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邦想起許紹前兩年給他和大哥說起的那件事,沉默下來。
過了半晌問道:“三弟知道這件事嗎?”
許紹搖搖頭,“他當然不知道。這事跟他無關。”
聽着許紹淡然的語氣,許言邦滿嘴苦澀,呆了半晌,低聲道:“爹,那您不應該對……太太,還有三弟更好一些?”
許紹淡淡地轉了話題,“你們去柱國侯府,可見到柱國侯了?”
這話提醒了許言邦,他暫且滿腔的兒女情長放下,對許紹道:“爹,我剛得到消息,柱國侯的神武將軍一職,在昨日被罷免了。”
許紹吃了一驚,滿臉的蕭索立時散去,回頭問他,“此話當真?聽誰說的?”
“柱國侯親口對我說的,這還有假。”許言邦苦笑着搖搖頭,“爹,我以前以爲在朔北的職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得來的,現在我才知道,我能安心在朔北做我的都護,爹在長安少不了爲我出謀劃策,才能讓我在朔北坐的穩穩的。”許言邦真心實意地說道。
許紹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這沒什麼,我是你爹,我不護住你,護住誰?——只是柱國侯,他不是跟毅親王門下?而且陛下不是對他十分賞識?”
許言邦想了想,道:“爹,柱國侯再三叮囑我,此事不用爹出手,讓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許紹負着手,從窗前轉身回來,走進書房裡面的內室,從牆邊的秘瓷大缸裡,抽出一個卷軸,展開來攤在靠牆的黃花梨長案上。
許言邦跟着走過去。探頭看了一眼,吃驚道:“爹,這……這是大齊的堪輿圖!”
許紹橫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這是大齊的堪輿圖。你羯羯嗷嗷地做什麼?”
“……爹,大齊堪輿圖,不許民間私藏的。”許言邦愣了半晌,低聲嘟噥一句。
“嗯,我知道。”許紹淡淡地道,繼續看着堪輿圖。“五姓七望,昭穆九姓,哪一家沒有大齊的堪輿圖?差別不過是有的更細緻,有的比較粗糙罷了。”
許言邦無語。好吧,大齊的士族門閥。原來人手一份,陛下如果知道,肯定很氣餒……
許紹聽見許言邦的嘟噥,倒是笑了,“你以爲陛下不知道?——陛下比誰都精。你別望了,當初齊家,也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士族門閥。前朝大周朝的時候。也是朝中有令,不許民間私藏堪輿圖。可是那時候的士族門閥,照樣人手一份。這種事,從來就是心照不宣的。”
原來是這樣。許言邦點點頭。看來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柱國侯果然高見。你看西面,還有南面,甚至是朔北,都藏了無數刀兵。”許紹捻鬚看了半晌。突然對許言邦說道:“既然柱國侯都罷職了,你也無謂再去朔北吃沙子了。聽爹的話。明兒去兵部辭去朔北都護一職。——誰想要這個位置,就讓他要去。只怕他的胃口沒這麼大,到時候吃撐了,可是要死人的。”許紹陰陰地說了一句。
許言邦當然不願意,梗着脖子道:“我不去。爲什麼要讓我辭去這個位置?有本事,他明公正道的將我趕下去。”
許紹橫了許言邦一眼,念頭一轉,用了他最在乎的事情勸說他,“你的年歲不小了,趁這個機會在家裡,把親事解決了,再生個兒子,這樣纔對得起祖宗。做官的事,什麼時候不能做?你把位置認出來,還能在陛下那裡上個好。你要知道,朝堂之事,要把眼光放長遠些。吃虧是爲了佔更大的便宜。你放心,這個場子,你爹一定會幫你找回來的。”
許言邦雖然有些彆扭,但是許紹一片拳拳慈父之心,還是讓他分外覺得溫暖。再一想,杜恆雪恐怕要歸宗了,他不如趁此機會,留在長安,努力想法讓杜恆雪歸宗杜氏,到時候,就沒人再拿“繼兄繼妹”這件事說嘴了。
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去求娶杜恆雪。
越想越覺得可行,許言邦立時改了主意,笑道:“爹既然這麼說,我就聽爹的。我明兒就去兵部請辭。”說完,又道:“如果我沒了朔北都護這個職位,太原王氏不會再想着跟我結親了吧?”
許紹笑着踹了許言邦一腳,“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我看那王大小姐,未必看得上你,你也別太得意忘形了。”
許言邦笑着閃身躲開,道:“沒看上我最好。我們許家好兒郎不少,讓她挑別的人。”
許紹笑而不語,帶着許言邦回內院吃晚食去了。
……
太原王氏在長安的別苑裡,王之行、王鄭氏和王文林、王芳華四個人也在對坐吃晚食。
一般像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家去別人做客,都是要吃午食和晚食兩頓,然後等宵禁之後再打道回府。這都是顯示地位身份的一種象徵。
可是許家居然只留了他們吃午食,晚食的事沒人提起,後來連陪客都跑得無影無蹤了,讓王家幾口人分外尷尬。
王芳華對許言邦極是不滿,憤憤地道:“許家本是上不得檯面的士族,根本不是五姓七望裡面的名門望族。——我們看得上他們,他們居然還拿架子!”
王文林嗐了一聲,知道妹妹是因爲今日被大大地掃了面子,纔有這些憤恨之辭,便含蓄地勸道:“你也有不對的地方。說實話,如今這事是我們要求着許家,實不該掃許夫人的面子。”
王鄭氏聽了很是不同意,咳嗽一聲道:“林兒,寒門庶族之人,怎配跟我們同席而食?說句心裡話,若不是你爹攔着我,我今兒都想提出讓那許老兒休了他的填房夫人,才能娶我們芳華過門做他的兒媳婦。不然的話,讓我的女兒去伺候一個寒門庶族出身的婆母,我實在是不甘心。——芳華是太原王氏和滎陽鄭氏之後,身份尊貴無比,其實也不是非許家不可。”
王之行默然半晌,搖頭嘆息道:“唉,若是再早二十年,我們自然不用把那許夫人放在眼裡。可是我們太原王氏,今非昔比,說不得當年了。”然後看向王鄭氏,溫言道:“以後你還是注意些吧。有些話是不能再說了。而那許夫人,我看許兄也很看重。還有,你們看她生的兒子,就是許三公子,完全是雛鳳青於老鳳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比他兩個哥哥都有出息。”
王芳華不屑地搖頭,“許三公子生得倒是不錯,不過有那樣的娘,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其實許家,只有二公子是出類拔萃的。您看大公子,雖然也是一表人材,可是房裡內寵太多了。我看他的妻子,見人都是一臉愁容,哪怕是笑,也是滿臉愁意揮之不去。而許二公子,聽說連通房丫鬟都沒有。這哥兒倆,着實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說起通房丫鬟,王文林不免抱怨起來,對王鄭氏道:“娘,您今兒也看見了,許家大公子的通房和侍妾,一個比一個嬌俏豔麗,您看看您給我挑的通房,一個個都跟燒糊了的卷子似的,還是特別粗壯的卷子。——我看見她們就不想回房。”
原來王家家訓,爺們兒的通房丫鬟,爲了怕她們仗着容貌攪風攪雨,讓初涉雲雨的爺們兒不能自拔交了心,都不要特別漂亮的。一般要求端莊持正,不能生狐媚之意,然後要身體健壯,經摺騰。所以王家的公子們成親的時候,都能完全把通房拋在腦海,跟妻子格外琴瑟和諧,總有幾年好日子過。
到了王鄭氏給自己的兒子挑通房丫鬟的時候,將這兩條貫徹的更徹底。
王文林的通房丫鬟,一個比一個高大健壯,而她們的容貌,就只能用“憨厚”來形容。
王文林視跟這些通房丫鬟行房如苦役,每天都是能躲就躲。
這些通房丫鬟又特別聽王鄭氏的話,牢牢記住隔天要行房一次,到時候就去堵王文林,堵住了帶到屋裡,剝光了就上,讓王文林苦不堪言,又不好對人說。
今日在許家見到許言輝的兩個美豔妖嬈的通房侍妾,實在是看直了他的眼睛。
王之行想了想,道 :“林兒身邊的人,確實不像個樣子。在太原的時候無所謂,如今在長安,還是給他另外尋幾個過得去的。不然讓人看見,還以爲我們王家都是這種人。”
“本來就都是這種人……”王文林嘀咕一聲,然後馬上道:“我房裡那幾個通房丫鬟,還是打發了吧。盧氏馬上就要過門了,留着她們難道給盧氏添堵?”
盧氏便是王文林未過門的妻子,他們來年春天就要成親了。
王鄭氏不情願地點點頭,“行。回去再說吧。”
王之行不好再說,就說起過年去宮裡的事情,“我正跟宮裡的內侍聯繫,希望能弄個宮裡的帖子,過年的時候,也帶着文林和芳華進宮一趟。雖然我們看中許家,但是萬一不成,還是多做幾手準備吧。去宮裡見見陛下,也是一條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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