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常看見門口衆多的鶯鶯燕燕,頓時臉色黑沉下來。
誰讓你們來的?安子常的聲音輕緩而縹緲,聽在衆人耳裡,卻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公爺,奴家是來給新夫人請安的。一個女子大着膽子上前福身道。
劉婆子和銀翹悄悄往旁邊讓了讓,讓出一條道兒來。
後面的女子見到安子常現身,都是激動不已,紛紛涌上前來。
安子常額間青筋直跳,卻強行按捺住,啪地一聲將月洞門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徑直關上,轉身走回屋裡。
外面的人面面相覷,頓時有些不妙之感。
劉婆子和銀翹鬆了一口氣,笑着直起腰桿,公爺發話了,各位請回吧。
站在最前面的女子咬着下脣,瞪着那月洞門道:還沒有見到新夫人呢。
咦,還不甘心啊……
劉婆子笑着對銀翹使了個眼色。
銀翹會意,對着月洞門大聲道:夫人,西邊院子的姬人來給夫人請安了!
那些女子一聽銀翹叫她們姬人,立時怒不可遏,過來指着銀翹的鼻子罵道:你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說我們?
我是當年貴妃娘娘賜下的……
我是崔大爺送來的……
我是穆侯府的……
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比你們身份高貴?!——你怎敢用這樣不敬的稱呼?
羣雌粥粥,頗有氣勢。將銀翹罵得擡不起頭來。
諸素素在屋裡本來正在繫着腰帶,擡頭看見安子常虎着臉進來,笑道:這是怎麼啦?上下打量安子常一眼,抿嘴打趣他,這是穿得太少,春光乍泄了?你不好意思了?
說得安子常嗤之以鼻,就會胡說八道。我會不好意思?看了諸素素一眼,安子常突然想試一試諸素素的本事,笑着過來攬住她的肩,給她整了整衣領。將她大敞的前襟系得緊緊地。然後伏在她耳邊道:怎麼辦?剛纔夫人你**的叫聲,都被外面的人聽去了……你想如何處置她們?一邊說,一邊將諸素素往月洞門處推。
諸素素不知端倪,還在好笑。不是你說的?都是我的人。我怕什麼?——丟臉的人是你纔對。一行說。一行掀開簾子,站在了月洞門前。
正和剛纔那羣氣勢洶洶的姬人們碰個正着。
諸素素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死安子常!
安子常在背後笑得一抽一抽地,嘩地一聲關上門。將諸素素擋在門外。
諸素素回頭怒視着那月洞門,眼裡的熊熊火光能將那門燒出幾個洞來。
那些姬人也愣了。
這就是新夫人?
蓮袖半垂,滿臉春色,胸高腰細,雖然不是很高挑,但是小巧的身姿更加玲瓏有致。
不過美雖美矣,卻並不是絕色。
就這樣的人,也配做國公夫人?!
諸素素回頭,敏銳地感覺到那些不善的目光,諸素素的眼神也眯了起來。
我還沒去找你們的麻煩呢,你們卻先送上門了!
雖然只穿了一件不起眼的外袍,諸素素的氣勢卻不減。
銀翹忙走過來,讓諸素素扶着她的手,走到外間上首坐下。
劉婆子忙着給諸素素上茶,又問道:夫人,早食想吃點兒什麼?
諸素素淡淡地道:以前吃什麼,今兒就吃什麼。就是照舊的意思。
劉婆子看了看屋裡的人羣,笑着道:夫人,您看,這些人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她們是什麼人?諸素素喝了一口茶,心裡恨得要死,面上還只得故作鎮靜。
今天真是丟死人了。
自己的丫鬟婆子聽見那些聲兒也就罷了,可是讓這些外人聽見……
諸素素禁不住目露兇光。
那些姬人本是氣勢洶洶而來,可是先被劉婆子和銀翹一阻,然後被安子常一嚇,現在又被諸素素一驚,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境地,再不敢跟諸素素仗腰子,個個低眉順目地站到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出。
諸素素這才點點頭,指着最左面的那個人道:說說看,你們都是誰,做什麼的,有沒有賣身契?
這話說得,那最左面的姬人搖了搖頭,臉上倒是露出一絲笑意,上前對諸素素福禮道:夫人,我們都是良家子,不是賤籍奴婢,沒有賣身契。
沒有賣身契?諸素素重複一遍。
是的。那女子恭恭敬敬地道,我們是貴人送給公爺的侍妾,是正正經經的偏房。
諸素素笑了笑,不是吧?你們是偏房,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正經來說,大齊的妾室偏房,都要由主母點頭,給主母敬了茶才作數。不然就算你進了門,名份也不能算是妾室偏房,只能算姬人,跟前朝達官貴人家裡豢養的饗客的賤籍女子差不多。
柱國侯府外院就有這樣的女子,安國公府纔剛剛建府不久,目前外院的人手都不齊全,當然沒有這樣的女子。
諸素素暫時還對安國公府的情況兩眼一抹黑,也沒有想到這一層。
那女子笑着道:我們這不是來給夫人敬茶了嗎?夫人只要喝了我們的茶,我們就是夫人的姐妹了。
完完全全沒有把諸素素放在眼裡。
自從安子常退回屋裡,將諸素素推出來之後,這些女子就在暗自琢磨,是不是公爺有意要納她們進門,不然怎會索性把夫人派出來?
若是公爺不滿她們,大可直接把她們趕走得了。
諸素素看了這些女子一眼。哪裡不知道她們在想些什麼?
你說敬茶就敬茶?——這裡到底是我做主,還是你們做主?諸素素不再跟她們虛與委蛇。
看着滿屋子的鶯鶯燕燕,總有十七八個那麼多,實在是太多了。
一兩個還行,三四個是她的極限了。
十七八個……她很忙的,沒有這麼多時間跟她們玩宅鬥啊……
諸素素一念之下,已經拿了主意,你們的人都在這裡嗎?
垂手侍立在旁邊的劉婆子忙道:還有四位姑娘,見夫人和公爺沒有起身,就先回去了。
諸素素鬆了一口氣。點頭道:那幾個是懂事的。我過幾日有空了再見她們。——你們這些人,諸素素掃了她們一眼,卻是有些過逾了。
那些姬人吃了一驚,四下裡看着。才發現她們中的那四個頭兒一驚不在這裡了。
這些姬人雖多。但是都以史茜茜她們四個人馬首是瞻。
最左面的那個姬人心知不妙。趕緊想走,卻被諸素素叫住。
站住!——你當我這裡是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諸素素寒聲道,來人!
劉婆子忙道:夫人要做什麼?
這些姬人,來路不明,企圖在國公府興風作浪。昨兒國公府命案頻出,本夫人也差一點遇刺身亡!——是可忍,孰不可忍!寧可冤枉,不可錯過!諸素素一翻臉,就將昨夜的險情扣在這些姬人頭上。
夫人,不是我們啊!跟我們無關啊!這些姬人都知道昨夜國公府發生的命案,卻不明白諸素素爲何要怪在她們身上。
她們昨日被告知要好好待在自己屋子裡,根本就足不出戶好不好!
諸素素一挑眉。還敢狡辯?——她就是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麼多女人留在家裡,她又不是皇后?——就算再大度也沒有精力跟她們周旋,所以先掄起大棒子,將這些人打暈了再談條件。
果然這一頂大帽子一扣,這些人都傻了眼,吩咐跪下求饒。
要我饒你們也行。現在有兩條路給你們走,一條,是去感業寺出家爲尼,另一條,就是去安國公府的家廟出家爲尼,你們選擇哪一條路?諸素素打算快刀斬亂麻,先把這十七八個姬人解決了再說。
只留下那四個好像很聽話的姬人,慢慢收拾。
啊?姬人們紛紛叫屈。左也是出家,右也是出家,有什麼不同?還說有兩條路,根本是一條路好不好!
夫人,我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爲何要我們出家爲尼?我們犯有何種過錯?請夫人明言!否則我們寧願撞死也不出國公府的大門!最左面的姬人像是這些人裡面最伶俐的,其餘的人都暗暗以她爲首,跟着她行事。
十七八個女聲瓜噪起來,聽得屋子裡的安子常都不耐煩了,正要推開門出去自己解決算了,就聽諸素素嗤笑一聲道:好人家的女兒會被人送來做姬人?——你們誑別人可以,要誑我諸素素,還是再轉世投胎重生一次再來說話!
那些姬人被諸素素噎得說不出話來。
確實,她們雖然算是良家子,但是家裡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所以纔會被父兄獻出來,當成玩物送給安子常。
……可是,我們是公爺的人,夫人這樣做,豈不是讓別人說夫人不賢惠?一個姬人大着膽子道。
你們是公爺的人?——請問你們是陪他睡過,還是陪他玩過?諸素素冷冷地道。
說得那些女子紅了臉,都在心裡暗暗啐了諸素素一口。——這麼粗俗的話,如何能當衆說出來?再想起剛纔諸素素在房裡的嬌吟聲,這些女子的神情越發變幻莫測。
你們不過是跟窯子裡的姐們兒一樣,讓你們出家,是讓你們修來世,是爲你們好,關我什麼事?如何會說到我頭上?你們見過哪一家的夫人因爲不善待窯子裡的窯姐兒,就被人說不賢惠的?到了這個時候,諸素素只能抓住這些人妾身未明做文章,不然她善妒的名聲確實就傳出去了。
一個姬人很是不忿,哭哭啼啼地道: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被父兄獻出來做妾,乃是不得已。夫人這樣說,實在是誅心之論。
諸素素笑了笑。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這些人說話不經腦子吧?她諸素素是誰?她只要看一個女子的外貌,就能知道她是不是處女,切一切脈,就知道她有沒有各種暗疾。想在她面前裝貞節烈女,可惜,這個世間可沒有處女膜修復手術……
凝神看向這些跪在地下的姬人,諸素素擡手道:你們起來,給我站到一旁。然後一個個在我面前走兩步,轉個圈兒給我看看。
這些姬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不從,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一旁站着。
然後一個個在諸素素面前走過,轉圈,最後立在她面前。
等她們所有人走完了,諸素素才指了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姬人出來,道:你出來,站到另一邊。
那姬人一愣,擡頭看着諸素素,夫人……
你別慌。我看得出來,這些姬人當中,只有你一個人是處子,跟她們是不一樣的。諸素素笑盈盈地道。
啊——!剩下的那些姬人中頓時騷動起來。
有好幾個姬人驚慌地道:夫人!夫人!您是不是看錯了?我是處子!是處子啊!
你們是處子?——那宮裡的內侍都是真男人。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諸素素撇了撇嘴,如果你們還堅持你們是處子,我就叫穩婆來給你們驗身。這下你們總該認了吧?
聽到這裡,安子常一下子踹開月洞門出來,沉聲道:做什麼尼姑?全給我一刀殺了算了!
諸素素忙站起來,笑着走上前,挽着安子常的胳膊道:公爺,話不能這麼說。這些人也沒犯什麼大罪,做尼姑一輩子清心寡慾,也算是積德了。全都殺了……諸素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實在是太傷陰鷙。公爺也要想着給我們的孩子積福啊。
剛纔諸素素讓她們出家,這些姬人覺得難以忍受。
可是安子常一出來,就說要殺掉她們,出家爲尼頓時就成了一個可以接受的美好前景。
夫人!夫人!我們願意出家爲尼!還望夫人救救我們!那些姬人紛紛給諸素素跪下。
諸素素暗暗給安子常伸出一個大拇指,表揚他以退爲進,將這些剛纔不情不願地姬人都順利送到庵裡做尼姑。
安子常面無表情地道:我們安家的家廟,在安西荒漠中。感業寺,在長安外頭。你們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