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龍淑芝是龍香葉的內侄女,杜恆霜一向對她非常客氣。
像今天這樣毫不客氣地反擊,還是第一次。
不僅龍淑芝一時愣得說不出話來,就連陳月嬌都怔住了。
獨關芸蓮聽着這話非常舒心,笑嘻嘻地走到杜恆霜身邊,虛扶了一下,說道:“大嫂真是慧眼。有些人就是眼皮子淺,看見個好的,骨頭就沒有三兩重,恨不得貼上去,渾身輕飄飄的,真是丟龍家的人。”
龍淑芝回過神來,聽見關芸蓮的話,大怒道:“你說誰輕浮?!”
方嫵娘嗤的一聲輕笑,又忙轉過頭,看向杜恆霜。
龍香葉被方嫵娘那一聲笑激得血氣直往上涌,下意識想罵杜恆霜兩句,可是看見她的肚子,又把話嚥了下去,只好將氣撒到關芸蓮頭上,劈頭蓋臉地道:“長輩在這裡說話,你插什麼嘴?還不去廚房看看今天的菜準備得怎樣了?親家母過來拜年,你可得吩咐廚房好好招待。”完全是訓斥下人的口氣,一點面子都不給關芸蓮留。
關芸蓮被訓得眼淚汪汪,一雙手擰着帕子,手上青筋直冒。
杜恆霜又覺得她可憐,忙道:“我娘今日去我的院子吃飯,婆母這裡人多,就不麻煩了。再說二弟妹管着二房,我們大房的廚子,她未必支使得動。——還是讓二弟妹好好歇着,婆母也能好生吃口飯。”
龍香葉聽見杜恆霜這話,好像還不知道關芸蓮要來大房幫助管家一樣,疑惑地看了站在杜恆霜身後的蕭士及一眼,說道:“芸蓮過了十五就要來大房幫助管家了,大房的廚子自然要聽她調派,這倒是沒什麼爲難的。”
杜恆霜一聽就懵了。
關芸蓮要來大房幫着管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杜恆霜下意識回頭看了蕭士及一眼。
蕭士及嘆口氣。扶着杜恆霜的肩膀道:“你身子重,每天累得慌,娘就和我商議,要二弟妹來大房幫你管幾天家事。等你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她自然就回去了。”
杜恆霜瞪着蕭士及,心裡雖然有許多話,可是在衆人面前,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管她是怎麼想的。蕭士及既然在衆人面前說出了這句話,她就不能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否則就是傷了蕭士及的臉面。
男人也要面子,也要臉。
可是自己呢?
蕭士及沒有跟自己商議一下,就同意了關芸蓮來大房幫助管家。
“你也別生氣。其實也就是幫着照看萱榮堂和大廚房兩處。咱們的院子,有你的養娘坐鎮,不用二弟妹操心。”蕭士及看出來杜恆霜很生氣,也有些內疚,忙勸道,“我和娘都是爲你好。”
杜恆霜怏怏地別過頭,眼裡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方嫵娘看在眼裡。也對蕭士及有幾分不滿,打算等回杜恆霜的院子之後,再敲打敲打蕭士及。
龍淑芝卻不忿杜恆霜幫着關芸蓮說話,在一旁冷笑道:“大嫂是嫌棄我們這裡的飯菜不夠招待你孃親了?——說來也怪。別的人家都是老夫人院子裡的飯菜是最好的,可是我們蕭家,卻是大嫂你的院子裡的飯菜是最好的。還說孝順,我就沒有見過這樣孝順的媳婦!”
杜恆霜抿了抿脣。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追打下去。
龍淑芝不僅是龍香葉的內侄女,而且她的年歲確實不大。跟杜恆雪差不多,都是十二,過年就十三歲了。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紀。
自己跟她較勁兒,是不是有些以大欺小?而且剛剛也說了她一頓了,還能繼續再說嗎?
杜恆霜沉吟的空當,杜恆雪已經站了出來,氣憤地道:“你是誰?你有去過我姐姐的院子吃飯嗎?”
龍淑芝見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膽氣又壯了些,繼續冷笑道:“我哪有這麼大面子?我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還一次都沒有去大嫂的院子裡吃過飯。”
“你既然從來沒有去我姐姐的院子吃過飯,又怎麼知道我姐姐院子裡的飯菜是最好的?——真沒見過你這樣紅口白牙說胡話的人。”杜恆雪到底是方嫵孃的女兒,平日裡雖然不言不語,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一點都不含糊。
杜恆霜驚訝地看着杜恆雪,嘴角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一向需要她呵護照應的小妹妹終於長大了,也會保護她想保護的人了……
蕭士及揹着手站在杜恆霜身後,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從門外照進來的陽光,半個身影籠罩在陰影裡,屋裡的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龍淑芝被杜恆雪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跺着腳大叫:“我就是知道!你待如何!”
杜恆雪學着她的樣兒跺腳,笑道:“我能如何?我又不是你爹孃,你好壞關我什麼事?只是你這樣亂說話,搬弄是非,又生得不好看,還沒嫁妝,以後肯定沒人娶你。”
這話正好戳到龍淑芝的痛處,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衝出門外。
蕭泰及一見,狠狠地瞪了關芸蓮一眼,掉頭也跟着衝出去,一邊叫着,“表妹……表妹……”
關芸蓮氣得發抖,正要跟着追出去,卻被陳月嬌一把抓住。
陳月嬌雖然比關芸蓮小四歲,力氣卻是出奇地大,緊緊地箍住關芸蓮的手腕,關芸蓮掙都掙不脫。
“你拉着我做什麼?”關芸蓮低聲呵斥陳月嬌。
陳月嬌趁着大家的視線都被一前一後奔跑出去的龍淑芝和蕭泰及吸引住了,悄悄把關芸蓮拽到角落,在她耳邊輕聲道:“表姐,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屋裡人這麼多,你要跟他們計較,反倒趁了他們的意,不如沒事人一樣,等回去再做計較。”
關芸蓮本來對陳月嬌就言聽計從,現在聽她說得有理。只好按下這口氣,黑着臉和陳月嬌一起站在牆角。
方嫵娘就故意問道:“剛纔那位小娘子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龍香葉也有些惱恨龍淑芝丟她的人,不過哪裡肯讓方嫵娘看扁,故作輕描淡寫地道:“一個遠親而已,親家母別在意。”說着瞥了杜恆雪一眼,堆着笑道:“想不到你們杜家的姑娘,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都說杜家二小姐溫柔和順,我看也是言過其實。”
杜恆雪剛纔是拼着一口氣。跟龍淑芝幹了一架,早就心裡惴惴不安了。現在聽龍香葉這樣說,眼淚忍不住就在眼睛裡打轉,盈盈地不肯落下來。
杜恆霜看見妹妹這個樣子,越發心疼。她本人受委屈。還可以淡然處之,可是她受不了看見自己的家人受委屈。
“婆母,我妹妹是個老實孩子,從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她性子確實溫柔和順,但是溫柔和順,並不是說她軟弱可欺。不知道婆母說我妹妹‘言過其實’。是指哪一方面?”杜恆霜毫不退縮地問道。
龍香葉見杜恆霜今天跟吃了炮仗一樣,連自己的話都敢駁回,倒也不敢再施展下去,陪着笑道:“媳婦說的對。原是我說錯了,媳婦不要往心裡去。”
這樣寬宏大量的賠禮道歉,看得方嫵娘都高高挑起眉毛。——龍香葉到底是怎麼啦?居然能屈能伸了……
龍香葉直接道歉,杜恆霜倒是無語了。只好福了一福,“婆母言重了。我妹妹她是小孩兒心性,還望婆母不要往心裡去。”
“不會,當然不會。”龍香葉挽回了一點面子,又急着要去教訓龍淑芝,就故作大度地道:“親家母難得來一趟,我就不留你們了,你們去霜兒的院子好好說話吧。”
方嫵娘狐疑地仔細打量龍香葉。這樣體貼,真是不習慣了。這是她認識十多年的龍香葉嗎?
杜恆霜沒有多想,笑着告辭,帶着方嫵娘杜恆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龍香葉等他們一走,就命自己的婆子去把龍淑芝給找回來。
陳月嬌送關芸蓮出去,一路上不斷面授機宜,“表姐,等表姐夫回來了,你一定要好好審他。當着外人的面不把表姐你放在眼裡,以後可怎麼得了?”
關芸蓮沒精打采地道:“我哪裡敢審他?他不衝我發脾氣就夠了。”
陳月嬌一幅“怒其不爭”的樣子,痛心疾首地道:“表姐,表姐夫這樣蹬鼻子上臉,都是因爲表姐你縱着他。男人都這副賤脾氣,你要事事都依着他,他不把你放在眼裡。你要處處跟他對着幹,他反而視你如珠如寶。”
“真的會這樣?”關芸蓮聽住了,停下來問道,“表妹,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挽回二爺的心?”
陳月嬌道:“今天的事,絕對不能輕饒。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所以這‘一’嘛,一定要卡緊,不能讓他越線。”
關芸蓮聽着連連點頭,又斜睨了陳月嬌一眼,笑道:“你的年歲也不大,怎麼好像經過了幾輩子人似的,對男人的心摸得透透的。”
陳月嬌心裡一動,忙掩飾道:“我這是旁觀者清,表姐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罷了。”
關芸蓮滿意點頭,回去跟蕭泰及大鬧不提。
這邊杜恆霜帶着方嫵娘和杜恆雪回了自己的院子,母女三人說笑半天,就叫擺飯。
方嫵娘見一切安排妥當,也沒有什麼掛心的,吃完午食就帶着杜恆雪回了京兆尹府。
杜恆霜走進內室,蕭士及也跟着走了進來。
“你到底是怎麼啦?從在娘那裡開始,你就不正眼看我了。”蕭士及抱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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