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輕輕掃了孫耀祖一眼。
她兩年多前和孫耀祖有過一面之緣,但是時日太久,她這兩年又經歷坎坷,大病初癒,兼且自閉了一年,而且她也沒有使勁兒盯着人家看過,所以早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兒了。
蕭士及對孫耀祖的熱忱招呼只是淡淡點頭,便拱手對方嫵娘行禮問安。
方嫵娘拭了淚,對蕭士及擺擺手,沒有說什麼話。——她實在覺得對蕭家人無話可說。
方嫵娘先前因蕭家給蕭士及娶陰婚的事,本來就跟龍香葉鬧翻了。後來看見蕭士及居然活着回來,方嫵娘更是氣得倒仰。
自己的寶貝女兒長眠在黃土壟中,他這個大男人倒是歡蹦亂跳地回來了,還立刻加官進爵,家裡又有“貞烈純善”的美貌填房伺候,日子過得不要太好。
這種前景簡直戳了方嫵孃的心肝脾肺腎。
方嫵娘是市井中長大的。這些年雖然跟着許紹過了幾年世家大族的日子,但是骨子裡那股市井氣還是脫不掉。
許紹曾經勸她,說恆霜已經死了,總不能讓蕭士及年紀輕輕,這後半輩子就一個人過吧?他身邊肯定會有人的,不管是填房,還是妾室,以蕭士及現在的身分地位,就算他自己不要,別人也容不得他不要。——他要再堅持不要,連陛下都會跳出來給他送幾個美女。
可是方嫵娘就是受不了。她受不了蕭士及還能“賢妻美妾”,沒事人一樣的過日子,甚至過得比跟她女兒杜恆霜在世的時候還要和美。
她本已打定主意,自己作爲蕭士及原配的孃親,蕭士及的前岳母,一定要貿足了勁兒。不能讓蕭士及後半輩子的後院太過安樂和諧。
那些想代替自己女兒在蕭士及心中的位置,跟蕭士及花好月圓的女人一定要認清楚。反正她們如果一定要嫁給死了老婆的男人,就必須忍受他前頭妻子的孃家,還要真正善待他前頭妻子生的兒女。——如果不能做到這兩點,就不要來挑戰填房這個高難度的職位。
如果敢對自己的外孫、孫女擺出跟着捧殺或者棒殺的後孃款,方嫵娘也會保證你這個填房過得比原配還要慘……
方嫵娘自己也是做填房的,而且她是寡婦,許紹是鰥夫,兩人前頭都有兒女。這些年雖然過得還不錯,可是其中的各種磕磕碰碰,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一清二楚。要她說,如果她能選擇,她還是願意跟杜先誠白頭偕老。
只不過造化弄人。她又跟許紹生了兒子,所以就算杜先誠沒有死,活着回來了,她也沒有法子再跟他在一起。
人都說有歷史的男人會疼人。有着戀父情節的小姑娘也喜歡會疼人、有歷史的男人。可是許多人似乎忘了,每個有歷史、會疼人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經歷過苦痛和掙扎,纔將這個男人調教出來的女人。
可惜在把男人調教出來。讓他們懂得理解、關懷、愛護、退讓和妥協之後,那些先來的女人,許多都沒有福氣享受到她們努力的成果。無數個原配嫡妻,不是爲了這個“偉大的事業”送掉了性命。就是再也忍受不了,下堂一鞠躬而去了。
那些經過原配的死亡和離去才成熟起來的男人,一邊吟唱着“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一邊遊走花叢,不忘紅袖添香。
方嫵娘本來是貿足了勁兒。要讓那些企圖不勞而獲的小蹄子們見識一下,什麼才叫有歷史的男人。會讓她們知道,任你再嬌嗔軟語、貌美如花,都抵不過“歷史的厚重”。
但是現在她的女兒居然活着回來了,方嫵娘當然打消了以前的主意。
她拉着杜恆霜的手道:“那陳月嬌原來這樣惡毒,我的兒,你別怕,我讓老爺治她的罪。”
這裡人多,杜恆霜也不好說得太詳細,只含糊着道:“娘,您放心。這是我和陳月嬌的事。她騙得我這麼苦,我不會讓她好過的。我自有分寸。”
許言輝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聽見杜恆霜這樣說,他才沉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杜恆霜的眉尖輕輕蹙了蹙,垂眸不語。
許言輝又問蕭士及,“柱國侯,請問你是怎麼個打算?——我妹妹活着回來了,你們家的族譜上面,你的名字後面又多了個繼室。你要將我妹妹置於何地?”
杜恆霜其實是許言輝的繼妹。
蕭士及知道許言輝對杜恆霜曾經有過那麼一絲念想,聽了他的責問,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但是看見杜恆霜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就比什麼都強,當下也不計較許言輝的無禮之處,只是淡淡地道:“我的原配嫡妻還活着,自然沒有什麼繼室。——那個玩意兒,本來就是不作數的。也就你們當回事。”
許紹哈哈笑道:“既然蕭柱國這樣說了,我們也就放心了。輝兒是霜兒的孃家大哥,自然要護着她一些。”
杜恆雪緊緊地抓住杜恆霜另一邊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杜恆霜輕輕拍了拍杜恆霜的手,以眼神安撫她,讓她不要擔心。
底下的下人上了茶,衆人分了賓主坐下,對着杜恆霜和諸素素噓寒問暖。
諸素素這一次很是乖巧,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只是張着耳朵,抱着杜恆霜的小白狐,一雙靈動的眸子在屋裡衆人臉上掃來掃去。——她自詡有一雙善於發現“姦情”的眼睛,今天真是要大展奇才,好好發現發現了……
杜恆霜正安撫方嫵娘和杜恆雪,就沒有注意到外面已經到了午時。
一個婆子急匆匆進來回報,“夫人、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孫親家太太打發婆子過來接二姑奶奶回家。”
杜恆霜沒有在意。她離家兩年,當然是希望跟自己的孃親、妹妹多聚一聚,就道:“跟親家太太說一聲,就說。我剛回家,想留妹妹住兩天。到時候我親自送妹妹回去。”
杜恆霜的話音一落,杜恆雪馬上跳起來擺手道:“不成的!不成的!姐姐,我還是先回去。等過兩天再來見你。”一邊說,眸子里居然聚起了水霧,似乎要哭的樣子。
杜恆霜有些驚訝,但是也沒有多想,只點頭道:“既然妹妹孝順,不願違拗親家太太這樣的要求。我沒什麼說的。”說着,杜恆霜轉頭對孫耀祖道:“孫妹夫,我妹妹從小乖巧柔順,還望你能好好待她,不要讓她受委屈。”
孫耀祖聽得很彆扭。陪笑道:“我娘是擔心雪兒的身子。她每日都要喝養生湯的。您要知道,我家幾代單傳,我娘盼着抱孫子呢……”
到底是妹妹、妹夫的房中事,杜恆霜一時不知該怎麼接口,勉強點頭笑道:“其實夫妻恩愛,孩子自然就有了。”然後指着諸素素道:“這是我們長安最厲害的女科郎中。若是你娘真的想抱孫子,就讓我妹妹在這裡住幾天。讓諸郎中好好給她診脈,給她開個調理身子的方子纔是正經。”
孫耀祖有些猶豫。
杜恆霜又道:“我就是諸郎中開的方子調理身體。”她剛出嫁不久就坐了胎,一年之後就順利生下一對龍鳳胎。
蕭士及便出聲道:“內子想跟雪兒妹妹多聚一聚。親家母聽說是個大度和善的婆母,必不會這樣小氣的。”
蕭士及的話。孫耀祖很願意聽。
聞言忙道:“侯爺發話,小弟沒有不從的。”說着,對杜恆雪道:“不如我陪你在這裡住兩天,回去也好跟娘交待。”
杜恆雪眼前一亮。甜甜地道:“多謝夫君!”原來其實還是不想回去,只想跟姐姐多住幾天。
孫耀祖對着她寵溺地笑了笑。“謝我做什麼?真是個孩子。”說着坐到了杜恆雪身邊。
那婆子便出去跟孫許氏派來的婆子說了一聲,說他們大姑奶奶剛回家,要跟妹妹住幾天,親香親香。
孫家的婆子無法,只好回去覆命。
孫許氏聽說兒子也留在了杜家的老宅,心裡雖然不高興,但是聽說許家老爺和柱國侯都在那裡,也就罷了,知道兒子是爲了應酬。可是杜恆雪也留在那裡,居然不回來侍奉公婆,確實有些過了。便打定主意,等杜恆雪回來之後,要再讓她立立規矩。
那婆子從杜家離去沒有多久,歐養娘和知數帶着平哥兒和安姐兒終於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她們在蕭家老宅一聽杜恆霜居然活着回來了,都如晴天裡響了個霹靂,差一點被震得找不準東南西北。
歐養娘好不容易回過神,拉着那婆子問長問短,就怕是騙人的。
那婆子忙道:“這話如何能騙人?確實是侯爺剛纔親自吩咐。如果我騙人,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歐養娘便和知數慌慌張張收拾了幾件衣物,帶着平哥兒、安姐兒往外趕。
蕭嫣然聽說大嫂和大哥一樣,居然“死而復生”,活着回來了,也是大喜。她跟陳月嬌的關係很差,當然願意看見陳月嬌吃憋,忍不住道:“大嫂回來了,某些不請自來、鳩佔雀巢的人該回自己家去了吧?”
歐養娘和知數知道說的是陳月嬌,都是訕訕的。
平心而論,陳月嬌對兩個孩子還是很不錯的,對下人也還和善,對歐養娘和知數這些杜恆霜留下的下人,更是禮敬有加。
可是現在杜恆霜回來了,陳月嬌的地位就微妙了。侯爺本來是沒有認陳月嬌的名份,但是陳月嬌向來殷勤小意,善於使水磨功夫。誰知道侯爺會不會有一天回心轉意呢?
到時候陳月嬌哪怕做妾,也是寵妾……
歐養娘臉一沉。就算陳月嬌對兩個孩子再好,對她們這些下人再和善,她們也不能胳膊肘兒往外拐。
杜恆霜纔是她們正經的主子,且杜恆霜這兩年肯定吃了不少苦頭,還不知道遭了什麼罪呢……
歐養娘帶着一腔急切,和知數、蕭嫣然,帶着兩個孩子來到杜家老宅。
穿過垂花門,繞過影壁。上了中堂的臺階。
大開的紅木透雕和合如意的大門旁邊,站着兩個剛留頭的青衣小鬟。
歐養娘和知數一人領着一個孩子走進來。
蕭嫣然走在最後。
幾個人一進屋子,就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下首第一張椅子上。
上首坐着方嫵娘和許紹兩個長輩。
在滿堂或嫣紅,或奼紫,或棕黃,或玄黑的服色映照下,那身白衣顯得如此矯矯不羣,纖塵不染。
再看那女子的面容,已經完全褪卻了少女面頰上最後一絲稚氣。顯得沉靜溫和,豔盛牡丹,又靜若春水,大氣悠然。
正是兩年不見的杜恆霜。
歐養娘眼圈一紅,急步走過來。撲通一聲對着杜恆霜跪下,泣道:“夫人可是回來了。老奴沒有照看好夫人,老奴有罪!”說着,怦怦怦怦給杜恆霜連磕幾個響頭。
杜恆霜嚇了一跳,忙從座位上起身,將歐養娘扶了起來,道:“養娘。您可折殺我了。我受不起這樣的大禮啊。”
歐養娘將身子側開,對着站在一旁怔怔的兩個孩子招了招手,“平哥兒、安姐兒,快來見過你們孃親。——她可是你們的親孃!你們不是常常問我和知數。問娘什麼時候回來嗎?”
平哥兒和安姐兒手拉手站在中堂上,兩個小小的孩子,小男孩穿着靚藍色衫子,小女孩穿着豆綠色衫子。雖然面容不同,可是身量一般大小。一樣的粉妝玉琢,可愛至極。
杜恆霜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出來。
她離開長安養病的時候,這兩個孩子纔剛剛滿了週歲,纔剛剛會叫“爹、娘”。可是自己一走,他們就沒有機會再叫一聲“爹、娘”。
這兩年,他們大概已經不會再叫爹孃了吧?
杜恆霜知道不能急,也不想強迫兩個孩子一定要做出歡喜親熱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走得他們身邊,蹲下身,儘量和他們的視線保持平齊,伸出手,一邊一個拉住他們的小手,儘量平靜地道:“平哥兒、安姐兒,我是孃親,你們還記得我嗎?”
平哥兒和安姐兒只覺得面前的女子是他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可是確實不記得曾經見過她,便老老實實搖搖頭,“不記得了。”
平哥兒到底懂事些,又加了一句,“您就是我們的孃親?”又看了看站在杜恆霜身邊的蕭士及,“那是我們的爹爹,娘,您認得他嗎?”
童稚的話語,讓杜恆霜又忍不住淚中帶笑,心裡不由得又將陳月嬌恨之入骨。——若不是她作梗,自己和孩子,根本就不會承受這樣的分離之苦。
如今孩子不認得親孃,這筆帳要找誰算?!
蕭士及也單膝半跪,和杜恆霜一個姿勢,看着兩個孩子溫言道:“我和你們的孃親當然認得。你們放心,以後我們不走了,就在家裡陪着你們,陪着你們長大。”
平哥兒和安姐兒對視一眼,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輕聲道:“多謝爹,多謝娘。”
杜恆霜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快步離開中堂,往一旁的東次間躲進去,在裡面捂着嘴,無聲地痛哭。
蕭士及想追上去,諸素素止住了他,道:“你陪着孩子。”然後把自己抱着的小白狐送到平哥兒面前,道:“你是平哥兒?——這是小白,是你們孃親的小白狐。你幫你娘一個忙,養着它,好不好?”
平哥兒不知道孃親爲何又哭着離開,以爲自己剛纔說錯了話,惹娘傷心了,就像以前帶了他們一年的那那個“母親”,總是讓他們一定要聽她的話,一定要孝順她,不然她就不疼他們了……心裡更是惶急,忙接過小白狐,急急點頭,“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照顧它。”
諸素素一窒,歉意地對蕭士及笑了笑,急步奔進裡間。
方嫵娘就站起來道:“大家去花廳吧,快要擺飯了。”說着,帶了人出去。
蕭士及也帶着平哥兒和安姐兒跟着去花廳。
中堂上一下子空無一人。
諸素素在東次間勸杜恆霜道:“你多少忍着點兒,在孩子面前這樣一驚一咋的,你嚇倒他們了。”
杜恆霜泣道:“我實在忍不住。我捧在手心裡的孩子,就因爲爹孃說要陪他們長大,還要對我們說‘謝謝’,你叫我怎麼聽得下去?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們……”說着,撲倒諸素素肩上,痛痛快快地放聲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諸素素拍着杜恆霜的後背,沒有勸她不要哭。
她知道杜恆霜需要發泄,而眼淚有助於清除情緒上鬱積的垃圾,對心理健康有好處。
沒事,哭哭更健康。
杜恆霜痛快兒哭了一場,果然覺得心裡舒服多了。拿帕子抹着淚道:“好了,知錯就改,亡羊補牢,希望還來得及。
諸素素就笑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小孩子小時候是不記事的。你看。你從他們出生到一歲,幾乎是不假他人之手,完全自己帶,可是他們完全不記得你了。後來過了這兩年,他們也不過才三歲而已。如果是三四歲之後,要他們忘掉以後的事確實不太容易,但是才三歲多。完全沒有問題的。你問他們一年前的事,甚至幾個月前的事,他們都記不住。”
這不是他們笨,而是由孩子生長髮育的自然規律決定的。
諸素素從後世而來 。知道人類三歲以前的記憶本來就保存不下來。因爲從出生到三歲,是孩子大腦神經細胞快速生長的時期。在這一時期,大腦裡面掌管學習和記憶的海馬體區域神經細胞快速生長髮育,新的神經細胞不斷分裂出現。導入現有迴路,以致記憶不斷重組。最後覆蓋了舊的細胞,導致無法形成長期記憶。
只有三四歲以後,神經細胞的發育趨向成熟變慢,孩子大腦裡的記憶纔可能慢慢沉積下來,形成真正的長期記憶。
杜恆霜卻一直以爲諸素素在安慰她,但是聽了也好受些,便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你素素。”
諸素素笑着轉移話題,問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何今日要在陳月嬌面前現身,讓她看見你?咱們不能偷偷先把事情安頓好了,再出現嗎?”
杜恆霜拿絹子拭了淚,道:“我們不是要引蛇出洞嗎?要引蛇出洞,當然要先打草驚蛇才行。不然那狡猾的蛇如何會在人前露出它的獠牙和毒信呢?”
諸素素恍然大悟,“你在以身做餌啊?!”
杜恆霜點點頭,“……你忘了,有人跟我們說過,背後的人,是宮裡的貴人。”
“宮裡的貴人?那他知道到底是誰嗎?”諸素素知道,這是說的安子常以前跟她們說的話。
“沒有。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只說跟宮裡的貴人有關。想來他是拿到一些跟宮裡有關的證據,但是你也知道,宮裡人那麼多,那些人又都是人精子,就算有證據,也不可能是那種明晃晃把名字刻在上面的銘牌。他也是猜測而已,而猜誰都是一場大風波,所以他也不敢說到底是誰。——我這樣以身做餌,也是沒法子的事。”
杜恆霜說完就帶着諸素素一起去花廳陪着方嫵娘他們吃飯。
吃完飯,方嫵娘也不想走了,想留在這裡多陪陪杜恆霜。
許紹和蕭士及商議了一下,也打算留下,還特意讓許言輝調了一隊京兆尹府的衙差過來,將杜宅團團保護起來。
蕭士及已經是正二品的神武將軍,有了自己的親兵護衛,見狀也將自己的親兵護衛調了一百人過來,在杜宅裡面的二門邊上駐紮,甚至連屋頂都派了人駐防,真正將杜宅圍得水泄不通。別說老鼠,就連蒼蠅蚊子想飛進來都難。
諸素素看見這麼大陣仗,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杜恆霜今日在人前露了臉,那幕後黑手,肯定是不想放過她。
果然到了晚上,杜家所居的那條街上,抓了不少宵小之徒。都被京兆尹的衙差抓起來,投到大獄裡,只等京兆尹發話再審。
蕭士及就在杜恆霜閨房外面合衣而臥。
下人都在外間候着。
杜恆霜和諸素素兩個人住在杜恆霜以前的閨房裡,帶着平哥兒和安姐兒兩個孩子,終於將一夜平平安安熬了過去。
這邊陳月嬌坐車離開官鼓街,就沒有回蕭家二房的宅子,而是直接回到新昌坊她和金姨媽以前住的那所宅子裡。
今天在官鼓街發生的事,實在讓她氣壞了。
陳月嬌當然知道杜恆霜在撒謊。可是讓她憋屈的是,明明知道對方在撒謊,她卻無法揭穿她!
想她陳月嬌終年打雁,卻到底被雁啄了眼……
還是找太子問一問吧,看看到底要怎麼辦。總之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儘快剷除杜恆霜。這個人,她早說不能留,可是太子就不聽她的。
她回到新昌坊的宅子之後,派了僕婦去一個鋪子送信。同時派人去城外自己的莊子上查探,到底是怎麼回事。
同時自己去了廚房,將一個小藥包拿出來,在廚房的一些角落灑了些藥粉。
到了第二天,她就能再得幾隻死老鼠。
到時候。哪怕是真的引起鼠疫,她也在所不惜了!
杜恆霜這一次一定要死!
或許是這些遮遮掩掩的事她做慣了,此時倒是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總是擔心會不會哪裡出了錯。她努力了這麼久,可不想功虧一簣。
她在牀上翻來覆去,一夜沒睡着。不過她雖然睡不着,但是也知道杜恆霜沒有證據。她又有太子撐腰,可能會丟臉,但是不會有大礙。
所以第二天天剛亮就起身,直接坐車回蕭家二房的宅子裡去了。
龍香葉知道她昨晚沒有回來。就問她昨天去哪裡了,陳月嬌想了想,就道:“娘,我跟您說件事兒。——姐姐回來了。”
龍香葉一時沒聽明白。沒有在意地自顧自對鏡梳頭,漫不經心地問道:“姐姐?你的姐姐?你有姐姐嗎?”
陳月嬌掩袖笑道:“就是侯爺的原配杜氏。——娘怎麼這麼快就把她忘了?”
龍香葉領會錯了陳月嬌的意思。打了個哆嗦,手裡的梳子掉了下來,忙道:“你看見她了?在哪裡看見的?是昨天晚上,還是今天早上?——糟了,這裡真的鬧鬼啊,不能住人了。咱們得趕緊搬到老大那邊去。要不要請高僧過來做法?可憐的孩子,她死得慘,死得冤,我都知道……”說着,又哭了起來。
陳月嬌無奈地搖搖頭,幫龍香葉拿着擦眼淚的絹子,道:“娘,我要恭喜娘了。姐姐她沒有死,她活着回來了……”
龍香葉半晌才聽清楚了陳月嬌的話,一時愣住了,半晌才道:“她真的活着了?你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陳月嬌道:“就是昨天早上,在大門口。侯爺到底是夫妻情深,一見就追上去了,聽說昨天晚上就沒有回隔壁的大宅呢。——也不知道在哪裡過的夜。姐姐這一年多在外面,唉,也不知道有沒有吃虧……”說完忙捂住嘴笑道:“娘,是我多嘴了。姐姐一定不會有那些齷齪事的……”
龍香葉擰緊了眉頭,暗暗琢磨起來。
而此時,杜恆霜還是穿着那身白衣,坐在車裡,在蕭士及的陪同下,往皇城那邊行去。
永昌帝住在皇城裡面的宮城太極宮裡,被世人稱爲“北內”。
太極宮的正門是南門,叫作承天門。承天門有高大的城樓和五條門道。門道上整整齊齊鋪着長條型的石條和石板。而在承天門外,有一條長五里多,寬約一里,東西向的橫街,同另一條寬約五十丈,南北走向的朱雀門大街相交,使得承天門前面形成一個“T”型廣場。
每逢改元、大赦、新年、閱兵、獻俘和接見外來使臣,都是在承天門上舉行。
同時在承天門前不遠的地方,也就是“T”型廣場的兩街相交之處,立着一面高三丈,直徑約一丈的玄色大鼓。據說,這是當年黃帝伐蚩尤的時候,玄女獵捕天下夔龍,剝其皮爲黃帝造了八十面皮鼓。夔皮爲面,夔骨爲槌,聲傳五百里,威震天下。
承天門前面立的這面大鼓,據說就是那八十面夔龍皮鼓之一。
是真是假當然無從考證,但是這面夔龍皮鼓,卻是永昌帝“順天承應”的證據之一,被立在承天門前。
上京告御狀的百姓只要能有機會敲響這面夔龍皮鼓,就能得到陛下親自垂詢,聆聽冤情。
只是一般的普通人進不來皇城罷了。
這一次,杜恆霜讓蕭士及帶着她,來到皇城裡面的宮城,站在承天門前的夔龍皮鼓前,摘下皮鼓旁邊掛着的夔龍骨槌,奮力舉起,敲響了大鼓!
咚!咚!咚!咚!
那皮鼓的聲音如龍吟,如鳳嘯,聲震九天,在宮城上方盤旋數圈,又往整個長安城擴散而去。
整個長安城都聽到了這震天的鼓聲!
永昌帝在太極宮聽見這鼓聲,驚訝的問道:“何人擊鼓?有何冤屈?”
毅親王得杜恆霜昨日所託,一大早就入宮,守在永昌帝身邊。
此時聽見鼓聲,知道是杜恆霜來了,便單膝跪地,對永昌帝道:“父皇,擊鼓之人乃是柱國侯蕭士及的原配發妻杜氏。她有莫大的冤屈,想求父皇做主!求父皇垂詢!”
永昌帝一驚,“蕭卿家的原配發妻?她不是死了嗎?”
“她沒死,但是被人奪了家,佔了位,如今骨肉疏離,伉儷難偕,鳩佔雀巢,實在是苦不堪言!”
永昌帝皺着眉頭,“如果她有冤屈,去刑部,或者京兆尹府鳴冤就行了,爲何要來宮裡?”
毅親王的頭垂得更低,“聽說,她的冤屈,跟宮裡的貴人有關。恐刑部和京兆尹府都不敢處置,她無法,只好請父皇主持公道!”
永昌帝心頭大怒,站起來道:“宮裡有誰的手這麼長?敢害朕國之大將的家眷?不把朕放在眼裡是不是?!”說着,怒氣衝衝道:“帶杜氏進來,朕爲她申冤!”
毅親王大喜,忙行禮退下,將杜恆霜和蕭士及帶了進來。
杜恆霜一身白衣,跪在永昌帝面前,一字一句地朗聲道:“陛下,臣婦狀告陳月嬌勾結宮裡貴人,爲奪臣婦正室之位,殺人滅口,矇騙世人,沽名釣譽,強嫁有婦之夫,廉恥盡喪。——求陛下爲臣婦做主,將她處於極刑,挫骨揚灰,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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