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本來對於蕭士及和安子常之間的默契一無所知,只是着急地道:“可是素素出去了!”
“她是安國公的未婚妻,她去沒關係。”蕭士及沒有往下說,杜恆霜已經陡然明白過來。如果她也出去,就是把柱國侯府也拖下水了。
“你放心。安子常不會有事的,素素也不會有事。”蕭士及抱住杜恆霜,輕輕拍拍她的肩,在她鬢間親了親。
杜恆霜嘆口氣,紮在蕭士及懷裡,“那蒙面女子,是不是真的就是前朝皇室公主?”
“多半是的。”蕭士及對安子常的瞭解比杜恆霜瞭解的要多,他知道安子常跟前朝大周幾個公主之間的事兒。
杜恆霜擔憂地擡起頭,看向蕭士及,“如果他們真的有事,你能不能幫他們一把?”
眉眼盈盈,看得蕭士及又心軟,又心酸,忍不住低下頭,捧起她的臉,在她額間輕輕一吻,道:“放心,我一定會幫他們的。”
杜恆霜笑着偎到他溫熱的胸膛裡,靠着他高大的身軀,不安的心漸漸鎮定下來。
蕭士及的眼裡卻不斷閃過杜恆霜盈盈的眉眼,還有那蒙面胡服女子的眼眸。——怎麼會那麼奇怪呢?總覺得有些相像,到底像誰呢?
杜恆霜的模樣,其實更像她孃親方嫵娘,特別是她的眉眼。
想起方嫵孃的樣子,蕭士及心裡一跳。
他想起來了,那蒙面胡服女子的眼睛。其實更像的是方嫵娘,不是杜恆霜!
方家幾個姐妹,只有方嫵娘國色天香,美得不似凡人。
而且,蕭士及見過方嫵孃的爹孃。方嫵娘長得既不像她爹,也不像她娘……
外面的街上,一時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
諸素素緩步走過去,被一個帶刀的差人擋住路。
“衛大人有令,閒人不得入內!”
諸素素堆起滿臉的笑。道:“這位大哥。我是安國公沒過門的媳婦兒,你總得讓我過去,看看我男人到底怎樣了吧?”說着,又氣憤憤地道:“您也知道。我家國公爺年少有爲。又長了一副勾人的樣兒。我不看緊點兒,那些狂蜂浪蝶就一窩蜂一樣往上撲。我怕我家國公爺招架不住啊!”
那人聽得滿頭黑線,暗忖有哪個女子不要命了。敢往安子常那個殺人如麻的煞星身上撲?一邊狐疑地瞅了諸素素一眼,遲疑一下,道:“你等等,我去問問。”說着,轉身小跑着給衛星峰迴報。
衛星峰往諸素素這邊看了一眼,頷首道:“讓她進來。”
那人忙跑回來,一揮手,“我們衛大人讓你進去。”放了諸素素進到裡面。
只見裡面的人已經向安子常和朝雲公主圍過去了。
衛星峰正在勸安子常,“安國公,這件事跟你無關。他們一夥人四處刺殺你,你何必婦人之仁?”
安子常緊抿着脣,負手看着衛星峰,目光寒似冰雪,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兒。
諸素素怔怔地停下腳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
安子常正要說話,他身後的朝雲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襟。
安子常回頭,看向朝雲公主,“怎麼啦?”
朝雲公主將他推開,走上前來,大聲對衛星峰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說我是前朝公主。——我真的不是!你冤枉我!冤枉安國公!你是故意的!你公報私仇!”說着,一手扯掉自己的面紗,另一隻手臂高高擡起,手腕一翻,亮出一隻閃亮的匕首,往自己腹部狠狠扎過去!
在場的人看見那蒙面胡服女子面紗上被燒燬了一半的面容,都嚇得退了一步。
衛星峰微微有些動容,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多人抓一個前朝公主,居然被她在他面前自刎!
衛星峰搶上去一步,從朝雲公主手裡使勁兒拔出匕首。
一股血箭嗖的一聲飈了出來,噴了衛星峰滿頭滿臉。
安子常一腳將衛星峰踹開,左手回兜,抱住軟軟倒下的朝雲公主,半跪在地上,已經紅了雙眸。
朝雲公主心滿意足地躺在安子常懷裡,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撫了撫安子常的面頰,喃喃低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我當然喜歡過你。”安子常的眉頭緊皺,聲音雖低,卻很清晰。
“真的?”朝雲公主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嗯。”安子常半跪在地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按在她被匕首紮了個洞的腹部上面。可是那匕首的刀傷太大了,他的手根本就擋不住汩汩的鮮血。
諸素素看見朝雲公主危在旦夕,頓時將自己的小心思拋到九霄雲外,急忙奔過去,也半跪在那女子跟前,給她診脈。
脈搏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了。
“你抱着她,趕緊去我的醫館,或許還有救!”諸素素急聲道。
朝雲公主聽見諸素素的話,緩緩扭頭看向她,微笑着道:“你是子常的未婚妻,你不怕救活我了,我會跟你搶他?”
諸素素一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晌才訕笑着道:“……我是大婦。”表示我不屑跟你爭。
朝雲公主倒是笑了笑,看向安子常道:“這位小娘子不錯,你跟她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要好。”
安子常臉色很是難看,道:“你別說話了。咱們去素素的醫館,她醫術高超,一定能救你一命。”
朝雲公主搖搖頭,嘴角流出一縷黑血。她戀戀不捨地看着安子常,斷斷續續地道:“不用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我這些年苟延殘喘,就是爲了問你那句話。——你以前說過。你要找的妻子,是一個能讓你笑的人。可是我總是讓你心煩……我知道……我心心念念想見你,可是見了你,又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麼……”
安子常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諸素素瞪着那縷從朝雲公主嘴角流出的黑血,驚道:“你服毒了?!”
不僅扎自己一刀,還同時服毒,這赴死的心可是真堅定。
衛星峰揹着手,站在他們背後,冷冷地看着這一幕,道:“也罷。有什麼遺言。你現在就交代了吧。”
諸素素火了。站起來轉身斥道:“你已經把人逼死了,還不罷休?!——她有什麼遺言,關你什麼事?”
衛星峰忍着怒氣,對諸素素道:‘她是朝廷欽犯!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衛大人。你說是欽犯就是欽犯?你是大理寺還是刑部?有沒有罪難道是你說了算麼?!”諸素素瞪着衛星峰。就是不許他靠近安子常和朝雲公主那邊。
朝雲公主最後看了一眼安子常,道:“……我們中有人背叛,出賣了我和二姐。二姐在江南。暫時無事,你要小心……”朝雲公主的最後一絲力氣終於用盡,一句話沒有說完,她的手已經軟軟垂到地上,揚起一片塵埃。
安子常抱住朝雲公主,喉嚨間發出一絲傷極痛極的低嚎,聽得諸素素和衛星峰都心頭一顫。
諸素素回頭大驚,奔過來摸摸朝雲公主的腕脈,再探探她的心跳,翻看她的眼簾,終於確定她已經死了。
“她死了。”諸素素看向安子常,目光很是複雜。她見過很多種死亡,但是這樣一心一意爲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死的女子,她還沒有見過。
安子常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大步往外走去。
那些衙差不敢攔着他,眼睜睜看着他越走越遠。
諸素素看着安子常遠去的蕭索背影,不由自主想起前世見過的一句話: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你男人跑了,你還不去追?”衛星峰陰陰地刺了諸素素一句。
諸素素橫他一眼,衝他揮揮自己的小拳頭,“衛星峰是吧?以後記得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我讓你好看!”口頭威脅過完癮,諸素素大步往安子常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衛星峰指着地上朝雲公主的屍身。對手下做個手勢,“帶她回去覆命。”
那些衙差拿出來一個土黃色布袋,將朝雲公主的屍身裝了進去。
轉眼間,衛星峰帶來的人就走得乾乾淨淨。
周圍的行人這纔像炸了鍋一樣,興奮地議論開了。
“剛纔那人到底是誰?”
“前朝公主?”
“不是吧?哪有公主長那副鬼樣子?我看八成是被逼的。她臨死的時候不是說衛大人公報私仇栽贓的嗎?故意跟安國公過不去?”
“也是啊。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人!——你看把人家當街逼死,死無對證了吧?”
“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人都要死了,誰會跟他玩心眼兒呢……”
“唉,好死不如賴活着,大人們的事兒,跟咱無關,咱們還是走吧……”
很快這些行人四下散去。
崔盈盈和千金公主那兩邊都忡然變色。
“她真的是前朝公主?——那項珠,豈不是真的是陪葬品?!”崔盈盈心裡一跳,看了看柱國侯府的馬車,很是後悔。
“走吧,回家找大哥、三哥商議。”崔盈盈急忙催着車伕趕車回崔家大宅。
這邊千金公主和穆夜來也都是面面相覷。
“那人還真的是前朝公主。”千金公主感慨地道,一邊搖頭,“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朝雲公主的下場,對千金公主比對穆夜來的震撼要大得多。
還以爲自己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其實誰知道這樣的榮華富貴能有多長久呢?這位前朝公主做公主的時候,自己還得對她俯首稱臣呢,轉眼還不是灰飛煙滅,橫死街頭……
千金公主咬了下脣,本來已經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
父皇在的時候,自然能一直護着她。可是如果父皇不在了呢?——指望那兩個跟她異母的皇兄,還不如指望……
千金公主往車外看去,正好看見衛星峰帶隊回程的背影。
穆夜來靜靜地笑着,不經意地道:“衛大人這一趟差事沒有辦妥,不知道會不會有麻煩。”
千金公主一驚,“不會吧?那女子不是被抓住了麼?就算是死人,也算是能交差了吧?”
穆夜來笑着點頭,“應該沒事的。他是崔家的女婿,崔家不會讓他出事的。”
千金公主想一想,也笑道:“正是呢。崔家可是‘崔半朝’……”又對穆夜來道:“我有些不舒服,要進宮去看我母妃。你自己回去吧。”
穆夜來不以爲意,微笑着道:“不舒服要看御醫。公主殿下保重。”說着,從公主的車駕上下來,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回穆侯府去了。
千金公主來到宮裡,拉着萬貴妃道:“母妃,我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