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可怎麼辦啊?”知書喃喃地道。
孫許氏瞪着牛眼,鼓着腮幫子,看着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將她前半輩子的心血燒得一乾二淨,一氣之下,便跪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來。
那新任房主胖子從正房繞過來,看見孫許氏在地上放騙耍賴,皺着眉頭道:“這是我的家,怎能讓這髒婆子在這裡哭嚎壞了風水?——給我叉出去!”說着,上來幾個悍僕,一人一邊架起孫許氏,將她連拖帶拽,從大門口扔了出去。
孫正平和知書接着也被扔了出來。
大門哐噹一聲在他們面前闔上。
“開門啊!你們開門啊!我的包袱還在房裡!我的首飾!少夫人的首飾!”知書慌亂着在臺階上拍門,裡面的人大聲道:“還不滾?——這裡現下是我的家,你們再在門口鬼嚎鬼叫,我去叫里正來將你們趕走!”
一句話提醒了知書。
他們現在沒有房子住了,一定要天黑之前找到地方住,不然的話,晚上裡坊關門,他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就要被抓到大牢裡關起來了。
“老夫人,老爺,我們去找大爺吧。等大爺回來,去侯府把少夫人接回來,我們就有房子住了。”知書從臺階上下來,提醒孫許氏。
孫許氏回過神來,又接着哭嚎,“耀祖被大理寺拿住下了大獄啊!這可怎麼辦啊!”
知書打了個寒戰,愣愣地盯着孫許氏,“什麼?大爺……下了大獄?爲什麼啊?”
孫許氏摸了摸身上內衣兜裡的地契。那是她最後的財產,自從買了地,這些地契杜家從來沒有離過她的身。
孫正平看了看天色,道:“還是去大理寺把此事說清楚吧。告訴他們。這是雪兒的嫁妝,她願意用嫁妝給耀祖買地。”用妻子的陪嫁買田產,雖然說出去不好聽,可是到底不是犯法。如果他們不說的話,孫耀祖就要一直坐牢了,說不定以後連官都沒得做。
孫許氏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便跟孫正平、知書一起來到大理寺,求見大理寺的官爺。說他們是太常寺博士孫耀祖的家人,來跟官爺說清楚孫耀祖的情況的。
大理寺的寺丞早得到許紹的叮囑。——對孫耀祖,一定要多關一陣子。
就裝模作樣地派了人出來道:“大人忙得很,要一個月之後才能開堂審理孫耀祖的案子,你們先回去吧。”
孫許氏吃了一驚。忙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堂哥是京兆尹,我兒媳婦的姐夫是柱國侯……”
那人暗道,就因爲你得罪了京兆尹和柱國侯,你兒子纔有這牢獄之災,面上卻是嘻嘻笑道:“大人從來說一不二,我們做下屬的也沒法子。你們先回去吧。”
知書聽了,躊躇問道:“請問官爺。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我們大爺?”
那人想了想,道:“想去看人啊,可以。不過……”他做了個要錢的手勢。
孫許氏也想知道孫耀祖到底怎樣了,還想跟他問問如何能讓杜恆雪回心轉意。就掏出一把緡錢放到那衙差手裡。
那衙差掂了掂,心裡很是不滿意,不過還是道:“雖然少了點,但是第一次。我就做個人情。——你們兩個女的跟我來,男的就不必來了。不能進去。”
孫許氏和知書一起跟着那人往孫耀祖的牢房走過去。
大理寺的大牢裡,小路曲裡拐彎,縱橫來去。
孫許氏和知書幾乎繞暈了頭,纔來到最裡面的一個角落。
這裡有四間牢房,每一邊兩間。
“孫耀祖,你家人來看你了。”那牢頭大叫一聲。
從牢房裡面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支支吾吾,又像是淅淅簌簌。
過了好一會兒,孫耀祖才披着件被撕得一條條的袍子,扶着牆,從裡面一步一趨地走出來。
他走路的姿勢十分奇怪,一直撅着屁股,兩腿合不攏似的,一走路就打顫。
只一夜未見,孫耀祖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滿臉蒼白,露出來的細長的脖子上都是滿滿的抓痕。
看見是孫許氏和知書眼巴巴地在柵欄外面看着自己,孫耀祖嚎哭一聲,叉着雙腿奔過來,抓住孫許氏從欄縫裡伸過來的手,哭道:“娘!快救我出去!他們不是人啊!都是畜牲!”
孫許氏大驚,忙道:“我的兒,他們怎樣你了?你是許家的外孫,名門之後,書香世家,誰敢把你怎樣?!”
孫耀祖大哭道:“娘啊,他們都是江洋大盜,哪裡知道什麼是名門之後啊?”其實知道之後,反而將他折騰得更狠。
從昨天到現在,他身上就沒斷過人,只覺得生不如死,可是又捨不得死,只好被人弄得死去活來,暈了醒,醒了又暈,只恨爹孃爲何將他生出來受這種苦……
孫許氏看見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兒子被人這樣作踐,氣得流下淚來,“兒啊,你好生撐着,娘去找人來救你。”
知書怔怔地看着孫耀祖的樣子,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一個窮書生,就是生得好一點,自己怎麼就豬油蒙了心,非要攛掇小姐嫁給這個人?
若是沒有嫁給他,現在大小姐成了侯爺夫人,二小姐自然水漲船高,也能嫁給更好的人家。到時候,自己陪嫁過去,一個二房姨娘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再籠絡了姑爺的心,那府裡就是自己爲大,何至於現在爲這種不像男人的人生孩子?!
知書趁孫許氏不注意,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溜到拐角的時候,才快步開走,往牢房外面走去。
孫正平在外面候着,看見知書急匆匆出來,忙問道:“老夫人呢?”
知書懶得敷衍他,隨便嗯了一聲。就道:“我先出去一下,便大步離開了大理寺的牢門,往柱國侯府的方向去了。
孫許氏還在裡面安慰孫耀祖,“兒啊,你略忍一忍,我去找雪兒來看你。她看見你這副樣子,必要心疼得要死,二話不說就接你出去的。”
想起嬌俏可愛的雪兒,還有她對自己的溫柔體貼。言聽計從,孫耀祖的心裡升起一線希望,忙道:“娘,您跟她說,我保證自己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女人。如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娘,您一定要說啊!”
孫許氏不樂意,梗着脖子道:“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只有她一個女人?她又不能生,你要讓我們孫家絕後不成?”
孫正平惱道:“她不來,您就等着給我收屍吧!——到時候。孫家還是得絕後!”
孫許氏明白過來,只好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裡面牢房裡一個黑壯大漢大步走了出來,拎着孫耀祖的後頸衫子。如同拎小雞一樣把他拎了起來,道:“說完沒有?——到我了!一到我你就磨磨蹭蹭,再躲,你爺爺我捏碎你倆卵子。讓你現在就絕後!”說着,將孫耀祖提溜回去。
牢房的大門哐噹一聲關上。
在大門關上之前。孫耀祖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還是從裡面漏了出來,聽得孫許氏打了個寒戰,叫道:“你們若是把他打死了,我讓你們一個個都給他陪葬!”
裡面的人誰理會一個邋遢婆子的叫喚?都貿足了勁兒在孫耀祖身上出火。
……
孫許氏從裡面出來,看見是孫正平在外面,問道:“知書那賤人呢?”
孫正平詫異道:“不是你讓她出去嗎?”
孫許氏怒道:“我哪裡有讓她出去?!”
兩個人追了出去,發現知書已經無影無蹤。
“這個賤人,她身上還有我們孫家的骨肉呢!”孫許氏罵罵咧咧,跟孫正平一起往柱國侯府那邊走去。
知書在他們之前就來到柱國侯府。
柱國侯府最近非常忙碌。
新居大宴再有兩天就要舉行了。
爲了這一次的大宴,杜恆霜精心準備了一個多月,將長安城數得上號的名門望族都請到了,當然,就連陛下都給他們侯府賜了牌匾嘉獎。
於是長安城的名門望族更加踊躍,以至於柱國侯府的請帖是“一貼難求”。
知書來到柱國侯府門外的時候,看見數輛高門大戶的馬車正要離去。
她以前也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的,知道這些大車其實是來送禮的。
一般高門大戶宴客,帖子發出去之後,禮物是由管事提前送來的。到了正式宴客的那一天,客人都是空手上門,不用再帶禮物了。
她站在牆角,暗暗數了一會兒,發現一會兒的功夫,至少有十幾輛馬車來來往往。
侯府,真是不同凡響,別說以前的杜家、蕭家,就連京兆尹府的許家,也要略遜一籌。
知書看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來到角門,對那看着門的門子道:“這位小哥,我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知書,今兒來尋她,求她收留。”說着,跪下來給那門子磕頭。
那門子也是新來的,聽見知書的名字似乎跟內院的那些大丫鬟確實是一個輩份,就道:“你等着,我幫你通傳一聲。”說着,便一道道將話傳到內院。
杜恆霜聽說是知書來了,又問清只有她一人,便微微笑了,道:“不見。讓她滾遠點,不要髒了我們侯府的地。”
另一個婆子上前回報,“夫人,朔北都護府的許都護來了,求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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