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嚴重?”諸素素也皺起眉頭,然後想起剛纔穆夜來的話,若有所思地道:“其實,剛纔她說的話,也有些道理。”
“什麼道理?”杜恆霜心裡一沉,連忙問道。
諸素素想了想,低聲道:“我們公爺確實跟你們侯爺在朝堂上是對立的關係。你也知道,他們兩人都是武將,如果他們關係和睦,不僅陛下擔心,就連太子和毅親王都該睡不着了。”
杜恆霜緩緩點頭。這個道理,不需要特別聰明的人也想得明白。
安子常和蕭士及號稱“帝國雙璧”,都是軍中戰神。不客氣地說,得一人就能得天下。如果他們聯手,可以傾覆任何人的天下。
但是在一般人看來,這兩人聯手之後,誰來做老大,也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因此這也是上位者能夠放心用他們,且讓他們互相牽制的原因。
大家都認爲,他們只可能是競爭的關係,不可能協同合作。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凡是武將,總想爭個高低上下。
他們兩人,是一柄雙刃劍。上位者用得好,可以對敵人有雙倍效果,如果用得不好,也會傷到上位者。
而對他們兩人來說,維持他們之間的不和還有敵意,至少是讓上位者最放心的做法。
因爲杜恆霜的關係,蕭士及本來就看安子常不順眼,這一點,毅親王知道得最清楚。
但是杜恆霜和諸素素之間的友情,卻在不知不覺中,瓦解着大家對於安子常和蕭士及這種敵對關係的認知。
如果要繼續保持大家對安子常和蕭士及敵對關係的認識,杜恆霜和諸素素勢必也要關係惡化纔對。
這也是穆夜來剛纔警告杜恆霜的話,警告她不要只顧着自己高興,跟諸素素繼續維持友情,卻害了蕭士及。
諸素素看了看杜恆霜,又別過頭去。低聲道:“……我們是不是給他們惹麻煩了?”
“什麼麻煩?”杜恆霜的聲音有些尖利,也有些激動,“你是不是也把穆夜來的話聽進去了,要和我絕交?”
諸素素回頭,看着杜恆霜的眼睛,看見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已經漸漸有水霧涌上來,積攢着淚意。
諸素素很是不忍心。忙道:“我當然不會聽她的話,但是……”諸素素又遲疑着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嗎?”
在這個人身安全沒有法律保障的地方,諸素素已經學會了凡事做最壞的打算。
徐家家主被斬,家產抄沒的殷鑑不遠,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杜恆霜卻揚了揚眉,冷冷地道:“我們爲什麼要聽那個女人的話?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個大齊難道是她打下的?——我就不信,我夫君爲大齊出生入死,陛下和毅親王會因這些小事而爲難於他!”
諸素素被杜恆霜的話說得熱血沸騰起來,一把握住杜恆霜的手。道:“說得好!我們爲什麼要被那個賤人牽着鼻子走!”說着,諸素素靈機一動,對杜恆霜道:“爲什麼我們兩家不能和睦相處?爲什麼一定要敵對?”
杜恆霜露出些許笑意,淡淡點頭,“就是這個理兒。以前的事,我也不說了,多半是誤會。如今,你嫁了安國公,是安國公夫人,我是柱國侯夫人。我們是過命的交情。我們的夫君。爲什麼不能因爲我們的交情,就成爲知交好友?”
雖然很多人都認爲他們不應該成爲朋友,但是他們爲什麼一定要被別人牽着鼻子走?
諸素素心裡一動,但是馬上又皺着眉頭道:“可是,你也知道。他們兩人的破壞力忒強了點兒,若是讓那些人知道他們倆不但不做對,反而關係好轉。那些人該睡不着覺了。”
“如果他們因爲手下大將關係和睦就睡不着覺,我看他們也坐不穩這江山……”杜恆霜被穆夜來刺激狠了,也發了狠,平日裡從來不敢說出來的話,也脫口而出。
諸素素嚇得渾身一抖,忙捂住杜恆霜的嘴,四下看了看,確信這池塘附近沒有人。遠處又站着自己和杜恆霜的下人,才鬆了一口氣。嗔道:“你也忒彪悍了,這種話也能說?”說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恆霜,“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杜恆霜笑了笑,搖搖頭,道:“你告什麼密?你告密,把我們家弄下來,就該你們家倒黴了,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說着,重重地道:“我們兩家,應該是同氣連枝的關係。而且,我們要把這種關係,公諸於衆。——我不要那些人再有機會拿捏我們,我要我們掌握主動。只能我們選擇幫誰,而不是他們選擇讓誰來領軍!”
“你是說,我們兩家公開合作,擰成一股繩,讓那些上面的人,不能再隨意指使輕賤我們?”諸素素似懂非懂地問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杜恆霜點點頭,已經從剛纔的頹廢中走了出來,她興致勃勃地道:“你看,我們兩家是敵對關係的時候,上面的人睡得舒坦了,可是我們兩家卻要不斷去揣摩上面的意思,日思夜想,是我們睡不着覺。可是,如果我們兩家關係好轉,甚至成爲知交好友,上面的人不管動哪一家,都一定要考慮另一家。——簡而言之,與其讓我們睡不着覺,不如讓他們睡不着覺。”
最後一句話諸素素聽得很明白,立刻眉開眼笑地道:“這樣好,這樣我喜歡。與其你喜歡,不如我喜歡。——咱們就這麼做!”
杜恆霜鬆了一口氣,只要說服了諸素素,安子常那邊應該不難說服。比較困難的,是蕭士及這邊。
但是她也不怕,她有充足的理由,說服蕭士及跟安子常不再保持敵對關係。
再說,現在太子的位置坐得未必穩,毅親王那邊也沒有死心,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做什麼要他們這些人兢兢戰戰?!
是他們要求着自己家,並不需要自己上趕着送上去。
蕭士及到了這個地位。就該跟安子常聯手,穩坐釣魚臺。
如果他們以前委曲求全,也沒有得到什麼好果子吃,索性大家吊起來賣,價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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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殷鑑不遠,他們更要懂得保存自己。
對於他們兩家來說,應該是爲自己爭取更多的助力,而不是爲了減少上位者的疑心。非要做出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反而會被對方各個擊破。
崔家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倒臺?不管陛下多忌憚他們,憎恨他們,可還是不敢像對待徐家一樣,把崔家拿下。
因爲崔家不是單打獨鬥,他們有五姓七望的士族做後盾,有“崔半朝”的官員做後盾。
杜恆霜很確信,就算崔大郎退了下去,崔家也不會從朝堂中消失。
若不是陛下和毅親王最近都翻臉不認人。杜恆霜還想不到這一點關鍵所在。
原來他們依靠的陛下和毅親王,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牢靠。
想通這一點,杜恆霜已經完全釋然,甚至開起玩笑來,“看來,我還真要謝謝穆三小姐,若不是她對我下了一帖猛藥,我還不會想通這一點。——該給她記一大功。”
諸素素一想起穆夜來剛纔的嘴臉就嗤之以鼻,“哼,還真當她自己是蕭大哥的紅顏知己了。啊呸!她也配? 我纔是蕭大哥的紅顏知己好不好?!”
說得杜恆霜咯咯地笑。一點都不以爲忤。
兩人說說笑笑着從池塘邊往東宮的內殿行去。
知數看見杜恆霜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也鬆了一口氣。
剛纔夫人的臉色實在是壞透了,看得知數心驚膽戰。
這幾天,侯爺在外書房閉門不出,就連夫人也不見,她們這些下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都拎着一口氣。
不過看樣子,夫人似乎已經有了法子了。
諸素素和杜恆霜回到東宮內殿的廊廡底下。看見穆夜來正站在那裡跟人說話。
杜恆霜笑着對她點點頭,“多謝穆三小姐的提醒和勸告。我們決定了,以後兩家一定和睦相處,作爲世交往來,成通家之好纔是。”
穆夜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杜恆雪,是不是失心瘋了?!說了不能跟諸素素來往,她就是不聽是不是?!
“很驚訝是吧?”諸素素故意道。和杜恆霜攜手走過來,“我和柱國侯夫人是過命的交情。我們兩家的夫君因我們的關係,也是能做朋友的。——穆三小姐,你就不要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我夫君不認識你,柱國侯也不認識你,你不要老是惦記着別人的男人。”
穆夜來被諸素素說得臉都紅了,伸出手臂,顫抖着指着杜恆霜道:“你……你……你這個愚不可及的蠢婦!你可知道,你要給柱國侯帶來多少麻煩?!”
啪!
杜恆霜一手擋開穆夜來的手臂,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抽了穆夜來一耳光,冷冷地道:“你再拿手指着我試試。你以爲你是誰?也來教訓我?——我就是跟我夫君一起死,也不關你的事!請離我家遠點,別再讓我看見你。”
“你敢打我?!”穆夜來捂着臉,有些惱羞成怒。
“你主動把臉湊過來,我不打就是看不起你。——穆三小姐,送你一句話,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老是看不起我,請問你又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兒?能不能說來給我們大家聽一聽?除了追着別人的夫君以外,請問你到底還做了哪些值得稱道的事?”杜恆霜看見周圍的人漸漸看過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聲說道。
“啊?又是穆三小姐?還追着柱國侯呢?”一個貴婦在旁邊看了半天,笑嘻嘻地問道。
杜恆霜看了她一眼,認出來是曾經在毅親王府有過一面之緣的一個將官的妻子,便對她微微頷首示意。
那人衝她挑了挑眉,又看向穆夜來,“我記得穆三小姐不是出家做女冠了嗎?如何這麼快又還俗了?”
穆夜來捂着臉,看着杜恆霜的眼裡閃過一絲狠毒,很快又垂下眼簾,淡淡地道:“柱國侯夫人,你打我是沒用的。——有本事,你好好管着你的夫君。自己的籬笆扎得不牢,就別怪野狗鑽進去……”
杜恆霜噗地一聲笑了,用團扇捂着嘴道:“喲,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自比野狗,真是……穆三小姐,你不用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還真沒有野狗那麼厲害。”
“不是野狗,那是什麼?”諸素素故意跟着一唱一和。
“蒼蠅蚊子唄,打不死,能噁心死你。”杜恆霜毫不留情地道。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就算蒼蠅討厭,也該看看是不是你家的蛋已經破了。——柱國侯夫人,你也太大膽了,居然在我東宮動手打人。本宮沒有看見也就算了,今兒既然看見,就不得不罰你。”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傳過來,大家回頭,看見居然是太子妃也出來了,正扶着宮女的手,站在門邊含笑看着大家。
杜恆霜深吸一口氣,跟着衆人一起福身行禮,然後擡頭道:“太子妃殿下,請問有哪一條律法說過一品侯夫人處罰無品無級者的挑釁,反而是一品侯夫人需要受罰的?”
太子妃一窒。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穆三小姐以下犯上,按律當斬,我只是給她一個耳光,已經是慈悲爲懷了。——怎麼,難道太子妃要出來主持公道,殺了穆三小姐爲臣婦出氣麼?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太子妃殿下,一個耳光已經夠穆三小姐受的了。”杜恆霜含笑說道。
一旁的貴婦有些不安,悄聲提醒杜恆霜,“她姐姐可是貴妃娘娘……”
杜恆霜心道,盛寵多年的萬貴妃我都扳倒了,還怕你沒幾年根基的穆貴妃?面上卻是一派沉靜,點點頭道:“穆貴妃娘娘向來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斷不會包庇她的妹子。恐怕穆三小姐進宮,還要被穆貴妃處罰一通。我是個良善人,最看不得別人受苦。我回去向穆貴妃娘娘進言,不要罰穆三小姐罰得太重,我擔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