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福立時被嚇破了膽。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姑娘還敢將此事告上公堂?!不是說京兆尹府上的某公子看她不順眼,想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嗎?杜恆霜去告狀,會有衙門受理麼?就算是大齊,也是官官相護吧?一個填房帶來的拖油瓶,一個原配嫡出的公子,官府會站在哪一邊,應該是一目瞭然吧?
王小福急速思考着這個問題。
如果杜恆霜真的要告她以賤犯良,她一點勝算都沒有。無論是說她們換魂還是她自己被附身,都只是傳傳閒話而已。到了公堂之上,凡事都要講證據,她拿得出證據麼?還是要把那委託人供出來?
一時又懊惱自己沒有留下有關那委託人的任何證據,難道還能將京兆尹府上的某公子真的招出來?——那自己纔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王小福橫下一條心,委委曲曲地對蕭士及滿腔柔情地道:“到了這個時候,及哥哥你還看不出真假嗎?我纔是真正的杜大小姐,我自小溫柔良善,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怎麼會立下這種要人命的生死狀?”然後義憤填膺地指着站在蕭士及旁邊的杜恆霜怒道:“這個生死狀,正是證明了那女人身體裡面的魂魄是假的!她纔是那惡毒的妓女,一心想要霸佔我的身份地位,所以不擇手段要殺死我!”
杜恆霜輕笑一聲,淡淡搖頭道:“我雖然不是什麼高門貴女,但是也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女身份。而且我從來不是假仁假義的沽名釣譽之輩。從小看我長大的人,都知道我向來恩怨分明,嫉惡如仇。怎會是你臆想出來的那個弱不禁風的大家小姐?”
安子常站到杜恆霜身邊,不斷點頭道:“不錯。說什麼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這種女子最是假惺惺。僞善至極,私底下不知道做什麼陰私惡毒的勾當。”
蕭士及橫了安子常一眼,讓他閉嘴,然後對王小福再一次警告:“你是賤籍,杜大小姐是良家子,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明白。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簽了生死狀,還有五成的活命機會。簽了生死狀。我就不告你。但是你若不籤,我就會告你,而且要告你到死。到時候,你不僅一樣要死,還要去遼東做幾年營妓再死。——你自己想一想後果再說話吧。”
王小福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往杜恆霜的方向再次磕頭求饒,哀求道:“我再不敢了,求杜大小姐放我一馬。我也是被人所逼,如果你願意放我一馬,我可以告訴你是誰布的局!”
周圍圍觀的人羣再一次喧譁起來。
整個大戲峰迴路轉了,居然還有人幕後指使……
“你說,我且聽一聽。”杜恆霜其實對王小福不抱太大希望。她的身份太低微。做出的事又太張揚,如果那人真的有些腦子,絕對不會讓王小福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王小福如獲至寶,連忙道:“就是你家府上的某位大公子……他看你不順眼……早就想給你點顏色看看……”已經在赤裸裸俺暗示是京兆尹許紹的嫡長子許言輝。
此話一出。整個平康坊北門裡的場地上一片寂靜。
難怪啊,果然是無風不起浪,原來是禍起蕭牆啊。
蕭士及和安子常對視一眼,都有幾分狐疑不定。畢竟他們都知道許言輝對杜恆霜確實是惡意十足。
人羣不遠處站着的許言輝一聽。恨得就要衝過去。
許言邦趕緊拉住他,低聲道:“大哥。稍安勿躁。就不要再去火上澆油了。”
這種事,以他們京兆尹府上的威勢,直接搗了王小福的行院,將她打死都行。可是問題是,他們誰都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是王小福一個人整出來的。他們不分青紅皁白收拾了王小福,會讓杜恆霜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日後再竄出來別的小福,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所以許紹讓他們倆過來靜觀其變,伺機行事。
方嫵娘還不知道這件事,還在京兆尹府上後院管家理事。
現在聽那王小福暗示,居然是許言輝指使,簡直讓他氣炸了肺,一時激憤,恨不得過去將那賤人碎屍萬段。
許言邦好不容易纔安撫了許言輝,這邊杜恆霜沉默良久,也開口說話了,“你還是說實話吧,不要再繼續攀污旁人。你也別把旁人當傻子。我告訴你,這種迂迴曲折的陰私手段,根本就是女子的手筆,不像男人所爲。而且許家大公子爲人雖然不是聖人,但也不像做得出這種事的人。他若是看我不順眼,當衆打我罵我甚至殺我都是有可能的,但是用這種見不得光的鬼祟手段,不是他的素日爲人。”
許言輝一下子愣在那裡,渾身禁不住顫抖起來。
許言邦也很詫異,低聲笑道:“大哥,你看,杜家的大小姐,也是有幾分眼光的。你雖然一直欺侮她,她也沒有順水推舟,將此事栽倒你頭上。”
許言輝沒想到從杜恆霜嘴裡能夠聽見這番話,一時百感交集,悄然離去,只留下許言邦在這裡繼續觀望。
王小福見杜恆霜根本不信她說的話,十分失望,可是讓她再說,她也拿不出更多的證據,一時絞盡腦汁想要脫罪。
杜恆霜見王小福不再砌詞狡辯,便讓知畫給她取來弓箭握在手裡,對王小福道:“看你的樣子,你其實也不知道幕後指使人到底是誰,也罷,我就不爲難你了。你要知道,幕後指使人固然可惡,但是你這種爲了私利過來攀污不相干的人也很可恨。而且這件事一旦成功,最大的得利者其實不是幕後指示人,而是你這個無恥的妓女。——所以,你既然敢做,就要敢當。不能只看見賊吃肉,不見賊捱打。這件事如果成功,你固然可以一步登天。但是一旦失敗,你還是接受失敗的懲處吧。”
“去簽字,不然我馬上去告你。”杜恆霜再次冷冷地道。
許言邦這時恰到好處的走了過來,負着手道:“狀紙已經準備好了。若是這位王娘子不在生死狀上簽字迎戰,官差立即就來抓人入獄。”
王小福看見這個架式,知道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兒了。沒辦法,只好迎戰。
再一想,她的箭法還是不錯的。杜恆霜再厲害,有自己這個爲了生計。不得不練箭的人箭法高嗎?再說簽了生死狀,自己就算殺了杜恆霜,也是無罪的。
王小福有了信心,款款站了起來,雖然頂着一身黑狗血。也極力做出氣度高華之態,對着身後的媽媽和龜奴道:“給我拿弓箭來。”一邊說,一邊挽起袖子,鬆開先前她綁着的手腕。
“啊?原來小福娘子的手腕沒事啊?先前還說傷了手,不能寫字來着……”人羣中有平日看王小福不順眼的行院女子故意大聲鼓譟起來。
陳月嬌悄悄地又退了一步,躲到了陰暗的牆角。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料。杜恆霜的原身原來這樣強悍。她倒是小看她了……
這個張揚的古代女子,確實不能小覷。上一世,若是這個正牌的杜恆霜做蕭士及的原配,自己肯定不會是她的對手。可是那“陳月嬌”呢?杜恆霜鬥得過這個隱忍聰慧、善解人意的女子嗎?——杜蘅想起陳月嬌的處事爲人,終於死心塌地的做起“陳月嬌”。從此以後,她就是那朵隱忍聰慧的解語花了。
“王小福行院出身,她嘴裡還有什麼實話?真是笑話。我早跟你說她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圍觀者又一次發現王小福出爾反爾,對她的話再無可信之處。
王小福當做沒聽見那些話。拿筆在生死狀上一揮而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官差收了生死狀,將人羣驅趕散去,留下一個橢圓形空曠的場地給杜恆霜和王小福。
杜恆霜身披一件玫瑰紫如意牡丹紋銀鼠大氅,裡面穿着紫纈雙絲青地窄袖胡裙,腳下一雙青雲緞底小朝靴,一雙手穩穩地端起了弓箭,對準了站在對面的王小福。
王小福看見杜恆霜的架式,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她也是練家子,一看對方的姿勢,就知道對方不是她想象中拿着弓箭當也拿出弓箭。
“此次比箭,雙方同時射箭,直到分出勝負。——起!”一個官差是慣常做這事的,站在場邊宣佈了此次決鬥的規矩。
王小福和杜恆霜同時鬆手,長箭立時往對方激射過去。
杜恆霜射完一箭,馬上拔出第二支箭,搭在弓上,連綿不絕地往王小福那邊射過去。
兩人分站的地方遠了一點,而且杜恆霜的箭勢明顯更快。
她一箭就射中了王小福的胸口,可是後面兩箭紛至沓來,一一射中她胸口處。
王小福只來得及放出一箭,就感覺胸口一陣劇痛,再低頭,看見三支長羽紮在自己胸口,不斷顫動,兩眼上插,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仰面倒下。
不知道是不是三支長箭幾乎都紮在一個地方,將那裡的血堵得嚴嚴實實。
王小福倒地之後,過了許久,纔有一絲絲鮮血蜿蜒從她身上流了下來。
場上一片寂靜,無數雙眼睛看向了靜靜立在那裡的杜恆霜。
她依然舉着弓箭,保持着警惕的狀態。她的腳邊,斜斜插着一支羽箭,正是王小福先前射出的那支箭,明顯射偏了,連杜恆霜的衣衫都沒有夠着。
一個官差走過去,掀開王小福的眼斂看了看,回頭宣佈:“王小福死!杜恆霜贏!生死狀了結!”
人羣裡立時響起一陣歡呼。
安子常笑着道:“當日杜大小姐曾經在洛陽穆侯府秋日宴上,三箭射中侍女頭上的蘋果,箭法如神,絕對不是一個風塵女子想冒充就冒充得了的。——這個王小福,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王小福的媽媽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
“霜兒,我們走吧。”蕭士及暗歎一聲,護着杜恆霜就要上車。
“慢着,士及,這麼大事,你也不跟我說一聲。若不是聽蘭舟說起來,我就錯過了。——該打該打!”一個爽朗的聲音傳過來。
蕭士及和杜恆霜同時擡頭看去,見一個長身英武的男子,帶着一個秀美端方的女子緩步走了過來。
正是二皇子毅郡王齊義之。他身邊的女子杜恆霜沒有見過。
蕭士及忙悄聲道:“……那是毅郡王的未婚妻慕容蘭舟,也是他表妹。”
慕容蘭舟身材高挑,眉目精緻無比,站在毅郡王身邊完全就是一對璧人。就是有些弱柳扶風的樣子,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杜恆霜看着慕容蘭舟快步走到她身邊,拉住自己的手,親熱地道:“原來真有這樣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今兒我算見着了。”
“見過毅郡王!”
“毅郡王安好!”
圍觀的人羣一下子認出來來者是二皇子毅郡王齊義之,紛紛過來行禮問好。
齊義之笑着跟大家一一打招呼,又問安子常:“安國公,你怎麼也來湊熱鬧了?”安子常因爲滅陰世章有功,是被封了國公爵位的。
安子常哈哈一笑,“我向來是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湊的。毅郡王難道不知道嗎?”
“安國公卻是很少去我府上,肯定是我那裡不熱鬧,哈哈……”毅郡王打着哈哈,跟安子常半真半假地寒暄。
杜恆霜看見慕容蘭舟說話爽利明快,覺得很投緣,笑道:“慕容大小姐過獎了。我不過是爲自己討公道而已,當不起‘不讓鬚眉’四個字。”
慕容蘭舟正要說話,身後傳來一個俏麗的女聲,“慕容姑娘,你不能太過勞累的。今日天氣寒涼,咱們在外面待一會兒就回去吧。”
“我不過是說兩句話而已,哪兒就那麼嬌貴了?素素你還不如把我關在籠子裡算了。”慕容蘭舟回過頭,語帶嬌嗔。
杜恆霜看見一個嬌小俏麗的女子揹着一個藥箱站在慕容蘭舟身後,好脾氣地對慕容蘭舟笑着,正眼也不看自己,正是曾經去京兆尹府上給自己治過傷的諸素素。
齊義之雖然在那邊說話,耳朵似乎還是留在慕容蘭舟這裡,聞言馬上走過來,關切地道:“表妹,你都看過了,咱們是可以回去了。今日確實很冷,素素是郎中,你要聽她的話。每年秋冬你都犯的嗽疾,今年就沒有犯了,可見素素的醫術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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