定了!”
大蛇蛻皮到了關鍵,渾身亂抖,對着荊楚蘇嘶吼了一聲。
“哎呀!還對我吼?”荊楚蘇正閒着無聊,便掏出一顆風屬性靈石,默唸一聲,狂吸起來。同時她手上陣旗一舞,符咒猛閃間,周圍雲霧頓然聚攏,變作黑雲,電光閃耀,往大蛇籠罩而去。
“這死丫頭!”大蛇心裡大怒,卻不好反抗,只強打精神,往後退去。
“現在後悔,想跑?晚了!給我劈!”荊楚蘇調皮一笑,手上陣旗連連攪動。空中,黑色雲霧往前蔓延,連劈數道臂粗大小的閃電,將大蛇劈得吼吼大叫,隱隱有肉香糊味傳來。荊楚蘇對此咯咯直笑,道:“誒——你別走啊!”
咻!
一道御劍破空的聲音讓荊楚蘇一怔,擡頭一看,不由一喜,隨後似乎想到什麼,又把臉轉到一邊,不去看他。
荊無命落下地來,正要問荊楚蘇爲何要開啓陣法,轉眼一看,發現大蛇正在蛻皮,也就不再詢問,手上一點,黑雲立散,同時對荊楚蘇說道:“它是我新收的靈獸,你不要傷它!”
“哼!”荊楚蘇冷着臉,不說話。
荊無命對着大蛇彈了一粒丹藥,大蛇連忙吞下。荊無命便道:“以你修爲,要度過化形妖劫,實屬困難。到時我自會助你。”大蛇通靈,聞言不由大喜,將腦袋往地上猛砸,作磕頭狀。
吞下丹藥的大蛇渾身青光猛閃,蛻皮的痛苦也減輕了許多。忽然它大吼一聲,表皮盡蛻,露出新的皮膚鱗片,對荊無命吼了一聲,又瞅了荊楚蘇一眼,便逃也似的鑽進樹林裡面。
荊無命轉身對荊楚蘇說道:“怎麼,還在生我的氣?”
“只要你把那個江輕陽放了,我就不生氣了。”荊楚蘇連忙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荊無命一笑,道:“也罷,就讓他出來見你吧!”說完,神識傳音,片刻後,就聽一陣鐵鏈嘩啦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然後江輕陽跑出來,也不看荊楚蘇,只對荊無命恭敬低頭。
“江輕陽,你終於出來了!”荊楚蘇驚喜說道,隨即一看他腳上的一串厚重鐵鏈,不由臉色一變,對荊無命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無事,只是管教一番而已。”荊無命淡淡說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他才幾歲大的孩子啊!”荊楚蘇臉色一白,尤爲失望,“爹,要是我被人這樣對待,你會怎麼想?”
“胡鬧!”荊無命臉色一寒,喝道:“他怎麼能和你比?”
“是啊,我怎麼能和你們比呢?”江輕陽渾身一顫,將頭深深埋下,內心一片悽苦,“怕是連那條蛇都不如吧?”
“怎麼不能?爹,你只是救了他的命而已,怎麼能讓他做你的奴隸?還帶上鐐銬?”
“你也知道他的命是我救的?既然是我救的,他的命就是我的,這樣,有什麼不對?”荊無命沒有想到女兒的反應會這麼大,不由眉頭緊皺,對江輕陽也下意識有些不滿。
“爹,你可是正道聯盟威靈宗的人,這樣做就不怕人恥笑麼?”
“混賬!”荊無命一聽,臉色越發陰沉,瞪了她一眼,厲聲道:“翅膀還沒長硬就開始教訓爹了!你小孩子懂什麼!再不聽話,小心我家法伺候!”
荊楚蘇聽了,小嘴一噘,就要哭出來,從小她爹都沒怎麼對她兇過,這次卻……
“我沒錯!我去告訴娘去!”
跺了跺腳,荊楚蘇就要去拉江輕陽。荊無命哼了一聲,江輕陽連忙躲開。荊楚蘇看到江輕陽他看自己的眼神裡分明是不信任,心裡登時沒來得一酸,只好單獨跑開。
荊無命待到女兒走遠後,纔回過頭來看了江輕陽一眼,見他老實聽話的站着不動,不耍花招,不由面露滿意之色,淡淡說道:“你放心,只要你聽話,我不會對你念控制咒的。”
江輕陽聽到“控制咒”三字的時候,瞳孔一縮,連忙點頭,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
荊無命接着道:“如果以後有人問起,你就說我是你的師父,聽到了嗎?如果你敢亂講半句——哼!後果你自己清楚!”
說完,荊無命便帶着江輕陽回到閣樓,就看到蘇筱月和一臉憤怒的荊楚蘇一齊站在門口。荊無命微微一愣,笑道:“小月,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歇着。”
“相公!你過分了些!”蘇筱月說了一句,繞過荊無命的手,就去拉江輕陽。
江輕陽卻是立刻閃開,只對蘇筱月躬身不說話。
蘇筱月無聲一嘆,對荊無命傳音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這樣。”對荊楚蘇說道:“你去準備熱水,讓他好好洗洗,以後就住這裡吧!”
荊楚蘇嘻嘻一笑,故意瞪了荊無命一眼,說道:“我們家裡好像沒有他適合的衣服換耶!”
“無妨。”蘇筱月道:“就拿你以前的衣服給他吧!”
“啊?哦。”荊楚蘇臉上露出一絲搞怪之色,去牽江輕陽,江輕陽微微閃開,只拿眼睛看荊無命。
“爹——”荊楚蘇語氣升高。
荊無命淡淡道:“去吧!”
江輕陽一聽,這才任由荊楚蘇拉走,進屋,上樓。
蘇筱月望着荊無命,道:“知道嗎?知道他活了,開始的時候我是有些害怕。但現在我卻覺得輕鬆無比。這孩子——你能不用上他就不用,好嗎?”
“嗯,好。”荊無命心裡本也是這麼打算的。
樓上,荊楚蘇很快就準備好了熱水,隨後拿來一件小女孩衣服,看到江輕陽一動不動,就道:“怎麼了?還害什麼臊?”說着,就將江輕陽身上衣服一拉,扯了下來,露出他的小屁股,笑道:“進去!”
江輕陽聽話地跳進裝滿熱水的木桶,將腦袋冒出來。荊楚蘇見他還是不動,就笑:“算我欠你的,幫你洗算了。”說着,挽起袖子,走到江輕陽旁邊,正面面對着他。
荊楚蘇小臉上兀的一紅,眼睛往江輕陽身下掃了一眼,暗道:“果然不一樣哩!”便取了毛巾,在他身上細細擦拭起來。
江輕陽就跟木偶一般,任由她擺佈,只閉上眼睛,心裡回想這兩個月的地獄式生活。
這兩個月,天殺的荊無命每天都會念上一會兒控制咒,將江輕陽馴服得服服帖帖的。同時也讓他多了許多以前沒有的能力,比如紫光遍佈全身,甚至冒出體外,變化各種形狀。
如今,就算不召喚分身出來,單憑江輕陽本體,那神秘的紫氣也能大量噴涌而出。江輕陽就好比控制自己手臂一般,只要紫氣不離開自己身體,就可以隨意控制它,讓它扭曲,變成各種形狀,可大可小,可濃可淡。
這若是在以前,江輕陽必定會欣喜無比。可要現在的他要能選擇的話,卻是絕對不願意通過活死人控制咒帶來的痛苦來激發自己本體擁有控制紫氣的能力!
是的,活死人控制咒,讓江輕陽痛苦,卻因此激發了紫氣,產生了某種讓江輕陽無法理解的變異。
無論怎麼求饒,荊無命都是不爲所動,總變着法地折磨江輕陽。漸漸的,江輕陽麻木了,眼神渙散,失去了生氣,覺得活着沒意思,死了是一種解脫。但他怕死,不敢自殺,只能如此渾渾噩噩,得過且過,也不敢正面反抗、報復……
“我一定會殺了你的!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他曾經心裡這樣發誓過,最後卻痛得他不得不把這個誓言暗暗違背!現在他已經生不出一點反抗的點頭,只能像一條狗一樣趴在他的腳下——這恰恰是荊無命最想要的。
眼前耳邊再次浮現江秋的音容笑貌,江輕陽知道這是江秋冥冥中的呼喚,不由心裡一顫,兩行淚水無聲流了下來。
正在幫他擦拭身子的荊楚蘇見狀不由一頓,面露不知所措之色,慌忙地幫他抹去臉上的淚痕,卻怎麼也抹不乾淨,只好驚慌地捧着他的臉,柔聲道:“不哭不哭!都是,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來見我爹。早知道,我就該讓你悄悄走掉的。是我,是我自私,想讓你陪我說話玩耍,才害的你變成現在這樣子,連家都回不了。對,對不起,你不要哭,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爹,爹他再也不會那樣對你了,我保證!”
荊楚蘇已經知道,荊無命是不會讓江輕陽回家的。
江輕陽聽了,只低下頭,不說話,卻沒有再哭。
一不做二不休,荊楚蘇不但幫他洗澡,索性連衣服也一併幫他穿了。像個丫鬟一樣,服侍得有模有樣的。
“來,照照鏡子,小美人!”荊楚蘇乾笑兩聲,將江輕陽帶到鏡子面前。
江輕陽死寂的眼珠子往前一看,看到鏡子裡模樣大變的自己,心中長長一嘆,暗道:“這就是新生的我嗎?可笑啊可笑!”
看着看着,江輕陽忽然想起了神秘的分身,心道:“或許以後就要靠他來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