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婆子和盛娘子(呂夫人)的話,秋娘心頭一片惶恐。
糟了!她是不是落入這個惡毒女人的圈套了……
秋娘忍不住看向呂家族長。
呂家族長滿臉鐵青,揹着手道:“這是你們以前欠下的債務,跟我們沒有關係。——這筆債,該你們還!”說着,就把那迭借據扔到盛娘子(呂夫人)腳邊,對那些要債的人道:“你們看好了,是她借你們的銀子,跟我們無關!你看這些簽字畫押……”
然而呂家族長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他看見那借據上的署名,是“呂夫人”……
以前的呂夫人,已經和離了。現在的呂夫人,是秋娘。
“你真是太狠毒了!中望怎會娶了你這個蛇蠍婦人!”呂家族長明白過來。
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呂夫人,是拼着魚死網破,也不讓他們得個便宜啊!
盛娘子哼了一聲,正色說道:“呂家族長,我哪裡狠毒了?我不乖乖地把腦袋伸過來給你們砍,就是狠毒?我不讓你們吸我們一家大小的血,就是狠毒?”說着,又看向秋娘,“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了。這份債務,我在你進門第一天的筵席上,當着全長安城世家高門的面,都跟你說過。我沒有騙你一個字。你若是還不信,大可以去官府告我。”
秋娘氣得渾身發抖,一雙眼睛鼓得跟魚泡眼一樣大,咬着牙道:“那又如何?你借的銀子,是你們一家大小用了,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想要我們還?——沒門兒!”又看着那要賬的彪形大漢道:“是她找你們借的銀子,你們照她要去!”
盛娘子呵呵笑道:“秋夫人,彆氣急敗壞啊。本來呢,咱們分了家,而且我兒子更多,應該承擔一部分債務。但是呂中望那老東西的遺囑說把所有的東西。包括爵位啊、軍職啊,還有這家產都給你兒子承繼,所以那些債務,也理當都由你和兒子承繼了。——怎麼?不願意?你只能承繼榮華富貴?不肯分擔貧困債務?啊,怎能這樣呢?呂中望要知道了,還不在九泉之下傷心死啊……”
那收賬的男子聽了半天,忍不住捶桌子道:“我不管你們誰還銀子,總之要在過年之前還了。不然的話,我們就來收房子和鋪子了!”
“什麼?!”
“你敢?!”
秋娘和呂家族長異口同聲地警告那收賬的彪形大漢。
“這是我的家,請你們出去。去她家要債去。不關我們的事。”呂家族長再一次義正辭嚴地警告他們。
那收賬的男子冷笑道:“我管你是誰借的?總之我只要要回債務。”他轉頭問盛娘子。“您還不還?”
盛娘子淡淡搖頭,“我沒有銀子,還不起。”
“哈!你看,她都認了。你們還等什麼?把她抓走讓她兒媳婦拿嫁妝來贖!”秋娘一想到盛娘子(呂夫人)二媳婦蕭嫣然的嫁妝,就嫉妒得胸口都疼了……
盛娘子嘖嘖一聲,搖頭道:“秋夫人,你不要吃相這麼難看好不好。我們呂家的債務,你要讓我剛進門不到一個月的二媳婦拿嫁妝還,以後不知道哪個小娘子會命不好,嫁給你兒子,做你的兒媳婦啊。”
“要你管!”秋娘很是氣憤,揮手道:“都給我滾!這是我的家!”
那收賬的男子往後退了兩步。看着呂夫人道:“您是不還了是吧?”
“我還不起。當初,你們也是要抵押才借銀子的。如今我還不起,大不了不要抵押了。”盛娘子笑着道,回身再一次看了一眼這所宅子,然後扶着婆子的手。施施然去了。
秋娘瞪着盛娘子(呂夫人)的背影,只覺得越看越討厭,恨不得叫人來打她一頓……
那收賬的男人等到盛娘子走得不見人影了,纔在中堂上四處走動着看了看,道:“你現在是呂家的主子?這房子是你的了?”
秋娘點點頭,“我們跟這債務無關,你們走吧。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找誰去。”
那男子嗤笑一聲,抱着胳膊道:“我們是做正經生意的,什麼冤有頭債有主,打量我們是傻子啊?放個帳而已,又不是吃人命官司。”
秋娘一愣,狐疑地看着這些彪形大漢,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
當先領頭的那人就咳嗽一聲,道:“我們是小本生意,從來不做虧本買賣,當然我們也是正當生意,不會去把人抓起來逼債什麼的。”
“……呵呵,其實也可以的。要債嗎,當然要不擇手段。”秋娘恨不得這些人去把那個挖坑給她跳的呂夫人抓去毒打一頓,然後再找幾個人輪了她,看她還在她面前擺原配正室的架子。居然跟個死人和離,了不起麼……
那收賬的男人撓了撓後腦勺,道:“你別想歪了啊。是這樣的,我們借出去的這筆賬,是有抵押的。當初就說好了,如果逾期不還,就要收抵押。所以……”
“你們去找她收啊,關我什麼事?”秋娘兇巴巴地道,她見這幾個男人長得凶神惡煞,但是好像並不兇悍,倒也不怕他們了。
“這筆債務的抵押,就是呂家的大宅、鋪子和城外的莊子。”那男子終於將一份抵押書拿出來,給秋娘和呂家族長看。
“這樣也行?!”秋娘和呂家族長難以置信地看着那份抵押書。
“但是我們老爺說了,這些東西都是留給我和兒子的,怎麼能被她抵押出去?!”秋娘忿忿不平地道,“我要去告你們!這些產業,兩年前應該就是屬於我和我兒子的,你們這些抵押不合規矩!”
那收賬的男子也不耐煩了,冷笑一聲,揮了揮抵押書,“你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這日子,早在四年前,就抵押了!”
秋娘嚇了一跳,再細細看去,果然是四年前的日期。
“怎麼會這樣……”秋娘愣在那裡,雙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院子。不敢相信她剛到手沒幾天的呂家家產,就這樣要白白丟失了……
“我管你們怎麼回事。我只管收銀子。沒有銀子就收抵押。哪怕到太極殿打御前官司,我也不怕!”那收賬的男子十分憤怒,“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要麼給我銀子,要麼給我滾出去!”
呂家族長瞪着那幾個男子,氣哼哼地道:“我們要去官府打官司!”
“隨便!”那幾個收賬的男子扔下兩個字,轉身就走了。
秋娘惶恐不安地過了三天,之間往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呂夫人的新宅子那裡跑了無數趟。讓她出來還銀子。盛娘子煩不勝煩。索性叫了衙差過來,說有人在她家門前鬧事,讓衙差把她抓走。
那衙差二話不說,就把秋娘抓到牢裡。還是呂家族長使了銀子,把她接了回來。
到了第三天上,收帳的人來了,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他們不出去,就派人來拆房子。
呂家族長這幾天沒有閒着,四處找門路,要跟盛娘子鬥一鬥,還真讓他說動了某人。不過在那人具體瞭解情況,權衡利弊之後。還是算了,沒有跟他們再聯絡。
所以到了人家來要房子的這一天,秋娘和呂家族長再沒有法子,只好將屋子裡凡是能弄走的東西都打包帶走了,灰溜溜抱着孩子回呂家祖籍去了。
盛娘子後來對杜恆霜說過。好像秋娘跟着呂家族長回祖籍之後,被呂家族長的夫人抓着她跟呂家族長的把柄,將她轉手賣給一戶生不出孩子的山裡人做老婆去了,他們再也沒有看到過她。而她的兒子,也被那山裡人一道買走改姓了。
杜恆霜知道了,也只唏噓兩聲,就忙着過年事宜了。
永徽二年的春節,是杜恆霜和蕭士及重歸於好之後的第二個春節。
去年春節的時候,正是承天門之變的時候。他們相助毅親王射殺廢太子和前太子妃,幫毅親王登上皇帝寶座,也就是新帝永徽帝。以前的皇帝永昌帝成了太上皇,天天在長生殿裡養尊處優,跟妃嬪醉生夢死。
經過一年的梳理,新的朝堂終於走上正軌。
新帝永徽帝也將朝政掌握在自己手裡。
藉着呂大郎辭爵一事,永徽帝在柱國公蕭士及、安國公安子常和伯爵封裴敦的支持下,將大齊爵位的承繼權和世襲的軍職都慢慢收攏到自己手裡,不再被下面的世家挾持。
因封裴敦在辭爵一事上也出了力,蕭士及就對杜恆霜道:“今年請吃年酒的名單上,還是加上封伯爵一家的名字吧。”
杜恆霜沒事人一樣應了,沒有看見蕭士及期盼的目光。
蕭士及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杜恆霜問他爲什麼,在屋裡悶坐了一會兒,打算去外院打理公事。出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句,“是爲了那一次呂大郎辭爵的事,封伯爵也是出了大力的。你就請他的正室夫人就可以了。別的人,可以不用理會。”
杜恆霜的目光在蕭士及臉上停留一瞬,微笑着點點頭,“好,那我就不請封伯爵的二房夫人了。”
“本就如此。二房有二房的席面。咱們家又沒有二房,沒法招待他們。”蕭士及笑着道,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忙解釋道:“我不是說要納二房,我是說……”說得有些着急,臘月裡的天氣,他竟然也額頭上出了細密的汗珠。
杜恆霜窒了窒,擡頭含笑道:“我曉得你沒有這個心思的,二房招待二房,也是常理。”
蕭士及鬆了一口氣,握了握杜恆霜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封伯爵府上收到柱國公府請吃年酒的帖子,果然沒有二房穆夜來的份兒。
杜恆霜爲了不讓穆夜來有機會在封裴敦面前下蛆,特意派了知數去送帖子,向邵氏解釋了一番,希望她能在封裴敦問起來的時候,幫着解釋解釋。
邵氏看着帖子,卻覺得十分棘手,忍不住道:“不過是多一份帖子的事兒,爲何不能……”
知數有些詫異,她想了想,道:“我們夫人說,二房要由二房招待,我們府上沒有二房,若是請了貴府上的二房,我們那邊沒有人招待,恐怠慢了貴府上的二房夫人,所以就讓您多多包涵,幫着在封伯爵那裡美言兩句。”
邵氏長嘆一聲,搖頭道:“這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我們老爺一直歇在二夫人那邊,我連見都見不着他。”說着眼淚都出來了,“我兒又病了,這年酒我不一定有功夫去,還望你們夫人見諒。”
知數一愣,但是看邵氏身邊一個婆子露出不以爲然的樣子,便沒有追問,只是道:“我們夫人一向看重夫人。吃年酒不過是機會,讓大家敘敘舊。夫人若是有心,常跟我們夫人說說話也是好的。”想起邵氏爲她兒子的身子擔心,又道:“安國公的夫人是杏林國手,也是我們夫人的莫逆之交。令郎若是病了,可以請她瞧一瞧。”
邵氏是從嶺南來的。嶺南的人生病,多看巫醫,她身邊也帶着有個女巫醫,從小到大,她兒子的事都是讓那女巫醫照看的。以前都挺好,就是到了長安,三天兩頭都出毛病,不是沒胃口,就是吃了東西就拉肚子,又沒有大病,只是這些零零碎碎的小病,折騰得夠嗆。
“你是說諸郎中?可是我聽二夫人說,諸郎中醫術雖然不錯,但是還是比不上我們嶺南的巫醫。”邵氏半信半疑地道。她也曾經動過心思,要找外面的郎中,但是一來那女巫醫心高氣傲,若是知道她找別的郎中,肯定一怒之下,就回嶺南了。二來,諸素素也是安國公夫人了,等閒求不到她瞧病。當然三來,也是穆夜來跟她說過,諸素素這人臉酸心硬,特別地黑,讓她瞧個病,能瞧得傾家蕩產……
因此上,邵氏對諸素素的印象不太好。但是現在聽知數說諸素素是杜恆霜的好友,她又有些心動了。
“那好吧。初三吃年酒的時候,我一定到。”邵氏笑着說道。借吃年酒的功夫,去會一會那位諸郎中吧,也不用擔心會把被那女巫醫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